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千重
许杏娘微微红了脸,道:“我没说错啊。”
“晓得你最爱唐家金银铺的东西。”赵琼娘将一柄雪地怒梅的松扇掩了小半张脸,促狭地道:“那你说,这对簪子出自何人之手?”
许杏娘就笑:“这个你可考不着我,唐家金银铺里最擅长做金镶玉的人是唐老三,这簪子必然出自他手里。”
赵琼娘便问林谨容要簪子:“容娘与我看看,可是如此?”
豆儿忙上前替林谨容取了下来,双手奉上。林谨容见赵琼娘将簪尾对了光去看,不由奇道:“莫非是谁做的都能看出来的?”
容七奶奶便告诉她:“你有所不知,这唐家金银铺的东西,就是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极爱的。他家做首饰自有一套讲究,因老家主生怕几个儿子内斗坏了大事,便将一整套的手艺分授给几个儿子,有专做翡翠的,有专做玉的,也有专做金银的,还有做镶嵌的,表记也大同小异,譬如你这梅花簪,便该是唐老三的手艺才对。”
那边许杏娘已经笑了起来:“看到了么?簪尾这里有三瓣花,不是唐老三又是谁?”
林谨容凑过去瞧,果见在唐家金银铺后头不显眼的地方,飞了三片花瓣,不是有心查看还看不见。不由赞道:“真是讲究。”
赵琼娘与许杏娘对视一眼,朝容七奶奶使了个眼色,容七奶奶只作不曾看见,专心专意地分茶,在乳白色的汤面上作了一副山水出来,虽则须臾便散了去,但到底意态出来了。
林谨容不由赞道:“实在好手法。”
容七奶奶就带了几分羞涩地笑:“见笑了,我是不如我家大姐,只得一息之间,慢点就看不见了,她是能让座中之人都有时间看清楚的。”
许杏娘就推林谨容:“看容娘的样子也是个懂得茶的,不知我们可有这个荣幸得你一杯茶吃?”
如今可不比当年去陆家抢陆云的风头,林谨容当然推辞:“我身子不便,不能久坐,请恕罪。”
许杏娘与赵琼娘只是不依,非得缠着她分茶不可,一个说替她炙茶,一个说替她碾茶,都说不要她做前头的杂事,只要安心坐着完成最关键那道程序便可。容七奶奶并不阻止,只含了笑看着。
看了这个形势,林谨容不由暗忖,她今日必须得露一手。虽然她今日应邀坐在了这里,却不见得这些人就真的接纳了她,她若是怯场,又或是没有足够的才气,那么下一次,她就再不能得到这样的邀请。先前问她写字是否写得好,现在又让她分茶,都是一个因由。道理显而易见,人与人之间交往,总有值得交往的原因。
林谨容便微笑着起了身:“若是各位不嫌弃,我当然是不怕丢丑的。”无关争强斗狠,只是不愿被人轻视。她一个外乡人,无权无势,想在京中立足,挤入一个原本不属于她的圈子里,再得到别人的认可,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容七奶奶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要指挥侍女帮忙,林谨容含笑拒绝,指着豆儿道:“她日常在我身边伺候惯了的,什么都知道。”
其日,天半阴半晴,微风把腊梅的幽香送至暖亭中,三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人以各式各样的轻松悠闲的姿态坐在暖亭中,专心致志地看林谨容分茶。
陆缄曾经赞过,林谨容分茶时候的神韵,可以比拟天边的流云。她大着肚子,不是最美的形态,可是她周身散发出的气韵却是最真实最自然的。她刻意控制了——只比容七奶奶略逊一筹,正是为客之道。
真香、真味却是不缺的,容七奶奶把建州兔毫盏从唇边拿开后,真心实意地夸赞林谨容:“实在是太难得了。”也不知道是夸她的茶技好,还是夸她懂礼貌。
赵琼娘幽幽地道:“听说容娘还擅吹埙,当年我也曾在宫中见过一个女子吹埙,真是不错,好多年了,还随时回味着那种感觉呢。”
