作者:意千重
陆缄看了她片刻,清了清嗓子:“阿容。”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香炉盖却是“啪嗒”一声砸到了香炉上,声音无比清脆响亮,颇有些刺耳。两个人都怔了一怔,林谨容迅速垂了眼,反正是早就料到的,要怎样便怎样,当下便道:“嗯?”
陆缄看看香炉盖子,又看看林谨容,听到这明显带了几分火气和不耐烦的一声“嗯?”立刻有了数,却不说破,只道:“你放心。”
林谨容突然生出一股邪火来,淡淡地道:“放心什么?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沉默片刻,也一笑:“你也放心。”
见她的神色瞬间变了几遭,陆缄挑了挑眉,语气却是随便轻快了几分:“我放心什么?”
林谨容不看他,盯着面前渐冷的青瓷香炉道:“我不会做那不贤惠之人,平白误了你的子嗣,我总是会成全。但只是,谁要让我没脸,我就让她没脸我说得到,做得到”她的声音不大,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指着涂氏。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明白地针对涂氏。
屋子里一片安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许久,陆缄站起身来,把手里的茶盏放在鹤膝桌上,道:“阿容,你过来。”
叫她过去她就过去了?凭什么总要她去将就他?就算是她当初再有不是的地方,她把一颗滚烫的心全然捧到他面前去,就该他那样怀疑她,那样对待她么?林谨容背对着陆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牙齿却是越咬越紧,前尘往事从眼前走马灯似地一一过去,越想越恨,越想越不甘心。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了陆缄叹了口气,起身朝她走过去:“阿容,我……”一个“我”字才出口,就见林谨容猛地转身向外,大声地喊:“桂圆,桂圆”
“来啦”桂圆急匆匆奔进来,立在帘下,眼珠子惊慌地在眼眶里打转,“奶奶有何吩咐?”
林谨容一手指着桂圆,眼看着陆缄:“她……”
陆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突然变了脸,厉声打断林谨容的话:“出去”
他这一声断然不可能是对着林谨容呼喝的,桂圆怕得要死,却因林谨容没发话,并不敢应承陆缄,左右为难中,眼泪差点没汹涌而出。
“留下。”林谨容带了几分得意瞟向陆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争的哪口闲气。只她看到他不好过,心里总是要好过几分的。
陆缄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声音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戾气,却是更冷了几分:“滚出去。”
桂圆差点失声痛哭,桂嬷嬷从帘子外伸进一只手来,牢牢抓住桂圆的胳膊,猛地就将她拖了出去。然后探进头来,惨白着脸想对林谨容和陆缄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轻轻将门带上了。
窗外风起,吹得树枝一片乱响。林谨容眼睛也不眨地看着雕花朱漆的房梁,一直看到眼睛发酸发胀,冷着声音道:“你看不上?”
许久,方听陆缄低声道:“你怎么做得出来……”言罢也不等她回答,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林谨容听到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全身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慢慢走到榻边坐下,随手拿起一只茶杯来,才刚放到唇边,就想起这是陆缄刚才喝过的,平白就觉得那杯子上有股他的味道,不假思索地就将茶杯狠狠砸了出去。
陆缄却并未走远,只在外间坐着的。听到这声粉碎,豆儿等人全都抖了一抖,担忧地看向陆缄。却见陆缄只是垂了眼,转身往外,才行到廊下,桂嬷嬷就扑出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低声央求道:“二爷,您莫要生奶奶的气,她心里苦啊。”
陆缄倒是没发桂嬷嬷的脾气,正要开口说话,就听里头林谨容冷笑道:“多事”一时气得浑身发颤,用力从桂嬷嬷手里抽出袖子来,大步朝外走去,张婆子开门开得慢了些,他便狠狠一脚踢在了院门上,踢得院门“哐当”一声巨响。
张婆子吓得惊慌失措,才要赔罪,陆缄却是已去得远了。
荔枝领着人把听雪阁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当,已是黄昏,心里想着林谨容,少不得匆匆忙忙赶回去。才进院门,就觉着气氛不一样,桂嬷嬷与桂圆统统不见影踪,只豆儿和樱桃两个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少不得使眼色相询:“奶奶呢?”
豆儿一把将她拉出去,立在廊下小声道:“也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奶奶叫桂圆进去,二爷又把人给吼了出来。后来是二爷在外头坐着,奶奶在里头砸了东西,二爷便走了,桂嬷嬷扑出来劝,奶奶又说她多事,二爷当时气得脸色都变了,狠踢了院门一脚才去的。”
荔枝由来想起桂圆小时候抹了胭脂在陆缄书上的事,心里直发凉,连道林谨容糊涂,却又怜她,只道:“那二爷此刻去了哪里?你们可有打听?”
