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她私心里还是欢喜同他在东宫的日子, 这件衣裳就像极了他身为太子时穿的蟒袍。
原本就是略略一提, 她自个儿都没放在心上,这男人嘴上嫌弃得不行, 还好生取笑了一番她的眼光,这不, 也还是换上了吗?
唐灼灼那些个千回百转的小心思以为藏得严实,却被侧前方的男人余光一眼瞥尽,那张熠熠生辉的小脸染上了一层霞光后看得他心尖狠狠一动。
罢了,她欢喜就好了。
左不过一件衣裳罢了。
都随了她的愿,她想要什么自己都给就是了。自个瞧上珍而重之放在心坎上的人,有什么办法呢?
若是惹得她不痛快,心疼得直皱眉抱着哄的也是自己。
霍裘声线再清冷不过,他接过侍卫手上那张半人高的大弓,神色平静无波,“将猎物放出来。”
众人皆屏气凝神,目光齐齐转向早就被关在笼子里焦躁不安的鹿,那守着的侍卫皆是面色凝重,听了霍裘的吩咐,便有人上前开了那铁笼。
鹿这种动物最是机警,此刻瞧到了一丝生机,将那铁笼撞得哐当一声,跑得飞快,身姿矫健,并不是那种被人囚了许多天的病恹恹的鹿。
眼看着那鹿飞快地冲出了视野,只留下一道残风背影,霍裘终于拉开了弓,唐灼灼看得有些紧张,却只听耳边一道破风之声响起,前头那疾奔的鹿抽搐几下,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从始至终,她甚至都没有瞧清楚男人什么时候搭的箭。
有性情豪迈的武将立时就拍手称快,隔着不远的距离,唐灼灼瞧到了一脸赞赏笑意的唐玄武和一身白衣而立的唐渊,她喜不自胜,笑得弯了眉眼。
良氏这回没跟着过来,连带着她大哥唐溯都没来得成,被强压着留在府里相看人家,听说日子过得有些苦。
唐灼灼倒是提前与良氏打了个商量,不拘在意对方家世,须得要唐溯自个儿愿意,真要强迫着给大哥塞一个进府,往后的岁月也欢喜不起来。
等崇建帝射出第一箭,也就意味着这秋猎正式开始了。
“诸位爱卿自行出发,听号角声集合,所猎多者,朕重重有赏!”霍裘负手而立,眉目间终于现出几缕笑意来。
有兴致高的文臣武将这时也都上了马,朝着霍裘抱拳行礼后深入灌木林间,一时之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热闹至极。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唐玄武带着唐渊走了过来,高声朗笑道:“陛下,娘娘,那臣与犬子也就出发了!”
唐灼灼目光顿时亮了亮。
霍裘露出些许笑意,点头颔首,“老国公气魄不输当年,今日定能夺魁。”
唐玄武连连摆手,道:“若说夺魁,恐怕非陛下莫属了,臣可不敢直撄其锋。”
唐灼灼眼见着自家爹爹和兄长都各自上了马,暗中轻轻扯了霍裘的衣角,轻声细语地商量:“陛下,臣妾能否与父兄一同?”
霍裘浓深的剑眉一皱,就见唐玄武骑着马转了一圈,笑问:“灼儿可是想跟在你兄长后头捡猎物?”
只这一句灼儿,唐灼灼就险些微红了眼眶,她从小到大都是府上最叫人操心的那个,先是病弱的身子,再是倔强的性子。
自她与霍裘成亲后干出那一件件荒唐事,唐家人听到风声,简直要愁白了头发,每次好容易见着,也都是各种告诫,哪儿有今日这般带着笑唤她?