这一次,被容七奶奶含笑打断了:“那可是个力气活儿,她还怀着身孕呢。琼娘若真有这个雅兴,待她的孩儿出世以后,你再设宴请我们去呀。”
林谨容就大大方方地道:“若是有那一时,我当然不会推辞。”到此,她知道,最起码她是得了容七奶奶三分认可。
许杏娘哈哈一笑,把话掩过去:“赵琼娘,到时候可不许你又忘了,我要吃好吃的。”
赵琼娘就嗔道:“你个吃货”转瞬又道:“闲坐无聊,来吟两首酸诗如何?不然我回家去,我家那位必然要问今日有什么斩获的,我若说什么都没有,他便要笑我们了。”
这话又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赞扬,林谨容便含笑道:“我先告罪,我做诗词是做得不好的,可别笑话我。”
许杏娘就道:“我们又没谁要去考进士,无非是玩而已,做成什么就算什么。谁会好意思笑谁。”
“便以一炷香为限,输的人下次做东。”容七奶奶使人送了笔墨纸张上来,各人绞尽脑汁地想了一歇,把自己得的诗作写了下来。
眼看着容七奶奶拿了众人的诗词去品评,林谨容有些羞赧,她虽是从小跟着学的,不是不会,只是全吃老本,前生伤春悲秋,无处纾解时还会弄一些,今生却是不怎么把心思放在这种酸事上了。
果然容七奶奶抬眸朝她一笑:“好字。这诗,也算应景。”
林谨容就知道容七奶奶看不上自己写的诗,意料之中的,却也不难堪,坦然一笑:“我早说过是丢丑。”
赵琼娘就拉着她的手小声道:“你不知道,能得珊娘一个好和一句应景,便是不错了。你看着罢,今日输的必然是许杏娘。”
果不其然,许杏娘被容七奶奶给定了个下品,气得撒赖:“你们算计着要吃我的。”
容七奶奶凉凉的道:“愿赌服输。”再看向林谨容,目光又有些微不同:“累么?”
第333章:打量
林谨容如今身子沉了,自不能久坐,当下也不客气:“腰有些酸,想走走。”
容七奶奶便起身道:“那便去走走看看。”侍女们捧了大毛披风上来伺候众人穿着,许杏娘赖着不肯起身:“我不去,没心情”
赵琼娘就羞她:“怪好意思的,做娘的人了还这样。幸好是没给你家大妞瞧见,不然这脾气学了去啊,啧啧。”
许杏娘站起身来掐她腰间上的软肉:“我就和你学的。”
赵琼娘尖叫一声,嬉笑着和她对掐起来,容七奶奶见林谨容含了笑站在一旁看热闹,便道:“我们打小就这样闹腾惯了的,不要笑话。”
林谨容想起杨茉、吴菱并远嫁的姐妹来,不由叹了口气:“这是福气呢,我的姐妹们和朋友们,全都嫁得极远,难得瞧见了。”虽然与林五等人也有不开心、互相憎恨的时候,到底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那种感觉并不是外人可比拟的。
容七奶奶怔了片刻,道:“其实我的姐妹们也嫁得远。”说到这里却是有些伤感了,许杏娘奔过来,笑道:“不要说这个,走走,要游玩就趁早,等下我家大妞找我,我就得回去了。”
几人笑嘻嘻地出了暖亭,沿着小径在梅花树下转了一圈,折了几枝梅,互相别在彼此的发髻上,相视微笑,你嘲笑我两句,我又讥讽你两句,正在开心之时,忽见一个媳妇子快步行来,喊了一声:“大奶奶。”
赵琼娘忙告了罪,过去同那媳妇子说了两句,须臾回来,脸色就有些发青:“我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扫了你们的兴,实在对不住。”
容七奶奶一怔,柔声道:“可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赵琼娘轻轻摇头,勉强笑道:“若是有,我是不客气的,先去了。”言罢步履匆匆地去了。
许杏娘道:“这是怎么了?我看她的样子怕不是小事。”
当着林谨容的面议论赵琼娘的事情实在不妥当,容七奶奶拿话别了过去。
林谨容见她二人神思不属,知道她们挂怀赵琼娘,只是当着自己不好细说,略坐了坐,便知趣地告辞:“身上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