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也正是这个时候,葛修武和白舟在陈统领的带领下,走进了御花园, 参观这大齐皇宫内最好的景致。
时值傍晚,天边大片晚霞绚烂, 柔和光芒洒落, 令这初春时节本就姹紫嫣红的御花园, 更添了几分梦幻色彩,而那掩映在花草林木间的楼阁水榭, 在夕阳的余晖里便好似话本中的神仙宫阙, 令人望而却步。
白舟感叹道:“不愧是皇宫,建这样一片园林, 不知要耗费多少银钱。”
陈统领点头, 看了眼天色, 道:“再过半个时辰,你们就得出宫了。”看白舟面露遗憾,他笑道:“不过再过半个月, 就是太后娘娘大寿,到时,宫里会很热闹,你们可以在御花园看一天的景色。”
白舟欣然应了一句,葛修武却嘀咕道:“都是些花花草草,有甚好看的,倒不如在宴席上多吃几口好肉,多喝几壶好酒。”
陈统领闻言,正要哈哈大笑,忽然有名侍卫过来,说是兰统领那边有请,陈统领便向二人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半个时辰后,会有人领你们出宫。”
双方告别后,陈统领便离开了。
葛白二人又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里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附近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悲泣声,听着像是个女子的。
两人有些疑惑,葛修武想要过去看看,却被白舟拉住,他道:“说不准是陛下后宫中的嫔妃。”
葛修武道:“兴许人家是遇着了什么难处,也不能放着不管啊!”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便走近了几步,撩开拦在面前的垂柳枝条,向着传来声音的地方看去。
却见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捂着脸坐在亭子里哭泣,肩膀颤动着,瘦弱的背影瞧着无比柔弱。
白舟不知道,顾昭容因为时常要下厨,嫌那些华服碍事,也怕弄脏了好衣裳,因此不是重要场合,她都穿着朴素,远远瞧着像个大宫女。他斟酌道:“身边没有其他人,瞧她的衣着打扮,应当不是后宫嫔妃。”
他这话刚刚说完,站在他身边的葛修武就走了过去。
白舟想要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葛修武走到凉亭前,说道:“姑娘,你可是遇着了什么难处?”
正在哭泣的顾昭容吓了一跳,连忙回过身,一对哭得红肿的眼睛直直看向来人,见是个高大的陌生男子,她戒备道:“你是何人?”
葛修武瞧见这女子容貌,心里啧了一声,这宫女……怎么跟只兔子似的,眼睛都肿成啥样了。
顾昭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在对方眼里就跟一只受到惊吓后,又慌张又害怕却强作镇定的小白兔一样,她站起身,后退了几步。
葛修武知她戒备,也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他道:“我叫葛修武,今日进宫面圣,陛下已经提拔我做龙卫军副统领了,是陈统领带我进御花园看景的,半个时辰后就得出宫了。”此时的葛修武还不知道,龙卫军现在还不到一千人,还都是一群等着他帮忙训练的新兵。正为自己得到陛下重用高兴呢!
见他说明了身份,又举止规矩没有再上前,顾昭容心道:这里可是皇宫,对方胆子再大,也不敢拿她如何。
思及此,她心里的警惕便慢慢散了。、
葛修武见她眼睛还肿着,又问道:“你可是遇着了难处?”
顾昭容一愣,连忙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又听她道:“若是有了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说,我葛修武虽然是个粗人,但我有一个脑子聪明一些的兄弟,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站在树后的白舟:……
顾昭容听了这话,倒是有些忍俊不禁。只是她想起今日姚贵妃同她说过的话,心里又难过起来。
她早就不指望能得到陛下宠爱,只是想着在宫里天天做饭烧菜、平平淡淡过了这一生便好,却没想到,娘娘竟然要送她出宫,还要让她出去开饭馆挣钱……
顾昭容伤心极了,她抹了抹眼角,道:“倘若有一个女子,她有一手人人称赞的好厨艺,后来与人为妾,不得夫君宠爱,心如死灰,只想平平淡淡度过此生,可是这时候,主母却同她说,要放她出去,让她自己开饭馆谋生,该当如何?”
葛修武道:“还能如何?高兴呗!”
顾昭容一愣。
葛修武又道:“给人做妾有甚好的?既然有一手好厨艺,出去开个饭馆挣个盆满钵满,当自由自在的老板有甚不好?”
顾昭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忍不住道:“可是,在家中为婆婆、为夫君和主母做饭烧菜也就罢了,哪里有女子去外头抛头露面开饭馆的?”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抹泪,“人人都会说闲话的。”
葛修武十分不明白,“你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人家夸赞还来不及呢?谁会说闲话?便是有那起子胡说八道的人,你又何必去管?自个儿日子过开心了,还管他人闲言碎语?”
