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千重
陆建中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便换了讨好的口气:“大哥,这个人可厉害,京城人氏,有名的大商人,最会做生意的人。素来与咱家有生意往来,二侄儿与二侄儿媳妇都是晓得他根底的,怎么骗也骗不到咱们头上。说起来,早前我说的那个船队的事情,现在我凑不出那么多钱啦,白白让给其他人实在是可惜,你看要不要我去替你穿穿线?这钱放着也是死钱,不划算的。”
陆建新淡淡地道:“算了。官不与民争利,父亲留给我的多数是田庄,铺子也不过那几间,够了。”
什么官不与民争利?谁会嫌钱多?真的不想弄,又好生记着这个做什么?分明是动心了么,虚伪。陆建中心中鄙夷,面上却是笑了一笑:“大哥,不这样说,从当朝宰辅到下头的胥吏,谁不是能多挣一点是一点?这个又不是贪污搜刮谁,正正当当的生意。就当是给大嫂散散心,赚点胭脂水粉钱么。”
陆建新镇定地道:“日后又再说,我只是关心你们。”
林谨容在里间听他们提起梅宝清组建船队这事儿来,由不得心中一动,陷入沉思中。
不多时,陆建中起身告辞,宋氏又假意表了一番态,林玉珍背过身不理,陆建新假意说了林玉珍几句,带着陆缄、林谨容把二房的人悉数送了出去。
回过身来,陆建新打量了林谨容与陆缄一番,道:“都累了,你们先回去罢。”
林谨容觉着他的眸子里闪着某种光,心中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轻轻屈膝行礼告退,与陆缄一并退了出去。
待得小两口去了,陆建新往林玉珍榻边坐了,将她的手拉起握在手里,道:“还疼么?”
林玉珍看着他:“你说呢?”
陆建新叹了口气:“看看你,这大把年纪了,还这样的小孩子脾气。对了,我同媳妇说了,她还担着老太太那边的差事,当以老太太那里为准,从明日起,就让荷姨娘她们几个过来伺候你。”
林玉珍正要说她不耐烦,话到口边又改口道:“你舍得?你不怕我折腾她们?”
陆建新垂了眼:“她们伺候得不好,便该受罚。”
林玉珍沉默不语。
陆建新又道:“梅宝清组建船队,二郎媳妇入股这事儿你可听说过?”
第417章:夫妻
林玉珍听陆建新说起这个,也是很惊讶:“不曾听说,怎么啦?”
果然不知道陆建新心里立时就不高兴起来:“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知道知会长辈一声虽则嫁妆是她的,但按照老2的说法,动用这么多,怎么也该和长辈商量一下才是。她竟然是不声不响的,也太有主张了些。”于是把陆建中同他说的事情说了一遍给林玉珍听。
林玉珍也觉着倘若林谨容真的拿出那么多钱去参了股,而且从没和自己提过一点,的确是稍微过分了点。却不乐意陆建新说自己的侄女儿不好,便道:“你信老2的话?他嘴里十句有八句是假话。”
陆建新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她的意思,林玉珍是这样的性子,她自己可以说林家人怎么怎么不好,但别人说了就不高兴。于是柔声道:“我也不是就信了老2的话,只是觉着他不会在这种事上说假话,毕竟真的假的,只问二郎小两口一句话不就知道了?我只是听说,二郎媳妇自来就极有主意,从不肯和长辈说这些事的,要开铺子就开了,要买地就买了,是不是这样?”
林玉珍脸色稍霁:“她在娘家时就极能干的。若非是她,我三哥、三嫂现在也没现在这样悠闲自在。老太爷当初就是看上她这个,但她性子还是很娴静的,从不惹事生非。”
陆建新暗道,林谨容可厉害呢,这种人都是背里来事儿,你又知道多少?却也不说出来,只道:“媳妇懂事能干,家里也轻松许多,没得像大侄儿媳妇那样,又坏又不讨喜。可她既然做了我家的媳妇,就要以夫家为先,不说替她拿主意,知会一声不难吧?不然她在外头做了什么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最后也要我们来承受。是不是这个理?”
林玉珍就道:“那我明日问问她。”
陆建新目的达到,撑着下巴道:“倘是真的,机会也好,你也可以投一下,随便玩玩。今日老2吐出了不少钱财,放着也是放着,死钱变活钱,将来孝满谋任,也好弄个好些的位子。”
林玉珍斜眼看着他:“我?”
