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萱
仔细的看了看,季北北确认了这就是她的手没错。
她自己的手自己很熟悉。在左手无名指的内侧有一处只有米粒大小,淡淡的浅粉色,不仔细是绝对看不出来的云朵胎记。
可是自己的这手,手指怎么这样纤细修长?指甲还泛着健康的粉色。一根根更是青葱一样嫩的仿佛能掐得出水似的。更重点是她的手掌柔软,细腻?
这样的手,记忆中只有自己十四之前,还没替林春宝去下地干农活之前才是这个样子的。
之后她的手就因为田间地头的频繁劳作而过早的磨出厚厚的老茧,变得格外粗糙,后期不管自己怎么保养都再也回不到当初......
想远了。
阻止自己继续没完没了的往下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她转头四顾然后诧异的发现这地方竟然越看越熟悉,好像是自己当年在村里老家的房间?
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芊芊细手,无意识的把右手举起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传来的痛感
让她霍然而惊。
重生。
难不成自己是遇上重生了?
这念头一起,季北北迫不及待的就掀开那床被自己抱着的薄被下床找镜子。
站在养父母结婚时候的那个足有一人多高,单门大衣柜上镶嵌着的已经有些模糊了的穿衣镜面前,季北北痴痴的看着镜子里那个唇红齿白,浑身上下还透着明显稚嫩气息的自己眼睛霍地湿润起来。
自己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还能悠然的躺在床上睡午觉,手也还没有因为乍然干农活,握锄头那些农具而不适,发痛发红,最后结了厚厚的老茧……由此推断她重生的这个时间点肯定是还在弟弟落水之前吧?
弟弟……
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年哪一天?自己到底重生到什么时候了?
一想到这个季北北再也顾不上多想其它,匆忙抓起放在床尾的衣裤换上,然后直冲堂屋—她记的那里应该有家里唯一一本可以撕的日历。
既然她回来了,这辈子她会看住弟弟,哪怕以后都不睡午觉了也会紧紧的盯着他,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偷跑去玩水,最后落水差点溺亡。这样她也就不用再重蹈覆辙走上辈子休学对林家“报恩”那样错误的老路子了……
1986.7.23
一切争先恐后冒出来的想法、念头在季北北看见巴掌大的日历上的这日期之后都嘎然而止,她的脑袋“嗡”一下,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遍。
没错,还是这个日子:1986年的7月23日。
季北北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堂屋正中挂着的那个老式大钟,看见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五十四分,季北北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第18章 曹二傻子
她不会记错,上辈子就是这一天,在下午三点逼近十分的时候,也是自己午睡刚刚醒过来一切就变了。
当时弟弟落水昏迷着被林春宝以及他的父母和族里的几个亲戚大张旗鼓的送回来。
然后林家的几个亲戚、朋友几个使劲的在边上跟着史翠花一唱一和。不仅恬不知耻的拿走了自家养父母辛苦攒了好几年的一千块钱“感谢费”,连带着还起哄让养父母把自己许配给林家做媳妇报恩。
在养父母只肯出钱,坚决拒绝了把自己给林家当“童养媳”之后,那些人还指指点点说自己养父母的坏话,指着他们不知道感恩图报,企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给他们施压让他们屈服。
可惜她的养父母并没有理会,他们说把自己当成亲生的女儿一样对待的话,从来都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从小到大他们是真正切切的这么做了。在他们的影响下就连家里的姐姐和弟弟也从没有把她当成外人过,他们对她就是对待至亲的手足一模一样……
那时候的自己多傻啊?竟然把林家人那样对着养父母指点的话听入了耳,。之后的日子里又被李雪梅的花言巧语鼓动忽悠动,鬼迷心窍一样的一心就认定了自己只有对林春宝“以身相许”,倾尽所有的去报恩才能避免养父母被村里人说闲话。
想到当年因为自己的执拗养父气的脸红脖子粗,第一次那样大声的斥骂她,想把她骂醒。
而养母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拼命劝她甚至求她。
姐姐更是急红了双眼。
还有弟弟。他因为她的这种自愿“奉献”更是愧疚自责了几乎一辈子。
想起他们,季北北的眼泪就又没忍住的下来了……
曾经她的自以为是,最终伤害的都是深爱着自己的人而不自知。偏还觉得自己很“伟大”,把在林家吃的那些她前十四年,哪怕是小时候跟亲生的父母失散,走失的那段时间里都没吃过的苦都吃尽了还觉得是“甜”的—
重生啊--
可是为什么这么巧偏偏是今天,还选在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自己就是再想去阻止林春宝冒认救了自己弟弟的功劳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恐怕这会儿林家一大家子应该已经在来他们家的半道上了。
现在怎么办?