顾昭容呆住了。
白舟这时候已经从那女子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她的身份,生怕兄弟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他连忙出来,朝着那女子施了一礼后,便强硬拉着葛修武离开了。
而顾昭容,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呆呆地站了许久,一直到心急如焚的侍女寻到她,才回过神,恍恍惚惚地跟着侍女回去……
***
次日,姚燕燕的肚子总算不那么痛了,陛下还想罢朝给她揉一天的肚子,被她赶了出去。
没滋没味地用完早膳,她开始整理吴女官带来的东西。
吴女官道:“这是内务局今年为太后办寿拟定的单子,还请娘娘过目。”
太后的寿辰在四月初,离现在只有半个月了,姚燕燕点头,开始查看。
这次是太后五十岁整的大寿,按照规制,是要大办的。
姚燕燕一翻开,一连串的奢靡贵重之物就看得她眼晕,她粗略地看了几页,便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总计八十八万两白银。
姚燕燕笑了一下,这数字还挺吉利的。下一刻却微微睁大了眼睛,八十八万两!这不是办寿,这是吞钱机吧!
她惊愕地看了吴女官一眼,“太后往年办寿也要花这么多银子?”
吴女官恭敬道:“太后娘娘简朴,往年寿宴所花费的银两都在五十万两上下,这一次是大寿,须得大办。原本内务局给太后拟定的单子是一百万两的,太后娘娘觉得太过奢靡,减掉了一些。”
姚燕燕目瞪口呆,心道:国库不是已经没钱了吗?怎么还能掏出这么多钱给太后过寿?
不对不对,陛下已经把自己的小金库掏了一半出去,也就是说,这办寿宴花费的银钱,是从陛下口袋里抠的。
姚燕燕脑子里不由浮现出陛下得知后暴跳如雷的模样。
她对吴女官道:“如今国库空虚,南地的瘟疫还未解决呢,掏出这么多银子给太后办寿,若是传扬出去,岂不叫天下百姓寒心?”
吴女官面无改色道:“太后娘娘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才削减了一部分,剩下的这些,内务局的人说实在是无法削减了,否则堂堂一国太后的寿宴,太过寒酸,实在失了大国体面。”
姚燕燕:……
跟亡国相比,体面算个鬼喔!
不过她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又把这本厚厚的册子翻了下,这仔细一看,她就拧起了眉头,略过前面那些奢靡贵重的东西之后,后面有好几页是宴饮上食材的开支,而上面写着,一枚鸡蛋花费一两银子。寿宴上光是买鸡蛋就花费了几千两银子。
姚燕燕:……
她脑子里又不由浮现出了陛下暴跳如雷的模样。
然后……她也暴跳如雷了!
要不怎么说经期的女人容易心浮气躁呢,姚燕燕自觉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把脾气养得很好了,这会儿统统给毁了,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着步辇杀到了内务局门口。
内务局的大总管陈公公这会儿正听着小曲儿喝着龙井,日子过得好不自在,听见姚贵妃驾到,还吃了一惊,这位宠妃怎么会亲自到内务局来?他想起如今后宫凤印是由姚贵妃拿着的,内务局给太后办寿的章程已经送了过去,暗道:莫非这姚贵妃是为此事而来?
可也不必亲自跑到内务局来啊!
陈公公满面不解,却也不敢耽搁,匆匆跑出去迎接,谁料刚刚走出内务局大门口,还没来得及行礼,连贵妃娘娘的一片衣角都没瞅见,他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道含着怒气的女声,“来人,把这个老货给本宫绑了吊起来!”
第83章
刷的一声, 垂头站在步辇旁的几名高大宫人, 立刻冲过去将陈公公给绑了。
陈公公混到内务局总管这个位置, 年纪也不小了,被绑着也就算了, 若是真被倒吊起来,只怕老命都要折腾掉半条。他也算精明,赶忙求饶道:“娘娘恕罪, 奴才真不知犯了什么错?”
内务局的人不少,此时不少人跑出来围观,见总管被吊住, 纷纷跪下来求情。
姚燕燕懒洋洋地坐在步辇上,见陈公公揣着明白装糊涂, 直接将手里的册子扔到他脸上, 啪的一声, 陈公公脸上一痛,如同被狠狠甩了一耳光。
陈公公还没怎么样, 他手下的人就先不满了。一个明显级别不低的太监道:“姚妃娘娘, 虽说您如今掌管凤印,但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的道理?陈总管可是宫里的老人了, 早在先帝时便是内务局的总管了, 这多么年鞠躬尽瘁, 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折辱的!”
姚燕燕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还没说话呢,就听陈总管大声斥道:“住嘴!娘娘是主子, 娘娘行事肯定是有章法的,哪里轮得到你来置喙?”
姚燕燕这时候已经被青壶从步辇上扶了下来。她没功夫进内务局参观,而是直接让人在内务局大门口摆了桌椅,先坐下来喝了口茶,才幽幽道:“不愧是宫里的老人了,陈总管这话说得可真好。”
姚燕燕容貌生得极其靡丽美艳,又素来喜好张扬奢华的打扮,一身用金线绣了一片片金叶子的胭脂色宫装,层层叠叠,华贵非常,头上镶嵌红珊瑚的金步摇随着她的举动微微摇晃,阳光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她长着这样一副相貌,就算是柔声细语时,看起来也很不好招惹,更何况此时话里含着几分怒气,连见惯了宫中风浪的陈总管也生出了些许畏惧。
他瞟了一眼摔在地上的册子,认出这是他前两日整理好交到太后那边的,试探道:“娘娘,这给太后办寿的……”
没等他说完,姚燕燕就开口了,“陈总管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大家可都听见了?”瞥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几个健壮宫人,“既然如此,还杵着作甚?去把那个胡乱插嘴的奴才拖出来掌嘴!”