她禁不住就想点头,却被前头高大的男人不动声色遮住了大半个身子,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霍裘就已替她答了。
“灼灼身子骨弱,朕带在身边放心一些。”
自此,唐玄武与唐渊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也朝着灌木深处去了。
等人都走了,男人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他回头,望着眼里泛着光的小女人,声音清冷又危险,“娇娇才应了朕,转头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唐灼灼到现在,自然已不怕他的冷脸模样了,她低头小声道:“臣妾都许久未见过家人了。”
这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娇弱可怜得很,霍裘脚下的步子一顿,不知怎么了,心尖蓦的一软,他仍是皱着眉头的,声音却一柔再柔:“再过段日子,朕许娇娇回府省亲住一段日子。”
男人声音里低低哑哑游弋着漂浮的溺宠之意纤毫毕现,唐灼灼忽然有些看痴了,樱唇开合几下,最后泛出潋滟的笑意。
“陛下今日穿着这身衣裳,迷得那些小姑娘都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她黛眉若远山,笑起来眼尾处的那颗泪痣娇楚风流,乍一看只以为是还未及笄的青葱女子。
有些女眷上不得马就留在了围场里,与一些世家夫人闲聊,可那目光,仍是极隐晦的落在了霍裘身上。
天子身份尊贵无匹,后宫佳丽又少,盯上的人自然不少。
霍裘随着娇气包的眼神望过去,果然见几家姑娘顿时涨红了脸。
若真时是在寝宫里,唐灼灼自然是要揪着他衣袖蛮不讲理胡搅蛮缠一番的,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她一张含春的芙蓉面上尽是徐徐的笑意,可贴着传入男人耳中的声音却是极为口不对心。
“陛下瞧,那边儿站着的穿鹅黄色襦裙的姑娘,是齐国公府上的嫡姑娘。”唐灼灼别有深意地道:“臣妾是记着陛下曾夸过她貌美林秀的。”
小娇气包没事做,总爱往崇建帝身上扣些些莫须有的帽子来。
霍裘眼底闪过几丝极淡的笑意,而后又看了一眼,佯装认真地点头:“细看之下,是不输娇娇貌美。”
唐灼灼面上笑意很快淡下去,跺了跺脚离他远了几步。
这时候,李德胜牵着匹毫无杂色的棕色马走过来,见长春宫这位主子满脸不虞的模样,心肝都颤了颤,他低着头禀报:“皇上,这是蒙古可汗送来的顶级千里马,奴才们方才检查过了,是匹好马。”
霍裘点了点头,旋即瞥了一眼恨不得离得十里远的小女人,被气得有些无力,沉着声音道:“还不快过来?”
唐灼灼偏头,想了想心心念念许久的狩猎,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男人跟前,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就一个腾空,风吹乱了她绵密的发丝,也堵住了她险些出口的惊呼声。
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稳稳地坐到了那匹马的后背上,这马十分高大,唐灼灼朝下一望,腿肚子都有些抖。
“皇上,臣妾不会骑马。”她咬着下唇,面色虽有些发白,瞳孔深处却藏着一丝极细微的兴奋与激动。
她到底不同于一般女子。
霍裘掩下眼里涌动的情绪,翻身上马,姿态再自如不过,一握缰绳,那马就通灵般地嘶鸣一声,朝着前头浓密的林子里去了。
他们的后头自然还跟着时时保卫皇帝安全的御林军,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本应骑得飞快,如同往年那般与尚带着野性的猎物酣畅淋漓地搏斗,可奈何最前头那匹高头大马走得十分缓慢。
唐灼灼起先身子僵直得不像话,后来颠簸习惯了才微微放松了些,这一放松,她就不偏不倚靠在了崇建帝的怀中。
他的心跳十分平稳,一下一下的坚定又有力,可靠得很。
唐灼灼长这么大,头一次尝试着骑射,眼里心里的激动之意自不用多说,一激动,就不老实。
她觉着这样坐着不太舒坦,就挪了挪身子,霍裘好容易见她适应了些,才加快一些动作,却不防她娇软的身子在怀中如蛇般扭动,他嘶嘶抽了一口冷气,怒道:“乱动什么?”
原本就憋了一夜的火,想着今日满足了这女人的愿望带她出来玩玩,结果她倒好,一刻也不肯消停!
唐灼灼自觉无辜,但也乖乖地靠在他怀中不敢稍动,可渐渐的,她就觉着有些不对劲了。
身后男人的胸膛火热,不经意间两人身躯贴合得严丝合缝,自然,男人的身子就越绷越紧,她的呼吸越放越浅。
唐灼灼憋红了脸,简直想飞速离了这不分场合的厚脸皮男人,往常都揪着她直说没脸没皮,这会子一大群人跟在屁股后头,他倒是面不改色的走走停停,一副专心得不得了的样子,实则心思比谁都不单纯。
她实在受不住这样的厮磨,腰身被男人一只手紧紧禁锢住,眼前的景物不快不慢地掠过,风声呼啸着听不真切声音,她只好咬着下唇红着脸偏头凑到男人耳边。
“皇上……”
娇气包又羞又气的声音好听得很,和着风传入霍裘的耳里,面色阴沉得不像话,高大挺括的身子更是绷得不能更紧,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凑到唐灼灼耳边,声音低得如同沁了沙砾:“娇娇可是就爱看朕这般模样?”