这一辈子绝对不能再让林家人把这个对弟弟的“救命之恩”给冒领了;更不能让他们再借此拿走养父母辛辛苦苦,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那一千块钱。
焦虑之下季北北的脑子反而前所未有的飞速转动起来,一定要阻止让林家人占便宜的强烈念头让她忽然有了主意。
出了家门,季北北不假思索的抄小路直接往弟弟当初落水的地方跑去—
上辈子林春宝说过弟弟落水村里的曹二傻子是目击证人。
虽然自己如果直接把曹二傻子推出来当证人,以此来来否认是林春宝救的人,村里的人大半是不会相信的。
但是如果自己“借助”曹二傻子的话来找到弟弟真正的救命恩人—曹川的那个战友,还及时的找上门去,把弟弟真正的救命恩人带回家了呢?
傻子的话大家不会轻易相信,难道一个现役军人的话大家也会怀疑?
季北北越想越兴奋,只要时机把握的好自己今天就能把林春宝和林家人冒认别人对自家弟弟的救命之恩,还妄想以此骗取自家大数额金钱的丑陋面目揭开。
不用别的,只要这件事一揭露出来就足够他们一家丢人现眼,被村里人指点、不齿、鄙视一辈子的了。
所以,她现在先要找到曹二傻子……
明确了目标季北北奔跑起来,脸上满是坚毅。一边跑,季北北一边在脑海里回忆有关曹二傻子的资料。
上辈子从林春宝的嘴里听到曹二傻子是弟弟落水过程的目击者之后,她特地关注过他的过往。
曹二傻子本名曹丰年,说起来他的年纪比她弟弟还小了一岁。她弟弟今年八岁,他如今也就只有七岁。
他命运多舛,打小原本也是个正常,甚至能称得上是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可惜五岁那年跟他父母一起出门去走亲戚,结果遭遇了一场车祸。
他父母没逃过当场双双亡故了,听说到死的那一刻他们还保持着护着他的姿势这才让他只是受了点轻伤……而他大概是因为亲眼目睹父母的惨死,受到的冲击太大的缘故一下就变成了痴傻的样子。
一个父母双亡的正常孩子尚且日子不好过呢,何况一个被吓傻了的孩子?
在曹丰年父母留下的家产被瓜分殆尽之后,不说伯父伯娘、叔叔婶婶,就连他的亲爷爷亲奶奶都开始各种嫌弃虐待他。别说好好照顾了,平时不是打就是骂,就是给一碗残羹剩饭都是跟施舍一样时有时无的。
村里有好心的人看不过眼,就偶尔会给他塞点吃的喝的。
谁想曹丰年爷爷奶奶、伯父伯娘和叔叔婶婶要面子,自己不给孩子吃饱见到别人给了还反倒认为那是丢了自家的脸,对给东西吃的人家横鼻子竖脸不算,还会故意找茬,当着人的面打骂孩子……
时间久了大家知道曹家的都是些什么人,就算是有心想帮着曹丰年的村里人都得在心里掂量掂量惹这个麻烦值不值。到最后,也就是还有少数极好心的,偶尔还会跟做贼似的暗里偷偷的给他口吃的。
至于曹丰年的外公外婆那边。
在最初曹丰年的爸妈出事之后他们倒是来过一趟。不过在见曹丰年是真的傻了之后就以他是外孙,不姓自家的姓。亲爷爷亲奶奶,亲伯父伯娘、亲叔婶都还在能照看为由,就此撩开手,从此那边再也没人出现过了。
季北北记得,上辈子等到曹丰年再大一些之后他就被他爷爷奶奶象牲畜一样对待,整天驱赶着他下地干活,等到过了十来年他爷爷奶奶相继过世了之后。
那会儿村里人大多数年轻人已经出门打工去,村里留守的老人和孩子大多也都把田地租赁出去给外乡人种,于是曹丰年的伯父伯娘和叔叔婶婶再也没有谁愿意接手他这个累赘,就怕一接手就砸在自己手里了,于是联手把他给赶了出去。
最后,如果不是他们族里退伍回来,一直都没娶妻生子的曹川实在看不过眼收留了他。自此两人相依为命,恐怕到最后连片瓦遮天的地方都没有的曹丰年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还真是不好说。
第19章 回应
一路想着曹丰年的遭遇,不知不觉中季北北已经到了当初弟弟落水的溪水边。
所幸,并不用季北北多找,只一眼她就看见身上穿的破破烂烂,露出大小十几个破洞,还明显短了一大截衣裤的曹丰年,此时他正在溪边专心的摸鱼。
可惜溪水里的小鱼灵活的很,哪怕他把自己弄得一身湿却依然一无所获。
看见曹丰年对着溪水里也就巴掌大小的小鱼那垂涎欲滴的样子,季北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一阵心酸,眼睛一红—
上辈子在林春宝提到曹丰年之前她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过他。平时虽然是一个村的,但是之前她能碰见到他的机会极少,之后虽然听说了他的遭遇。但是听说是一回事,和亲眼看见他的窘迫所受到的冲击是完全不一样的。
既然她都能重生,那么人的灵魂是不是也会因为牵挂而滞留在人间呢?
