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那么这事,必然是王毅的手笔。
寡淡的血腥味从画中逸散出来,唐灼灼神色冰冷至极,胸口翻涌着的怒气让她几乎丧失了理智。
事到如今,她没去找王毅算账,他竟自己送上门来,再次利用自己谋害霍裘。
若不是这画中的人是自己,霍裘根本就不会卷开来看!
她纤细的手指发白,碾在了那些红得有些奇怪的花瓣上,再拿下来时手指上淡淡的红色验证了她心底的想法。
这些花瓣上沾着血水,是瘟疫的来源。
唐灼灼恨得死死咬下唇,眼眶通红,朝着外头的人吩咐:“都不许进来,推个火盆到门口。”
这样的肮脏东西,只能一把火烧了。
火盆温度炙热,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唐灼灼将画卷丢到火盆里,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
火光下她面色十足冰冷,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只有她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随后她肩头多了一双温热的纤手,叶氏面带忧色,身着素淡的紫色衣裳,声音温和:“娘娘不必太担忧,事情尚有转机。”
唐灼灼默不作声,片刻后咧嘴无声地笑,拍了拍她的手,站起了身:“师姐放心,本宫没有那么容易被拖垮。”
等霍裘平安无事醒来,背后蓄谋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特别是王毅。
她想要亲手弄死他!
夜鸦声声,门外的脚步声也匆匆,全安尚还喘着气,在门外禀报。
“娘娘,殿下吐血了!”
第四十六章
全安的喘气声清晰可辨, 他说的每一个字唐灼灼都听得懂, 可连在一起, 她却只觉得头脑眩晕,若不是叶氏抚着,真就要一个踉跄了。
那条长长的廊子被照得灯火通明, 唐灼灼和叶氏步履匆匆,脚步声和着飞鸟的惨鸣, 更显得凄凄惨惨, 正应了此时众人的心情。
李德胜用艾叶洗过一身, 就在门口候着,也不敢再让他近霍裘的身了, 柳韩江倒是无妨,而唐灼灼和叶氏到的时候,正是他在换洗帕子。
叶氏和柳韩江相视一眼,而后都默默别开了视线, 注意力全在霍裘的身上。
霍裘面色白得不像话,就连那种病态的红润都尽数消退下去,他紧紧皱眉,身子有些发抖, 嘴角却不停地冒出血水, 甚至是浓黑的血块!
唐灼灼手有些抖,探了探他的额心, 温度滚烫。
她凝了眉心,就连叶氏也看出了什么端倪, 道:“殿下这病情恶化了许多。”
唐灼灼默不作声,搭上霍裘的手腕,片刻后才点头沉声道:“是,瘟疫本就来势汹汹,再加上殿下蛊毒才解,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
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前世霍裘身中蛊毒,后又遭遇瘟疫,但好歹那个时候他有内力可以支撑,如今内力却正是滞塞的时候,若想恢复,需得半月有余。
面对瘟疫,现在的他能依靠的只有这具身体和自身的意志。
唐灼灼心头一痛,若是他这回……熬不过去,甚至都等不到前世素芊的那吊命的药,那该怎么办?
屋子里一时之间十分安静,每个人心里都有计较,霍裘就是众人的主心骨,如今这主心骨倒了,所有的目光都停在唐灼灼身上。
希望着她能有办法。
所有的压力都压在唐灼灼的肩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霍裘嘴边溢出的血块一点点擦净,纤细的手指有些细微的抖,微不可见。
这样的时刻,她不能表现出一丝颓然和无措。
但在场的都是什么人?叶氏就不用说了,跟在江涧西身边许久,一眼就能瞧出具体情况,柳韩江更是人精,没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
唐灼灼看着床榻上的男人,将湿透的帕子敷在他的额头上,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做了他那样久的心尖上的娇娇,得他溺宠无度,各样的小性子小脾气都被他一笑而过,她哪里就是不通人事的木头?平素嘴里表现得再没良心,心里总归也是感动的。
殿下,您且瞧着,您惯来娇纵着的娇娇,也可独当一面。
屋子里药气袅袅,她被熏得有些头晕,用手揉了揉眉心,不敢再去看他憔悴得不像话的面容。
“殿下这样子撑不住多久,等明日天一亮,本宫要带人上山采药。”唐灼灼阖了眸子道。
浔草这位药本就出自西江山林之中,与其坐等京都来人,还不若自己带着人去寻寻看。
寻到了是运气,寻不到……可能就是天意吧。
唐灼灼又想到前世的素芊,这一世,她还会带着那吊命的药准时到来吗?
