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行
漕运衙门只会将人全部抓起来,连抓个人都不会抓, 然后漕运衙门的牢中都塞满了, 没有地方了, 从别得地方经过山东通往京城的官船等,每次也需要纤户来拉船,这纤户都被抓进去后,没有人拉船, 漕运衙门又只能将人放回来。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每次还都要将他们这些地方官叫过去训斥一顿。
民间的那句老古语说得对,“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这漕户能不闹吗?还有, 漕运衙门也是一点都不会行事,每次抓那么多人作什么,只会激起漕户更大的反心。每次只要抓几个领头的,效果绝对比全部抓进去好的多。
所以,他真的很厌恶山东漕运衙那些只靠关系,脑子愚蠢至极的人。对他们从来没有一句好气,眼睛都能长到天上去,整日里趾高气扬,指手画脚的,实在是厌恶得紧。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又何必替他们遮掩呢?
“在洪水退去后,老师又再次写信给我,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都是问我要钱的意思。”周仁说道这,眼中充满了嘲讽,“到处都问我要钱,漕运衙门问我要钱,漕户问我要钱,如今可好连布政使也开始问我要钱了。”
“都说是晋王殿下要的,我还能违背殿下的命令怎么着?”周仁说道这,眼中充满了愤怒,“其实晋王殿下怎么可能知道我这个七品县令的存在,不过都是上面的高官钱不够花了,打上章县这个上算富裕的县城了而已。”
“也许晋王殿下真的要了钱,可要我说,那护河款还不够吗?非得要打上这护河饷的主意。章县这么多的漕户,都指望着护河饷过日子,今年连往日的一半的钱都不给他们,那些个漕户怎么可能不找事?”周仁说道这充满了对漕运衙门官员的鄙视和厌恶,“他们就不能动一动他们的脑子想一想,将那些漕户逼急了有什么好处。每次漕运衙门和漕户之间一旦出了什么事,他们就龟缩不前,将一堆烂摊子给了我们。”
说完这,周仁就开始说起杨叔达了,“后来,布政使大人催的越来越急,我也没有办法,原本还能从护河饷中动点手脚,但是今年漕运衙门给的实在是太少了,根本就动不了手脚。”
“所以,我只能另想别得方法。”
“全山东都知道我是老师的学生,所以才能在章县这样要县,富县做县令,这是多少同龄人,多少寒门子弟所羡慕不来的,可是老师的学生就只有我一个人吗?”周仁说道这,嘴角和眼中全是自嘲,“我之所以能够成为老师重点栽培的人,不过是我比其余的人多了几分能力,最重要的是我能猜出布政使大人的心意,将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情全都办妥,办好。”
“面对杨叔达大人接连两次的暗示。”周仁继续道:“我只能另想它法。正好这个时候,章县恰逢灾荒,粮食价格飞快上涨,苗文伟便打上了军仓中粮食的主意,这是我面对布政使大人催促下,想到的最好方法。之后,我便派人给布政使大人送信。”
“在回信中,杨大人虽然没有明确说出要动用军仓的意思,但是其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周仁现在连老师这个亲密的称呼都不用了,而是直接改用布政使,杨大人这种官称,“他在信中赞扬我是个聪慧的学生,能力卓绝,向来不会让他失望,更是称赞我这几年的功绩,说这次的事情应当也不会让他失望的,让我只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关于军仓二字却是只字未提。这么多年,他对我一点信任也无,还不如一条狗呢?”狗最起码会得到主人的信任,而他什么也没有,他就是一颗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赵王听到这皱了皱眉头,这有没有证据可是最为重要的,单凭周仁一个人的口供,杨叔达想要抵赖也是有办法的。沈皎却是面色不便,看周仁的样子,可不是个简单的,愿意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
“布政使杨大人向来谨慎的很,他基本上不在信中表露过他的真实想法,都是暗示居多,可是这个世上,便是再有顾虑的人,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他只记得他没有肯定我的做法,却没有想到他在用信传达要我替晋王筹集钱财时,却是他明确写在信中的。”他那位好老师,只记得要不留下自己动用军仓的把柄,殊不知他在动用晋王名义的时候,一个结党营私的名义就跑不了了,若是这笔钱真的到了晋王手中还好说,要是没到,还不够晋王恨死他的。