陆建新道:“当然是你啊难道我还会给别人?这是我俩的家,将来还是咱俩埋一处呢。等守完孝,我另谋了职,咱们接了母亲一同去赴任。”
林玉珍的眼睛微微湿润,转过头道:“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当初的誓言。”
灯光下,她曾经明媚清澈的眸子已经不复当初的天真媚人,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因为常年不快乐,唇角微微下垂,脸颊上的肉也松弛了。他们都老了,陆建新叹了口气,摸摸林玉珍的鬓发,又摸摸自己夹杂了白发的头发:“你啊,少年夫妻老来伴。咱们少年结发,几十年的夫妻,好日子苦日子一并过来的,她们哪儿能和你比?不过多两个人伺候你我而已,不要多想,睡吧。”稳了稳,又道:“你放心,日后老2他们再不敢不敬你半分”
林玉珍低下眸子,翻了个身。他们现在不过是老伴而已,她早已不复青春,再不能吸引得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纠缠了,更是无所依仗,不能令他有所顾忌。他能给她的,不是她最想要的。当然,他最想要的,她也给不了他。
夜凉如水,月华如纱。
林谨容与陆缄打发走随侍的丫头婆子,肩并肩地走在院子里。月光把二人的影子投在青石小道上,你压着我,我压着你,陆缄垂眸看着那两个分分合合,重重叠叠的影子,轻轻一笑,握住了林谨容的手,并不说什么,林谨容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手握回去,尽量朝他走近些。
月光下林谨容的眉眼温润可人,陆缄感受到身边传来的温暖与馨香,忍不住想握住她的腰使劲搂一楼。他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一本正经地道:“我看你最近像是瘦了。”
林谨容在他腰间的软肉上使劲一掐,低声道:“瘦了的人是你吧,也不知道多吃点。”
陆缄只恐被人瞧见不好,使劲搂了她一下便快速放开,带了几分酸意:“我独自一人住着挺孤单的。你倒是好,天天可以搂着毅郎睡觉。”虽则并不能同房,但一家人远远分开,彼此不能相闻相知,与住在一个屋檐下,随时可以听到彼此的声音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林谨容巧笑嫣然:“你若是嫉妒,不怕毅郎夜里哭着找娘,我可以让毅郎夜里跟你睡。天亮给我送过来就行。”
陆缄不能想象毅郎夜里哭着喊娘,他哄不好,再半夜来敲荣景居门的那种场景。于是敬谢不敏:“我倒是不怕麻烦,就恐怕委屈了孩子。”
若是命运如斯,今后好几年里,这样的情形铁定会上演的。他再哄不乖,毅郎再委屈,也得承受。林谨容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人生在世,哪里会不受委屈?能受委屈,学会受委屈,也是一件幸事。似吴二哥那般的,一帆风顺惯了,并不是好事。”
陆缄点点头:“虽如此,但他还太小。”
林谨容一笑,换了个话题:“范褒什么时候离开?”范褒今日可谓是立了大功,却也结了大仇,若是不赶紧走人,再留下来只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陆缄道:“连夜。说是回去以后便要搬家。父亲使人送了他五十两银子,我让长寿送他到武义码头再回来。”
五十两银子。林谨容心中一颤,终究还是得了五十两银子,被迫远走他乡。唯一不同的是二房倒霉,撞柱子的人换了陆建中。也好,总算是有所改变。便笑了一笑:“可惜了,我还想着,替他洗刷了冤屈,好请他留下来替我们或者是三叔父他们打理铺子呢。”
陆缄心中微动,笑道:“三叔父他们就算是铺子的生意不成,靠着那些田庄也能过活了。他们人少,也没什么大花用,够用了。至于我们么,还有一个人,韩根,当初祖父留给我的外管事,不知你还记得这个人么?”
林谨容道:“当然记得,但我回来后他也没主动来拜见过我,我只当他另有想法。”
陆缄笑笑:“上次祖父病重,我回来探病,还曾与他喝过酒,没拜见你却是他慎重之处,正好把他推荐给父亲。我今天听二叔父几次三番同父亲提起入股梅宝清船队的事情,我猜父亲约莫是动了心。”
林谨容道:“他问你了?”陆建新肯定动心,当年陆家人就是悉数倒在这上头。所谓财迷心窍,劝也是劝不住的。
陆缄闷闷地道:“没问,他若是肯问我,我也不必把人打发走,专和你捡这小路走。”始终是隔了一层,其他事情倒也罢了,一涉及到钱财就有些不同。
林谨容低声道:“其实不用你说,我当时觉着他看我的眼神就是有些责怪的。大抵是怪我有好处却没有和家里说,独自私吞好处。虽则三哥不听我劝入了股,但我自己是觉着不好的,又怎敢随便与人说?”
陆缄平日并不过问她钱财的去处,但她说是没有便是没有,就接了她的话头道:“你做得对,若是赚了还好,若是赔了,只怕便要怪你。我们到底不同。”
说话间到了荣景居前,陆老太太还没睡,力郎与毅郎两个小孩子玩高兴了,满榻地爬,真正热闹。陆经与康氏也在那里,见他二人进来,康氏还好,陆经的脸上却有些不太好看。陆缄只当是不知道,与林谨容一同夸赞了力郎一番。几人陪着孩子在陆老太太那里坐到老太太喊乏了,方各自抱了孩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