未出事之前,她只要想起这人心里就不是滋味,可真瞧着霍裘躺在床榻上口吐黑血的模样,又觉得,只要她能将吊命的药带来,荣华富贵她都给。
只是断断不会叫她跟在霍裘身边一同回京了!
叶氏先是片刻诧异,与柳韩江对视一眼,皱着眉问道:“娘娘,山里危险,且咱们也没有药方,寻什么草药都是问题。”
没得白白冒这个风险。
叶氏以为唐灼灼是见到霍裘这样乱了分寸,开始病急乱投医了,只能在心底低叹一声。
唐灼灼摇了摇头,十分冷静,条理清晰娓娓道来,目光从他们两人身上滑过:“本宫已列出了药方,只是缺一味十分重要的草药,其余配药皆已准备妥了。”
从记起这事以后,她就派人将一味味的配药集齐了,到了如今,也只差浔草这一味主药了。
正因为是主药,所以不能用别的替代,只能慢慢搜寻。
听了这话,柳韩江才浅浅地松了一口气,抱拳道:“如此就拜托娘娘了,臣遣一队精兵随娘娘上山,请娘娘千万量力而为,不可勉强。”
他到底是霍裘的幕僚,最关心的莫过于霍裘的身体,如今好不容易瞧到一线希望,自然不会顾忌什么而多加阻拦。
叶氏这时候也低头挽了挽发,声音温润秀气,握了唐灼灼发白发凉的手,道:“臣妇也随着娘娘一同进山。”
说完,不待唐灼灼发话,又继续道:“师父那人娘娘也知晓,常年居于深山,久而久之臣妇也学到了许多,可帮到娘娘。”
唐灼灼目光瞥向柳韩江,后者只是皱着眉对叶氏嘱咐:“万事多加小心,保护好娘娘。”
她这才冲着叶氏点头。
因为她心里门清,叶氏对柳韩江而言,就相当于自己在霍裘心底的位置一样,若他不允,她是断断不不会带叶氏上山的。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后半夜,叶氏回去准备明日上山要带的东西,而唐灼灼则是坐在霍裘的床沿上,盯着直冒热气的茶水发呆。
屋里熏着的香早就压不住浓郁至极的草药味,更遑论还有一股子血液的铁锈腥味儿交杂在一起,屋子里更是显得沉闷压抑。
唐灼灼耸了耸鼻头,闻着闻着,竟也习惯了,并不觉得像刚开始那样的难以接受。
她坐久了,身子有些发麻,才动了一下,就见霍裘睁开了眸子。
浓深的剑眸里血丝渐浓,他咳了一会,接过女人递过来的茶水抿了几口,声音嘶哑发问:“怎么还守在孤这?”
唐灼灼眨了眨眼睛,如往常般勾了他露在外头的小臂,眼睛微微弯成了月牙形,娇声道:“妾在等殿下醒来啊,等着等着,殿下这不就睁开眼了吗?”