“你也说了,杨叔达历来谨慎,可是他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赵王皱眉问道。
“杨大人向来清高的很,一般关于要钱这样的事情都是漕运衙门办的,他向来不过问。这次为什么是他传达的,很明显不是吗?晋王殿下可是向来都是信任杨万里的,这些事情都是交给他们的,怎么可能交给布政使大人?”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我又不是晋王殿下的亲信,我能依赖的只有我的老师杨大人。”周仁道:“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又或者怕我不相信,所以在借用晋王爷名义的那章书信中,只能表露出他和晋王殿下的关系等。这也是我手中唯一一个布政使大人的把柄,可能到现在他还不自知吧。”
“信上是杨叔达的笔记吗?”赵王看到周仁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他关于信存放的地方,紧接着派人将其取来。
“那现在说说山东的河道情况吧?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赵王问道,这才是之后最为重点的问题。
沈皎听到这句话,也做起了身子,来到章县这么长时间,她进展最为缓慢的就是河道问题了。
第176章 情况
周仁听到赵王的问题, 缓了下内心嫉妒愤怒和悲哀的情绪, 说道:“回赵王殿下的话, 山东的河道自从杨万里等人在四年前来山东上任后, 就再也没有修过了。”
“之前听说, 朝中有御史弹劾布政使杨大人贪污护河款, 朝中也不止一次派人前来调查过。这来得人也不止晋王派系的官员,但是他们都没有查出任何问题,这不是他们和布政使杨大人之间有什么私情, 存在徇私的情况, 而是他们根本就调查错了人。”来人都没有调查对,怎么可能能调查出真实的情况。
“布政使大人对于这些东西是从来不在明面上碰的。不过, 听说漕运使杨万里每年送去孝敬的银子, 他私下里都是照单全收的。”所以, 他才说他这位老师是个假清高。
“山东的河道除了通往京中必用的那段,也就是章县北边的河渠,为了保证官船的行驶,偶尔想起来还清理一下, 但也不足规定和旧例的十分之二三。”这是必须要清理的地方,迫不得已而为, 不然一旦官船经常沉没翻船,到时朝廷可不会只派下一两个人来调查了。
“河堤长时间不加固,哪里能阻拦什么水灾, 只要一下雨肯定决堤。”周仁说道:“这是大部分山东官员都心照不宣的事情,我们也曾不止一次告诉漕运衙门, 这样做不行,可是他们根本就不停,每当说得次数多了,就会训斥我们杞人忧天,说山东从来都是风调雨顺的很,哪里会有什么大雨洪水。”
“如今呢?”周仁讽刺的笑道:“这可不就是来了吗?”
“山东除了章县外其余的地方的河道情况,你知道吗?”赵王问道。
“至于其余的地方,我不太清楚,不过只能比章县差,不可能比章县好。章县漕运衙门每年还会下拨一点修章渠的银子。”说道这,周仁怕赵王不明白,解释道:“章渠殿下可能不知道,这是山东通往京城的官船必走河道,就在章县县城以西二十里处。”
“因章渠重要,再加上其河道有些窄,河道中暗礁纵横,稍不注意就有触礁的可能,行船极为危险。所以,章渠附近村庄中的百姓大多都是漕户,平日里没有船时清理暗礁淤积,有船时纤户便在旁辅以纤绳,让船平安通过,所以这也是章县现在依旧有漕户的原因。其余的各县的河道比之章渠好上不少,所以漕运衙门早早地为了不发漕户护河饷,就将他们漕户的身份全部取消。”
“也就是说,现在的山东除了章县,也就没有漕户了?”赵王皱眉问道,眼中怒气横生。就算他以前再对朝政的关心不够,也知道每年山东漕运衙门上报工部时,漕户的数量一年比一年多,工部这些年要求户部下拨的护河饷一年比一年多,却没有想到事实竟然是完全相反的,漕户是数量不仅没有增加,反而减少的所剩无几。想起山东漕运衙门的这些人,他的心中只有两个字——该杀。
“也不是没有,只是少得可怜罢了,都是不留下不行的人,山东的官渠不止章渠一个,总归能有用得到几次的时候,但也就只是有一成就算不错了。”