这才放肆可着劲地折腾。
也不瞧瞧现下在什么地儿。
第六十六章 二更
只这一句话, 唐灼灼就有些兜不住了。
分明是这男人自个儿臭不要脸, 怎么这会儿倒是全成了她在撩拨?
心里不满归不满, 唐灼灼到底顾忌这男人说一不二的性子,一双透着灵气与羞意的眸子如最纯粹的溪水,就连呼吸也放轻了, 生怕哪里又惹着他。
又行过一道小溪,他们约摸着已进了林中深处, 头顶有不知名的飞鸟盘旋, 一下子就没入林梢, 有几只野兔十分机警,听了声音就往林子更深处蹿。
从始至终, 他们一行人都没有开过弓。
唐灼灼有些疑惑,眼见着几只松鼠从他们头顶一跃而过没了踪影,忍不住问:“为何都不见稍大一些的猎物?”
按理说本就是专程将这些猎物集结到一起赶入林子里的,猎物应当十分多才是, 怎么他们走了这么久也没见着一只半只的影子?
霍裘剑眸眯起,缓缓审视前方与四周,而后揉了揉怀中女人的发丝,只笑不说话。
这时, 禁卫军统领策马赶上来, 目不斜视地回禀,半分也不敢看被年轻帝王护在怀中的女人。
“禀皇上, 前头恐有凶兽,不若让臣来打头阵?”
唐灼灼视线被男人杏黄色的衣袖拢得严实, 她动了动身子,透过一条缝隙瞧到那禁卫军统领的脸。还没来得及看上第二眼,就听到一阵枯叶被踩过的声音,随着而来的咆哮声惊天动地。
他们的前头的巨石上,盘踞着一只稍显慵懒的猛兽,见到他们,好似有些兴奋,抖了抖黄白相间的皮毛,硕大的头颅直直盯着某一处。
难怪走了这么久,什么猎物都没见着,感情是他们走入了这个大家伙的地盘?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哑了声音。
身后的男人从箭筒中抽出一只闪着寒光的箭来,撘弓放箭一气呵成,可那大虫却像是同人性一样,几个闪跃,如小山的身子轻盈得如同一片落叶,离他们更近了几分。
大虫这种猛兽太过少见,谁也不知道为何这里出了一头,且瞧起来竟如此地灵活。
跟过来的都是禁卫军中的精锐,甚至还有些是隐藏着的暗卫,身手不凡胆识不比常人,一头大虫还不至于叫他们如今束手束脚。
唐灼灼瞧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豺狼,十分头疼,霍裘只以为她是怕得狠了,皱着眉头道:“娇娇先随禁卫军出去,朕随后就回。”
趁着此时狼群还没全然将他们围住,跑掉一两人虽会激怒狼群,但总比留她在这里吓得魂不守舍好。
再说她留着,更会让他分出心神束手束脚。
唐灼灼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自然不同意,可男人却再不听她胡闹,直接肃着脸下了命令。
她却偏偏不如他意,两条细长的胳膊环着他精瘦的腰,眼睛一闭就淌下一行金豆豆,温热的液体浸透男人的衣裳,他就像是被烫到了心尖一样,心疼得紧。
往日总听她说要将她放在心尖尖上可着劲地疼,许是听着听着,这话也就真的入了心。
可不是又叫她如愿一回?
她只是哭,也不发出半点声音,手指头却绷得紧紧的,他使力抽出她一只手,那晶莹的指甲上头还染着花汁,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她的另一只手却还紧紧地抓了他的衣袍不放手。
霍裘叹气,耐心地擦了唐灼灼满脸的泪痕,才道:“莫哭了,这会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狼群都已经围上来了。
他将她送走不过是安个心,就是独身一人,自然也可全身而退,只是她这般情态到底让他心底熨帖不少。
这小娇气包,倒是没枉费自己一腔心思全落在她身上。
唐灼灼耸了耸鼻头,见他剑眉深皱,周身涌动着寒霜,甚至眼底都淬了冰渣子的模样,瓮声瓮气地道:“皇上别怕,娇娇来护着你。”
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些破碎的哭腔,声音低低哑哑的牵动入骨,眼神却极认真。
霍裘顿时轻轻笑了几声,摩挲着她变得有些凌乱的发丝,琉璃色的瞳孔里闪动着莫名的情绪,他意味深长地道:“朕方才已发了信号散,就是不知晓娇娇的药粉能坚持多长时间?”
林间的日头有些大,透过一棵棵遮天蔽日的大树,照在人身上的光线滤掉了灼热,只剩下单纯的柔和,唐灼灼却只觉得一股寒意直直爬上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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