立刻便有几名宫人冲出去,不顾那太监的挣扎,将人按在地上,用木板子抽脸。
听着那连续不断的啪啪声和痛呼声,内务局其他人都低下了头。连陈总管的干儿子都被打了,他们这些小人物哪里敢做出头鸟?
不过那年轻太监毕竟是陈总管的干儿子,陈总管总是要护着的,他道:“娘娘,奴才掌管内务局多年,从未行将踏错,娘娘今天不由分说便将奴才拿下,奴才实在不服!娘娘要杀要剐,也得拿出证据来,否则今个儿这事,奴才必定是要告到太后娘娘跟前的!”
哟!还拿太后来压人?姚燕燕翻了个白眼,下巴抬起,盛气凌人,一副十分嚣张的模样,扬声道:“你一个奴才,本宫想打便打,想抓便抓,还需要理由?”
这话一出,现场鸦雀无声,只有陈总管干儿子被打得不停抽气的声音在回荡。
姚燕燕见陈总管看着她的目光虽极力表现得谦卑,却仍透出几分怨气的模样,心里冷笑了一下,一个管理内务局的奴才而已,还真把自个儿当主人了,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贪墨银两,真以为她跟陛下一样,连一枚鸡蛋多少钱都不知道?
陈总管看来是在这个位置待得太久了,被人捧习惯了,把自己身份都给忘了。她扫了一眼,见内务局的人神色各有不同,柳眉倒竖道:“好,既然你要理由,本宫就给你理由,你看看那本册子,是不是你内务局给太后办寿所拟的章程?”
绑住陈总管的宫人将那本册子翻开递到陈总管面前。
姚燕燕道:“一枚鸡蛋一两银子,一颗白菜三两银子……本宫倒想知道,这鸡蛋和白菜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这么金贵?”
听到这话,内务局里凡是知道些门道的人都默默往后缩了缩,生怕被气势汹汹的姚贵妃盯上。
而陈总管也明白眼前的姚贵妃不像太后那样好糊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他目光闪烁道:“娘娘您有所不知,这宫里贵人们吃用的食材,和民间的不同,那生蛋的鸡都是精挑细选、用鲍鱼喂着长大的,那白菜也是日日用人参水浇灌的,自然非比寻常,民间那些价钱低廉的食材,哪儿能与之相比啊!”
姚燕燕:……
这谎话编的,她要是陛下,这会儿说不定已经信了!
一想到陛下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就被这些东西给贪了,她就气得险些冲过去将人一脚踢翻,不过她刚要站起来,就想起来自己现在还在经期,索性也懒得和这个老货掰扯,暴躁地砸了一个茶杯,直接让人去搜这老货的屋子。
陈总管估摸也没想到想到这姚贵妃不按常理出牌,毕竟他可是正二品的大太监,哪里能同那些小太监一样,就算要拿他,也得先找到证据,由陛下亲自下令,贵妃虽然尊贵,却也不能如此横行霸道啊!
然而姚燕燕身边的宫人只听她的,他们可不会管这内务局的总管是什么品级,闻言立刻冲进了陈总管在宫中的居所。
陈总管这下知道怕了,却也无济于事了,他一咬牙,在姚贵妃跟前重重跪下来,磕头求道:“娘娘饶命,奴才一时鬼迷心窍,才会贪了那几万两银子。奴才知道错了,求娘娘看在奴才多年来为皇室鞠躬尽瘁的份上,饶了奴才一命吧!”
才几万两?姚燕燕看着宫人从陈总管那里搜出来的银票,不相信他这么多年就贪了这点钱。她开口道:“把陈总管和他干儿子都关起来,去请陛下派兵,将陈总管宫外的产业统统查一遍。”
她话音落下,陈总管彻底软了膝盖。
而皇帝陛下那边,听见爱妃找他要人去宫外查陈总管的产业,也没多问,直接叫陈统领和监察司的人去查。
宫里品级高的太监在外边置产业实在是屡见不鲜,这些人的俸禄也不算低了,原本众人以为这陈总管再贪,也至多贪个几十万两,没想到最后清查出来的银两包括产业,算起来竟然有三百多万两纹银。这里头还不包括被他花出去的部分。
姚燕燕和皇帝陛下拿到监察司呈上来的单子时吓了一跳。
皇帝陛下看着那上面写着这陈总管在宫外的宅子里包了好几个戏班子,还纳了一群妾室的事,震惊道:“这老太监,比朕还会过日子!”
姚燕燕斜了他一眼,“陛下还想再纳一群妾室?”
皇帝陛下立刻搂紧她,摇头道:“爱妃多虑了,除了你,其他女人都是丑八怪,朕可不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