“虽然山东其余地方的河道都还好,但是总有遇到麻烦需要漕户的时候,漕运衙门也就是留下几个能用的,以防出了事没有人替他们干活,不至于找不到人。”周仁想到之前杨万里派人传话中所说的事,决定全都说出来:“最重要的是,他们要在出现像这次水灾这样的大祸时,能找到人替他们顶罪。朝廷派人来调查时,将罪责全都推到那些漕户身上,这自然也就没有他们这些当官的事了,不过就是些惯用的手段,没什么奇怪的。前几日漕运使杨万里大人还派人给我传话,让我将章渠河口决堤的事情全都推到章县的漕户身上呢。”反正他的下场已经定了,他不介意将所有的秘密全都说出来。
“若说这山东的河道还有哪里是好的……”周仁说道这,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恐怕也就只有现在的任安郡尚能看吧。”
“任安郡原本的知府和山东其余的官员一样,但是这一年刚刚上任的知府卫赜,听说是京城卫家的嫡长子,出身高贵的,不惧怕漕运衙门的那些高官,倒也是真的从漕运衙门那里要到了护河款和护河饷,听说又请了山东左参政张敬宗大人勘察河道,为任安郡河道制定了不少的治理计划,今年任安郡也一直在整修河道,加固河堤,所以,听说这次灾情也是任安郡受灾最小。”说道这,周仁又叹了一口气,自嘲道:“这也就是卫赜这种世家子弟有背景,山东的漕运衙门惧怕得很,所以才给了其护河款和护河饷。我们其余的官员也不是没有要过,但是漕运衙门哪有一次搭理过我们,每次不仅要不到钱,还得平白得一段骂。”
他说这些不是为了给卫赜邀功,而是纯粹是在向赵王表示漕运衙门欺软怕硬的劣性。
之后,赵王又问了周仁关于山东漕运衙门的一些具体问题,周仁全部都没有隐瞒的回答了。等到这场审问结束时,已经将近申时左右了。但无论是赵王还是沈皎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疲倦,因为今日的收获与他们来说实在是很大。
两人在从牢中出来后,因周仁已经被捕,赵王在章县还没有下榻的地方,沈皎便邀了赵王前去她前几日在章县买下的院子中下榻。
书房中
沈皎翻看着手中的书信,与在一旁喝茶休息地赵王道:“周仁果真是一个有心人。”
“是啊,没想到他的书房中,不仅有杨叔达的把柄,杨万里等人的更多啊。”赵王看着这些信件,感慨道。
比起杨叔达的谨慎,杨万里显然就没有这么小心了,充满着证据的信件到处都是。这真的省了他们很多麻烦。
之后半个月,沈皎何赵王一同,按照她之前商议好的救灾之策,成功地将章县的情况稳定好,原本的疫情也控制住,粮价也基本趋于稳定后,便启程离开了章县,朝着任安郡的方向而去。
刚一进入城门,便见到城门不远处,有一队百姓在排队领着粮食,井然有序,队伍的前方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青年男子站在那里观察着,见到沈皎的马车后,眼中一亮,吩咐了身边的人两句,便立时快步走了过去
第177章 重逢
卫赜看着停在眼前的马车, 马车的外部虽然低调, 但是只要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其无论是材质, 还是做工都是最好的水准。还有拉车用得两匹马, 也都绝非凡品。但对于他来说, 最令他欣喜的却是马车上用篆书雕成的描金沈字, 旁边还用浮雕着龙纹,虽然很小,一般没有人会注意到, 特别是上面的龙纹也不常见, 很是巧妙,若不是事先知道这个标致, 绝对不会知道这是龙纹。这样的标致, 在全天下也就只有元嘉郡主一人会用。
想到这, 卫赜眼中再也不复之前的严肃,满是笑意。特别是看着里面的风姿卓然的少年走下来,卫赜的双眼中更是充满了柔情。
“一别一年有余,重光可还好?”卫赜率先拱手见礼道。他和阿皎从来在身份上就是他一直出于低位, 他要是想要和阿皎平等的地位,恐怕要奋斗到他祖父那个位置, 才能在品级上相同,但是君臣大义却是不会改变。所以,无论何时, 他都是先行礼的那个人。现在又在外面,所以重光这个字才是最好的称呼。
“多谢赜表哥关心, 自是一切都好。”沈皎笑着微微拱手道:“赜表哥自从上任任安郡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不知,重光能否观看一眼赜表哥的治所?”先论公事,再续私情,这是她的做事原则,也是她这次前来任安郡的主要原因。
“这是自然,重光愿意看我治下的任安郡,不仅是赜的荣幸,也是任安郡的荣幸。”卫赜听到后,心中有些无奈的失笑,随后笑着道。
“赜表哥之思,果真巧捷万端。”沈皎挑眉笑着道。卫赜这个以小见大的本事,如今比前两年更厉害了。若说其话中的前一句她还能理解为这是一种调侃和客气,那后面一句,显然就别有深意了,她便是再自大,还不敢说自己的到来能是整个任安郡的荣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