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千重
陆纶忙又作揖谢她:“多谢三嫂,烦劳你啦。有什么吃什么,热的就行。”现下全家吃素,能做什么他爱吃的?他明白得很。
康氏就要与他别过,陆纶喊住她:“三嫂,还请你同我三哥说一声,我晚上再过来看望我那小侄子。”
“好。”康氏点点头,见陆纶去了,回头与身边得力的陪嫁嬷嬷叶嬷嬷道:“都说这位五爷顽劣不懂事,我看着倒是挺周到有礼的,也不似奸猾之辈。”
叶嬷嬷笑道:“是挺懂礼节的。”又补充了一句:“早前听丫头们瞎吹,说是他小时候与二奶奶是兄妹相称的。更不要说与六爷玩得好,经常都是走到哪里把六爷带到哪里。六爷小时候连老太爷的话都不听,唯独听他的话得很。”
林谨容、陆缮与陆绍、陆经的关系都不好,却与陆纶相处融洽,感情不错。任何一个孙子,陆老太爷都不曾明白无误地留了遗产,唯独只记着陆纶一人。这说明什么?陆纶要不是向着其他两房人,就真是个忠厚公正可近之人,康氏暗自记在心上,吩咐叶嬷嬷:“吩咐下去,一定要伺候好五爷。”
却说林谨容回到荣景居,芳竹正站在廊下与芳龄低声说话,见她进来便停了议论,远远对着她行了个礼。林谨容点点头,抱了毅郎进屋安置。才把毅郎安置妥当,芳竹就挑了帘子进来,小声道:“奶奶,大老爷要回来了。”
这架势是要来讲故事的,林谨容示意双全:“在火盆边给你刘嫂子放个杌子,再端一碗好茶上来。”
双全笑嘻嘻地应了,又利索地上了一碟栗子糕。
“谢奶奶。”芳竹在林谨容这里自来都得礼遇,只略推了一推便偏着身子坐了,笑道:“大太太一早收到了信,大老爷带着几位姨娘,十多天前上了船,估摸着高低最近三四天里就要到了。后头留了一位姨娘和管事收拾行李,要晚个六七天才来。”压低了声音道:“太太才收到信,就砸了一只茶碗,奶奶这两日着意些。方嬷嬷的意思,是想请奶奶去劝劝太太,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所以林玉珍先前才会挑她的刺,拿她发脾气。林谨容自是知道陆建新的姬妾多,当年陆建新便是先带了两个小妾回来,一个比一个青春美貌,小的那个比她还要小几岁,人人都当这两个小妾是最得宠的,可是等到后头那位负责收拾东西,押送家私的荷姨娘来了之后,众人才知到底谁才是陆大老爷的心尖尖。
林玉珍与陆大老爷本来就分开多年,彼此之间生分了许多,原有的积怨还未曾消解,中间又夹了这三个眼中钉肉中刺,自是又恨又痛。虽是孝中,陆建新并不能做什么,却也生出许多事来,弄得鸡犬不宁。
林谨容收回思绪,撑着下颌道:“我知道了。二爷那边有信么?”
芳竹摇头:“没有。但奴婢猜着,二爷一路行来也不会比驿站慢多少,有信无信都一样的,只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林谨容算了一算,陆老太爷殁了的消息是九月三十那天送出去的,按着当初陆缄的速度,除去在京中交割耽搁的时日外,一来一回四十天,如今也是三十四天了,想来多半也就是这几日人就该到了。便吩咐芳竹:“你安排一下,把院子里该收拾的都收拾妥善,人虽然不住在里面,但不能断了火,热水也要随时备着,再拿两套孝服备着。”
“是,奶奶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芳竹应了,自去安排不提。
林谨容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看出去,但见芳龄还在那里站着,猜着林玉珍大抵还在守着陆老太太发牢骚哭诉,便坐回到火盆边,取了替陆缄做的护膝来细细地缝。
又过了约盏茶功夫,只听得外头脚步声响,双福在帘下道:“奶奶,大太太来了。”
林谨容忙放了针线活,起身去迎林玉珍。
林玉珍眼睛微红,脸上犹自带着怒色,一言不发地走进来。方嬷嬷紧紧跟在她身后,拼命朝林谨容使眼色。
林玉珍往火盆边坐了,眼睛一扫,方嬷嬷便叹了口气,吩咐小丫头们:“都出去。”自个儿把门给守住了。
林谨容亲手给林玉珍奉茶:“姑母这是怎么了?”
