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姚燕燕和陛下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两人觉得自己肯定会激动兴奋到晕过去,但真到了这一刻,却发现自己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除了一开始小小的惊讶外,并没有太过高兴。
也许是因为两人都变了,彼此都不是年少时的模样了。
也许是因为两人都已明白,一统天下不是结局,只是开始,在看不清的未来里,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在等着他们。
懂得越多,就越明白前方的道路有多崎岖……
见识过的风景越多,也就越明白,一个真心喜欢又互相爱重和彼此信任的人,究竟有多难得。
幸好他们遇见了彼此,也幸好,无论是艰难险阻,还是形貌美丑,两人都从未有半分疏离。
就像两棵原本离得很远,却渴望彼此亲近的树。
离得远又如何,努力生长壮大,让根系在大地之中彼此握紧,让抽长的树枝在云端之下相互交融……
正宇十八年六月,齐国将原陈国划为三省,分别以“宁、穆、和”三字代称。
正宇十八年九月,齐国迁都,新都城位于原本齐国、吴国、陈国大概中心的位置,冬日不太严寒,夏日不太炎热,又是曾经一统天下那个王朝的旧都,有气势恢宏的皇城,修缮一番,比齐国现在的皇城还气派,实在是个好地方。
正宇十八年十月初一,穿上华丽黑底金纹长袍、头戴沉甸甸冠冕的帝后二人,相携着走上祭天的高大神坛,拜祭天神。而后在文武百官,在万千禁军,在外围无数百姓的见证下,皇帝忽然侧过身,抬手朝着皇后深深一揖。
没有想到陛下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旁的礼官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宣读。
文武百官也很是吃惊。
下一刻,皇帝的声音,就从神坛上远远传了下来。最初,这座神坛在建造之时,为了让下面的人远远听清上面的声音,做了许多复杂的设计,此时陛下高高扬起声音自然让在场诸人听得清清楚楚。
“朕谢天谢地,谢征战的将士,谢忠直的贤臣……最应谢的其实是皇后。没有皇后,就没有今日的朕。”
姚燕燕愣愣地看着陛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因为事先他们并没有排练过这样一幕,但陛下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眼眶微微濡湿,险些落下泪来。
站在这高大神坛之上,陛下说了许多许多话,从这一世他们重生回来开始,讲到他们如何经过重重险阻请出了封元,如何扳倒奸臣反贼,如何辛辛苦苦地累积钱粮,如何一步步一统天下,让周边零星小国甘心俯首称臣。他说了许许多多自己的缺点,说自己惫懒无才,说自己任性冲动……是皇后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每一次,当他想退缩想逃走之时,都是皇后在身后撑着他、鼓励他,如果没有皇后,就不会有今日的他,齐国更不可能如今的辉煌。
这一段路,他们走了十几年,其中有许多事情早已在姚燕燕的记忆中模糊暗淡,却被陛下一一点亮。
“皇后是这世上最温良淑敏、蕙质兰心的女子,也是这世上最勇敢聪慧的奇女子,她让朕懂得悲悯百姓,懂得如何做一个父亲,如何做一个皇帝。朕此生,有皇后一人陪伴左右,足矣。”
臣子们一开始不理解,但等听完了陛下的话,就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有些老臣想起陛下刚刚登基那几年的庸碌无为,看向皇后的目光不由带上了深深的敬意。
一个人,若是没有心气向上,他们这些人再如何鞭策劝诫,也是无用。
他们一开始因为皇后过于艳丽的容貌而对她心怀成见,一直到今日方才明白,正是因为皇后的存在,才让陛下真正立了起来。
“母仪天下”四字,皇后当之无愧。
封元率先抬起手,朝着皇后深深一揖,随即,文武百官都回过神来,朝着皇后的方向深深一揖。真心实意,没有半分作伪。
皇后这些年的言行举止,不少朝臣皆看在眼里,但从未像今天如此深刻。