若是曹丰年的爸妈在天有灵,能看见自己当成宝,用性命护下的孩子在他们离开之后会被至亲这般错待,过的连一根草都不如又会怎样的肝肠寸断?会不会宁愿当初索性就带着他一起走?
背过身,季北北擦掉眼里不受控制涌出来的眼泪。
这辈子她既然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那就也顺手帮曹丰年一把,顺带的改变一下他的人生又有何不可?
暗暗下好这个决定季北北朝着曹丰年走过去,声音不觉放的极轻柔:“是要抓鱼吗?”
“.…..”
看一眼主动过来跟自己说话的季北北,曹丰年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一脸防备的不说话。
近了,季北北能清楚的看见曹丰年眼睛看向溪水里的小鱼,露出的那股极度的渴望和犹豫。她想,如果不是肚子饿极了,恐怕对她的靠近曹丰年就能立刻撒丫子跑掉吧?
“你想抓到鱼,下次最好能带个小网兜来。没有的话你也可以把手这样合成一个半圆形慢慢的放进水里,等鱼游过来到你的手掌心的时候再慢慢的把手从水里拿上来……”
暗叹了一口气,季北北挽起裤腿下到溪水里。她弯下腰,一边对着曹丰年说,一边用动作示范给他看。
看见季北北手上很快捧起一条小鱼,还把捧着小鱼的手往他的方向送。顿时,曹丰年的眼睛霍然一亮,犹豫了一下最终对着她靠近然后动作迅捷的一伸手把季北北手上的鱼给抓过去,想也不想的直接就往嘴里送……
“不行,不能生吃会拉肚子的。”季北北没阻止曹丰年从自己的手里抓鱼,可是看见他竟然准备直接生吃这鱼顿时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伸手过去打掉他的手,顿时曹丰年手里抓着的鱼直接一个滑溜重新落回小溪里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呜呜呜—”
眼睁睁看着小鱼重新落回溪水里,曹丰年想也不想的整个人跟着往下扑,伸手迫不及待的意图再把小鱼重新给抓回来。
等到他做了一番无用功,终于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再抓到那差点就进了他嘴巴,能叫他肚子不那么难受的小鱼之后,他嘴巴一扁。一边哭,还一边不放弃的拼命往小鱼逃离的方向继续乱抓一通。
“.…..”
季北北大囧,有一种罪恶感升起来,感觉自己很残忍,特别的残忍。
她朝四周看看,见没人但是还是转身,借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的掩饰。也顾不上想太多的从空间里面拿了一大块手撕面包,撕掉外面的包装袋,然后一把拉起曹丰年直接把面包塞到他的手里:“吃这个。”
“慢慢吃,来喝口水。都是你的,放心没人跟你抢。”
看被自己拉到岸上树荫下,因为狼吞虎咽被噎的直翻白眼的曹丰年。早有准备的季北北赶紧又送上一瓶已经开了盖,也撕掉标签的饮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猛地喝下小半瓶的饮料。曹丰年在把面包顺下去之后,再啃面包的时候吃相总算是看起来不再那么凶残了。
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拿着饮料的曹丰年每一口都吃的相当的珍惜,一边吃一边还会开始偷偷的看季北北。
季北北就那么坐在边上,一脸心疼的看着他吃,见他看过来就柔柔的对着他笑,心底一片柔软。
刚开始发现季北北冲着自己笑,曹丰年如受了惊的小兽一般猛一下吓的缩回去,但是渐渐的,他也能腼腆的回给季北北一个小小短暂、羞涩又讨好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