樱桃小声道:“先是朝着聚贤阁去的,半途又折了身,叫长寿备马,骑着马出府去了。”
荔枝便道:“让人看好了,二爷一回就来禀告。”然后自己打起帘子进了里屋。
只见林谨容坐在照台前,面前金光璀璨一片,竟是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铺陈开来了,拿着一块巾帕,在那里细细地擦拭着一只赤金手镯。听见她进来,也不回头:“你回来了?”
“是。”荔枝忍了忍,终是忍不住上前道:“您倒是有闲心摆弄这些这回可好,旁人就要称心如意了”
第273章:难处
“大家都称心如意才好呢。”林谨容一笑:“你说我不摆弄这些又能摆弄什么?进出不得自由……”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突又换了个欢快的调子道:“难不成你要我成日里总端着账簿算?看在眼里,也要在手里过一过才舒服嘛。你过来。”
荔枝上得前去,林谨容抓住她的一只手,把刚才擦拭的那只赤金手镯给她套上了,眯了眼打量:“好看,就仿似专替你做的一般。”
荔枝忙道:“奶奶,您已经赏过奴婢两对了。”
林谨容白了她一眼:“借你的手戴戴也不成?谁说我要送你的?”一边说,一边无趣地替她拔了下来,小心用绸布包裹好放入妆奁中,不经意似地道:“将来若有人提亲,你要什么聘礼?”
荔枝心里一跳,抬眼看着林谨容,却见她眉眼间的神态平平常常的,仿佛就是一句闲话,便想着陪她说说这些也是散心,便含了笑道:“我也不特别要他什么,只要把礼数做足了就好。重要的是人品,敬我信我,不是个软的。”
林谨容继续收拾她的首饰:“把礼数做足,不是个软的,但凡有点家底,脾气刚硬些的男子汉都能做得到。敬你信你,那怕是不容易。即便信了,也要防着他突然就不信你了。”抬起头来看着荔枝嫣然一笑:“不过你一定能遇到的。我们荔枝可是个好姑娘。”
荔枝笑了笑,上前去帮她的忙,小声道:“奶奶,桂圆……”
林谨容收了笑容,垂眸不语。
荔枝心里就有些明白,陆缄又没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林谨容明显是舍不得自己的,而桂圆是她们这群人里样貌最好,年纪最合适的,又是桂嬷嬷的女儿,与林谨容一起长大,母女的身契都在林谨容手里捏着,正是最好的人选。除非,等着陆老太太或者林玉珍送一个过来。
荔枝就叹了口气:“她,她也这般想么?”说了这话,却又后悔了。她与桂圆不过是一般的存在,不过侥幸多得了几分倚重与疼宠而已,不然,陪嫁的丫头能做什么?她又能替桂圆求得什么情?站在什么立场求的?站在林谨容的立场,倘若收房之事势在必行,当然是桂圆比其他人给的丫头好;而站在桂圆的立场,焉知桂圆就不肯?那么小,就懂得在陆缄面前搽胭脂,即便就是现在老实了,心里难道就半点想头都没了?
于是荔枝便也住了口,转而笑道:“罢了,不拘如何,奴婢总觉着奶奶是自乱阵脚了。二爷不是还什么都没说么?您急什么?太太们也只是请了个大夫诊脉而已,还没到时候呢,您怎么就?”
“今早大太太就和我敲过边鼓了。她说不想为难我,但要我自己争气。可此时我在她眼里就是不争气了,所以太太若要安排此事,就不能怪太太不体贴。就是这么个意思。”林谨容把最后一枝钗子放入奁盒中,掏了钥匙认真锁好,起身掸了掸裙子:“该去伺候太太用晚饭了。”
林玉珍心事重重地拿了火箸拨着怀里的小手炉,陆云裹着件雪白的狐裘懒洋洋歪在一旁,不时竖起耳朵去听外头的动静,才听得丫头在外头喊了一声“二奶奶”,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门帘处。
只见林谨容披着件果绿色的织锦扫雪裘皮披风进来,发间珠翠点点,面容沉静,既看不出不高兴,也看不出高兴,行为举止与平日一般无二。不由暗道林谨容也是个忍得住的,乃笑道:“嫂嫂,二哥呢?”
陆缄踢了院门,怒气冲冲出了府,谁不知道?林谨容并不隐瞒:“出去了。”
林玉珍严厉地看着林谨容:“去哪里了?”
林谨容一笑:“不知道,听说是骑马出去的,带着长寿。”
林玉珍皱了皱眉头:“开饭吧,不等他了。”
沉默地吃完了饭,陆云突然道:“二嫂,我有个不情之请。”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她,很想说,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开口了,但当着林玉珍的面,这话不好出口,便只是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