今日之前,若是陛下要废后,他们或许会劝说,但绝不会和陛下硬着来,但今日之后,陛下若是要废后,只怕有老臣会死谏。若是连如此出众的皇后都不要,陛下怕是被烧坏了脑子。
当然,陛下废后这事儿,是永远不可能变成现实了。
离得近的人隐约看清帝后对视时涌动的脉脉温情,只觉得老脸都要被臊红了。
姚燕燕却没注意到周围其他人,她眼里含着泪花,面上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她抬起手,也朝着陛下深深一揖,说道:“陛下,我也应当谢你。没有陛下,就没有今日的我。”
曾经的她,嚣张跋扈,爱慕虚荣,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一旦发觉有人想损害她的利益,她没有能力时会蛰伏卖乖,一旦有了能力,势必会毫不留情地将对方打压下去,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曾经的她,贪生怕死,没心没肺,明知陛下有危险,却收拾东西只顾自己逃走,她只顾自己过得好,从不管别人的死活。
可是在遇到陛下以后,她渐渐变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她变得温柔,变得平和,粗茶淡饭,荆钗布裙她也欣然接受,曾经极为在意的荣华富贵、锦绣华服渐渐被她看淡,不知不觉中,她待人越发宽和,遇事能将心比心为他人考虑,见到街上衣衫褴褛满脸风霜的百姓,也会怜悯会同情;在陛下遇到危险时,她想都未想便挺身而出……
她好似已经变成了陛下口中那个温良淑敏又勇敢坚定的女子,变成了她曾经不屑却又隐隐羡慕的那种人。
双手彼此交握,两人一齐起身,四目相对,眼中都含着热意。
姚燕燕眼中含泪,唇角含笑,道:“陛下,谢谢你,让我从一个鄙薄肤浅的女子,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朱其羽摇头,真心实意道:“不,过去的你不是鄙薄肤浅,是单纯率直。”
姚燕燕弯起的笑容就没停下过。
良久以后,皇帝陛下沉沉叹了口气,“不过接下来,又有的忙了。”正如他们之前所想的那样,一统天下不是结局,只是开始。
姚燕燕紧紧握住他的手,温柔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两人站在晨光里,相视而笑,第一次默契地,在心里响起了同样的话:
一直陪着你,你在我就在,你死我也死。即便将来我先一步入了黄泉地府,我也会一直等着你。
等到咱们手牵着手,一起路过一丛又一丛的彼岸花,一起走过一段又一段的奈何桥……
即便沧海桑田,记忆消亡,我也会对你一见钟情,然后相爱,相携,过完一生又一生……
(完结)
文/厉九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从三月十八号开始连载,一直到今天六月28号,走过了三个多月,谢谢你们陪伴我走完了这段旅程。最初想写这本书时,有不少人说这本书不好,说男主傻,女主做作,说这两个人跟小孩子似的,写了肯定扑街。但是我爱极了这两个人的故事,急切地想要将他们的故事分享出来,所以才顶着压力开了这本。这本书原本没有这么长,是你们的支持才成就了它!感谢你们!感谢一路的陪伴!衷心祝福大家都能生活得开心幸福,祝福有了伴侣的永远相爱相敬,祝福还是单身的早日找到相爱的对象,也祝福奉行单身主义的永远健康快乐。
看到有童鞋说希望凑个188章。188啊,多么吉利的数字,希望我能苟到!明天开始更新番外,爱你们(づ ̄3 ̄)づ╭?~
第六卷 番外集
第180章 《炮灰女配驯夫记》求预收
正宇十九年六月中旬。
朱明霄, 也就是元宵。他觉得这些日子, 自己的母后有些不对劲,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是母后的言行举止都仿佛变了个人。
已经十四岁的元宵早就搬出了皇后的永安宫, 住到了东宫中,而小他两岁的算盘和周周,也早就取了大名, 算盘叫朱明真,周周叫朱留鸢。
周周为何叫朱留鸢,因为当初给周周取名字时, 周周犯了跟兄长元宵一样的毛病,死活不愿意接受新名字, 只好拟了好多名字叫周周抓阄, 周周最终抓了这个名字。
身为太子, 元宵除了每日都要带着弟弟妹妹去学馆听太傅讲课外,还要由其他臣子带着接触朝政事务, 这半个月来父皇离开京都前往另一个州府视察, 就是由他代为监国。