霍裘目光深邃,扯了扯嘴角,手轻轻抚上她有些发红的眼角,道:“哭什么?傻气。”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说她傻气,唐灼灼却觉得格外窝心,她嘴角一瘪,大颗大颗的金豆豆就掉在了他的掌心。
唐灼灼自觉丢人,将小脑袋埋在他的臂弯里蹭了又蹭,不安分极了。
最后她抬起一张惨白的桃花面,尖瘦的下巴搁在他剪头,揪着他的衣物恶狠狠地威胁,声音里还带着深浓的鼻音哭腔,“方才也哭了,殿下就躺在床上理也不理妾一下,妾哭得心尖尖都疼。”
霍裘心底骤然一痛,尖锐的叫他瞬间就狠狠皱了眉,看着她泛红的眼角,也知道她定是哭了许久。
唐灼灼对自己明早进山的消息闭口不提,她知晓,若是此时提了,她真会叫这男人拘了哪也去不了。
霍裘咽下了心底被人陷害而生出的暴戾,哑着声音轻哄眼前哭得委屈巴巴的娇气包,道:“娇娇这般,孤就是眼闭着也觉心疼。”
所以他断然不会出事,留她一人在这世间受尽寒凉和迫害,他就是真的闭了眼也不甘心。
这还是男人第一次说这般露骨的情话,唐灼灼抽泣的动作一顿,悄悄红了耳根子。
“殿下放心就是,有妾这么一个神医在,断然会治好殿下的病。”她明艳至极的芙蓉面上还挂着两串泪痕,此时却还是笑开了宽慰道。
霍裘没有说话,只觉她这样强颜欢笑的模样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叫他难以忍受。
天方亮,霍裘又咳出了些血块,而后精力用尽睡了过去,唐灼灼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外头叶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见了唐灼灼微微地笑,道:“娘娘不必担忧,臣妇回去查了医书资料,浔草大多生长在西江山林幽密处,数量倒是不少,咱们人数众多,自然会找到的。”
唐灼灼牵强地笑,一夜里没有合过眼,显得格外疲惫。她听了叶氏的话,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话虽是这样说,但山里那么大,各种猛兽层出不穷,要遇见隐在山里小小的几株浔草,何其困难?
只不过是去碰个运气,心存侥幸罢了。
唐灼灼回屋里拿了早早叫人备好的驱虫药粉,将一头如瀑青丝高高扎起,在清晨的第一缕光里鲜嫩得如同初开的花骨朵一般。
李德胜哭丧着一张脸,越是见他们严阵以待心里就越紧张,特别是知晓这位主子并没有和殿下商量就私自决定了上山,心里就更是忐忑。
往日里这位主子娇娇抱怨一句疼,殿下脸都要沉个好半天,这一上山遇到个什么事,哪怕就是一道刮伤,主子爷醒了都不会饶过他们。
但如今形势摆在眼前,他有心相劝都开不了口。
“照顾好殿下,有什么事就与柳先生商议。”唐灼灼看了看日头,转身吩咐道。
见李德胜苦着脸点了点头,唐灼灼头也不回地跟在了叶氏的后头进了山。
山是连绵的群山,崎岖难行,唐灼灼和叶氏到底是身子跟不上,才走到一半脚下步子就虚了,额心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唐灼灼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叶氏见状也停了步子,走到她身边问:“娘娘可要停下歇息会?”
唐灼灼摇头,平复了下呼吸,道:“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不可耽搁,继续走吧。”
她每耽搁一刻,霍裘就多受罪一刻,她哪里能停得下来?
叶氏见她执拗的模样,也是能够感同身受,若是染了瘟疫的是柳韩江,只怕如今的她还做不到唐灼灼这样冷静。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一条羊场的道直通山顶,潺潺的山泉水从细小缝隙处汩汩而出,湿气扑面而来,更显阴冷。
浔草多生长在山的半中腰,唐灼灼看过不少医书,大致了解了它的模样,一边走一边找,同时也叫前头的侍卫拿着图纸对比。
半山腰树木稀疏了点,往上看只觉得头顶一层浓雾蒙蔽着,各种树木草叶欣欣向荣,揉杂在一起,就成了浓深的绿色。
唐灼灼擦了头上的汗,山风吹到身上,她细细地打了个寒颤,骨子里都被吹得生冷。
先前想的简单,只有真正站在山上,看着这漫山遍野的绿色,才能体会到那种深深的颓然。
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饶是这样,唐灼灼还是压下心底的惶惶,冲着叶氏点点头,道:“师姐,咱们分开两头去找,这样也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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