林玉珍道:“我不喝,才从老太太那里灌了一肚子的水。”却是她向老太太抱怨陆建新不知事,奔丧也要带着姬妾回来,也不怕人家笑话,而且也没地方安置,陆老太太不想听,便专叫她喝水。
林谨容见她不喝,便将茶盏放了,默然立在一旁,等她开口。
林玉珍迟迟不语,良久叹了一声,道:“我这是上辈子做的孽。”言罢潸然泪下,却又不肯给林谨容看见,侧了头脸,将帕子抽出来悄悄擦拭眼睛。
林谨容亲去绞了块热帕子过来,安安静静地递了过去。林玉珍接过去,擦了两下,控制不住,将脸埋进帕子里,牙齿咬得咯嘣响,全身颤抖。
林谨容犹豫片刻,轻轻抚了抚林玉珍的背。要说安慰的话,她真是说不出来,这种事情,什么话也安慰不了。
方嬷嬷听到声音,紧张地探进头来,又退了出去。
林玉珍性子坚强,很快就忍住了,却有些不好意思,不肯面对林谨容。林谨容装作没事儿似的,重新拧了块热帕子过去,道:“我猜敏行也快来了,才刚安排人打扫房屋呢。”
林玉珍吸了吸鼻子,淡淡地道:“你公爹也快回来了。”
第385章:不听
林谨容收了林玉珍手里的帕子,道:“那我这就安排人去收拾屋子。”
她这样随意,不追根究底的态度,让林玉珍糟糕透顶的心情好了许多,低声道:“我就是来和你说,你安排人去把秋华院收拾出来。收拾三个房间,正房空着。”
林谨容知道是给三个小妾收拾屋子,便应了。
林玉珍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毅郎在出牙?”
“是,这几日有些闹腾。”林谨容领了她去看,毅郎正睡得熟,握着两只粉嫩的拳头,脸儿粉红粉红的,嘟着一张小嘴,细发被细汗浸湿了贴在额前,看着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林谨容看到毅郎便觉得没什么烦恼,含了笑正要拿帕子给毅郎擦汗,林玉珍抢先做了,目光复杂地盯着毅郎看了片刻,道:“小心着意些,他才是最靠得住的。你大抵是嫌我多事的,但还是莫要惯着他,一则这种天气抱出去容易受凉,二则人看从小,陆缄不就是我日日盯着才有今日?”
不管二人的看法是否相同,此刻林玉珍说这话的确是好心,林谨容秉承着听和做是两回事的原则,表情柔和,口气温和地应了:“是。”
林玉珍摸摸毅郎的脸,叹了口气,道:“阿云也有孕了,只可惜离我离得太远,最有福是你母亲。”
林谨容回来这许久,不曾听她提起过陆云,这一刻才听说,便道:“她可好么?”
林玉珍的神色颇为复杂,却是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好。”
林谨容见她不想多说,也就不再多问,送她走后便招呼芳竹一起去收拾秋华院。
秋华院很偏远,在陆府北边的荷花池附近,与外墙只隔着一排树,平日里没人住,也不知空了多少年,一株枇杷树长得枝繁叶茂的,遮去了大半个院子,墙边干枯的野草有一尺多高,院墙被水渍浸得斑斑驳驳,让人看着就觉得荒凉。
林谨容带了人进去瞧,正房还好,勉强收拾一下也过得去,但左右厢房却是破败得厉害,不过是堪堪可以住人罢了。
林谨容可以想象得到,那几个娇滴滴的小妾住进来,一准儿要在陆建新面前抱怨。虽说她与林玉珍是一体的,但首当其冲的,人家便要指责她不会做人,连带着陆建新对她也会有看法。
这个差事不好办,芳竹不由叹了口气:“奶奶,这屋子怕是得重新粉过,把窗纸、帐幔等物重新换过才勉强有点样子。”
林谨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道:“马上就让人来收拾。”
芳竹为难得很:“新粉的屋子不好住人。”要叫几个姨娘发现墙还没干,这么大冷天的,怕是要给人说死。可要不收拾,那墙上了年头,水渍斑驳不说,有些地方甚至脱了皮,露出里头的青砖来,看着就寒碜人,正是左右为难。
林谨容笑道:“你看这左右两边厢房,哪边更好?”
芳竹看了看,道:“右厢房靠近荷花池,夏天日头指着晒,冬天却潮冷,还是左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