原本父皇是要带着母后一起去的,谁料出发前两日, 母后忽然感染了风寒, 去不了, 只能留在宫中养病。
让元宵觉得奇怪的是,在父皇离开京都的第二日,母后的风寒就没了, 对的,不是痊愈,而是没了!她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像是根本没有感染过风寒。
若不是元宵确定父皇母后之间躞蹀情深,他怕是要以为母后是为了避开父皇才装病的。
当时元宵只是稍微疑惑一下,便将此事放下了,毕竟父皇离开了京都,那些折子都要交给身为太子的他过目,还有左右宰相在旁辅佐教导,元宵并没有心力去想太多。更何况,父皇母后时常不着调,母后若是跟父皇生气故意装病,也不无可能。至于他们之间闹了什么矛盾,元宵并不关心,反正没两日他们又会变得如胶似漆。
真正让元宵起疑心的,是母后风寒“痊愈”后的第二日,当天傍晚,他从前朝回来,打算来给母后请安,并同弟弟妹妹一起用晚膳。
父皇不在,元宵不必担心会在母后宫里撞见不该看的东西,便没让宫人们通传,谁知却看见了古怪的一幕。
当时他走到母后寝宫外边,青壶姑姑拦了他一下,低声说娘娘有些奇怪。
元宵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他隔着屏风,看见母后在床上翻来滚去,一边滚一边兴奋道:“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不但穿越了,还穿成了皇后,发了发了……”
回忆到此为止,元宵想到母后如今的样子,眉头便是一蹙,肖似其父的面庞上满是疑惑。母后究竟是怎么了?他请太医看过,可太医并没能看出什么来。
好在,再过两日,父皇就回来了。等父皇回来,母后一定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正在思索的元宵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习惯性地走到了永安宫门口,而近些时日变得有些奇怪的母后正好从里头出来,身后跟着几十名宫女,一身盛装,浩浩荡荡似乎要出门。
元宵走近了,见母后一身华美至极的胭脂色衣裙,面容描画得艳丽无比,眉心贴了花钿,发髻上的九翎鸾凤金步摇闪闪发光,还戴着两枚华丽的镶东珠翡翠金耳坠,手腕上戴着一对和田玉手镯,一身环佩叮当,富贵无匹。
元宵被震住了,他许多年没见到母后画如此艳丽的妆容了,一时竟觉得她有些陌生,况且母后的这一身装扮,比往日里出席国宴还要隆重,竟叫他有些不敢上前。
“姚燕燕”看着这便宜儿子,心道真不愧是原身亲生的,这眉眼,这脸型,就是放到娱乐圈里,也是“盛世美颜”的那一批。再长大几岁那还得了啊!
元宵并不知道母后戏中所想,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才道:“母后这是要去哪里?”
“姚燕燕”笑道:“去丛芳院。”她虽然已经来了快半个月,但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怀疑,一直没敢问太多东西,只旁敲侧击地了解过一些情况,比如这个国家叫大齐,一年前才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原身名叫姚燕燕,生了一张妖妃脸,却因为皇帝宠爱而成了皇后,还生下了太子和一对双胞胎,如今后宫中除了皇后,还有六名妃嫔。
丛芳院就是那六名妃嫔的居所,“姚燕燕”脑子里闪过曾经看过的宫斗剧,决定在皇帝回来之前,好好去会会那个六个小妖精。
她根据原身的长相,推测皇帝喜爱的就是这种艳丽张扬的相貌,论容貌,她自信没有人比得过这具身体,但原身毕竟三十二岁了,这个岁数在古代都能当婆婆了,那六个留在丛芳院的嫔妃肯定都是年轻水嫩的妖艳贱货。好不容易穿成了皇后,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损害到自己的利益。
结果等“姚燕燕”去丛芳院一看,哪里有什么年轻嚣张的艳丽妃嫔喔,哪里有什么腥风血雨的宫斗戏码喔,那留在丛芳院的六个妃嫔一看就知道是三十岁以上了,而且颜值跟她身边的青壶差不多。
见了她以后,那些嫔妃除了惊讶外就没有别的情绪了,其中两个还问娘娘是不是有什么活儿要派给她们做?
姚燕燕:……
她看了一眼丛芳院里的几块菜地,再看看那几个妃嫔身上便于下地的粗布衣裳,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完了!
她心想:原身牛逼!弄得整个后宫只有她能生下子嗣就算了,还明目张胆地让其他妃嫔下地干苦力却毫无怨言,当真是牛逼大发了!
“姚燕燕”原本以为自己来了以后肯定能大发神威,帮原身把后宫那些小妖精治的服服帖帖,谁知道人家手段厉害着呢!啧啧,看来原身也不是那些宫女口头奉承的那样温良贤淑啊,能将后宫整成这样,背地里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呢!
见过那几个妃嫔后,“姚燕燕”心中更加放心了,看来皇帝是真喜欢这个皇后,短期内,自己是不用担心地位会动摇了,只是皇帝是原身最亲近的人,为了避免露馅,她必须赶在皇帝回来前做好功课。
谁知这个念头刚落下,她的仪仗还没有抬回永安宫呢,就听见下人禀报说陛下回来了!
!!!
“姚燕燕”心中惊讶,不是说还要再过两日吗?怎么这么快!
她正想着是不是让人掉头出宫迎接,下一刻,就见宫道尽头拐过来一架瞧着分外朴素的轿辇,上面坐了个一身明黄龙袍的男子,阳光下,他头上金冠闪闪发光,姚燕燕被那光亮刺得看不清对方相貌。
当然,她此刻最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一个皇帝坐着的步辇那么朴素啊摔!他要是看见我这比他华丽数倍的仪仗,会不会觉得我奢侈浪费?
“姚燕燕”此刻已经明白自己对这个皇帝产生了误解,见到这么朴素的皇帝顿时有种被影视剧坑了的憋屈感。但是现在把仪仗退回去也迟了,她只好从上面下来,站在陛下的步辇前行礼,好在这具的本能还在,即便不需要她再去学,做出那些动作来也是驾轻就熟仪态万千。
谁料这一举动做完,她就发现周围一下子静了下去,她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由悄悄抬眼看了下前面,就见给皇帝抬步辇的那几个宫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那么惊讶,难道她做的有哪里不对吗?没等她搞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步辇上的皇帝就跳了下来。
当然,此刻的“姚燕燕”已经没办法注意到这一有些不符合皇帝身份的跳脱动作了,因为她的目光,已经完全被皇帝那张脸吸引住了。乖乖!难怪能生出太子那样俊美的男孩子,原来这皇帝的颜值这么高!
给他打满分!不能减了,再减就是侮辱人了!
见这瞧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的皇帝朝着她走过来,“姚燕燕”只觉得心跳都有点快了,脸也热了起来,她可不觉得自己被皇帝的美貌所迷而对他一见钟情,她觉得是原身的情感在作祟。
皇帝瞧见她的模样也似乎有点惊讶,但好在对方并没有深究,牵着她的手就带着她走回了永安宫。
真的是走、回、去!
他俩在前面走,两架步辇在后面慢吞吞地跟着。
“姚燕燕”没走几步就忍不住用余光瞥一下后面的轿辇,心道这皇帝该不会有毛病吧,放着好好的轿子不坐,非得走回去吗?不知道永安宫离这儿有多远吗?
好在原身似乎习惯了走路,自丛芳院附近走回永安宫,也并不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