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可那个人是韩征,她就不想听他的话了。
她都已经与他说过了,让他不要再听到任何风吹草动,便立时赶到为她解围解困,她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今儿却又来了,到底想怎么样?放过彼此,让彼此都别再作茧自缚了,不好么?
至于方才乍然听得韩征来了,乍然见得他果真进来那一瞬间心里那隐秘的惊喜与如释重负,则被她选择性忽略了。
韩征见施清如不动,心里越发酸溜溜了。
她不但来看萧琅,亲自给萧琅喂药,竟然还无视他,不肯跟他走……感情又不是其他东西,说收回就真立刻就能收回的,她难道这么快,就真已不喜欢他了吗?
他吸了一口气,方道:“施太医,常副院判真有事寻你,你现在便随本督走吧。”
施清如这回总算站起身来,欠身开了口:“还请督主先走吧,下官稍后再走。”语气虽恭敬,却透着说不出的疏离。
萧琅心里有底了。
看来施太医对韩征纵然还有情,也多半已因一些他不知道的原因冷了心,那纵然韩征已经改了主意,他胜算也反比之前更大了些,那他就更不能放弃了!
萧琅因抢在韩征之前开了口:“是啊,韩厂臣不如先离开吧,施太医还没给我诊治完呢,待诊治完了,自然会离开的。”
韩征幽黑的双眼里就越发没有一丝暖意了,轻笑道:“什么时候太医除了问诊以外,还得亲自给病人喂药了?这是太医院新兴的规矩么,本督今儿倒是第一次知道。”
萧琅寸步不让,“太医院倒的确没有这个规矩,但我这不是身上不方便吗,只好劳烦施太医了。”
韩征继续笑,“萧大人屋里这么多奴才,却连服侍主子吃药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到,养来有什么用?看来本督回头得知会内务府一声,替萧大人另换一批好的来使唤了。”
萧琅淡淡道:“这便不劳烦韩厂臣了,这些小事,家母知道替我安排好的。韩厂臣若是没有旁的事,就请忙您自己的去吧。”
二人话倒是说得还算客气,你来我往间的剑拔弩张却已然遮掩不住,连带整间屋子里的气氛都跟着变得紧张了起来。
丹阳郡主看一眼韩征,又看一眼自家大哥,终究还是忍不住笑着打起圆场来:“韩厂臣,是因为我笨手笨脚的不会服侍人,才托施太医替我喂我大哥药的,您日理万机,且先忙您自己的去吧,待会儿这边完事儿了,我会安排人好生送了施太医回去的,您大可放心。”
韩征却仍是没有离开,只淡淡道:“臣只知道没有太医还要亲手喂药的规矩,太医到底也是朝廷命官,做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朝廷体统何存?郡主要不吩咐其他人来服侍萧大人吃药吧,下人服侍怎么也比施太医更周到……”
施清如打断了他:“督主,下官与郡主是朋友,朋友相托,下官自然是欣然从命,所以,是下官自愿的,与什么规矩体统都不相干,还请督主不要再为难下官,让下官失信于朋友,这便请回吧。当然,若督主实在要等到下官忙完了才肯离开,也行,下官这便当着您的面儿,喂萧大人吃完了药,再随督主离开便是。”
说完便复又坐下,舀了一勺药,再次送到了萧琅嘴边。
他凭什么一脸兴师问罪的架势,她又不是他的谁,他凭什么管她给谁喂药不喂药?
难道不知道,他这样会让人误会吗?之前就是这样,每次都做些暧昧不明,模棱两可的事,弄得她每次都既欢喜又怅然,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好在这次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动摇了!
至于此举会不会让萧大人误会,也只能回头再向他细细的解释了……
念头才刚闪过,手上的药碗已被人夺了去,人也随即被扯了起来,不由分说便拉着往外走。
不用说,扯她之人正是韩征了。
耳边随即响起他的声音:“萧大人,本督的人本督便先带走了。今日之事,本督也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毕竟施太医是本督的内眷,你一个外男,与她走太近着实不方便;你出身尊贵,若还要一味的接近她,只怕长公主知道了,也会不高兴,所以务必请下不为例。”
话音落下的同时,脚步也越发的快了。
他自己倒是人高腿长,施清如却两步才能抵他一步,被他抓着的手又怎么都挣不开,只能被动的跟着他不停的往前走,连看一眼他要带她去哪里都顾不上,简直苦不堪言。
不知道走了多久,施清如已是气喘吁吁,实在要走不动了之际,韩征总算停下了。
施清如忙用力一甩,总算这次把一直钳着她的大手给甩开了,忙捂住了火辣辣作痛的手腕儿,冷声道:“督主拉了下官到这里来,不知到底有何吩咐?有就尽快吩咐,下官莫敢不从;若是没有,下官便先告退了,太医院那么多事,可离不开下官。”
韩征见她不停的揉自己的手腕儿,忙抓过她的手一看,就见雪白无暇的一截皓腕上,已多了一圈红红的印记,心里大是后悔。
忙放柔了声音道:“很疼吗?对不起,都是本督……我手太重了,以后我一定会多注意的。”
施清如再次抽回了自己的手,淡淡道:“下官不敢言痛,毕竟督主既是下官上峰的上峰的上峰,又对下官恩重如山,不论督主给予下官的是什么,下官都只能受着。督主到底有吩咐吗?若是没有,下官真要告退了。”
说完行了个礼,便要离开。
韩征见状,忙挡到了她前面去,低声道:“清如,你能别对我这般客气冷淡吗?我真的已经意识到过去的错误了,你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儿的弥补你吧……”
施清如打断了他:“督主这话下官听不懂,您对下官恩重如山,哪里还需要什么弥补?”
她一直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韩征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这才知道,以往自己也以这样一副冷淡疏离的架势对她时,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不由又悔又痛,片刻方低声道:“好,我再不说这样的话,我只做不说就是了。只萧琅那边儿,你还是别与他走太近了,他、他的婚事无论如何他自己都做不了主的,福宁长公主骄横又跋扈,撒起泼来,连皇上都得让她三分;萧琅还是当儿子的,不说母子情分了,只碍于孝道,他便忤逆不得福宁长公主,你若再与他继续……像方才那样,等不到他求得福宁长公主点头同意,福宁长公主先就要了你的命了,你千万不要再掉以轻心。”
说着,想到方才他刚闯进萧琅屋里,所看到的情形,心里简直比喝了一整缸陈年老醋还酸还涩。
那是他专属的,便是他,也只享受过她喂他一两次药而已,萧琅凭什么享受?!
施清如淡淡道:“多谢督主提点,可督主之前不是觉着萧大人很好,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归宿,能给下官一个很好的未来吗?怎么忽然又觉得萧大人不好了,难道福宁长公主之前就不骄横跋扈不成?”
顿了顿,“何况纵然福宁长公主再骄横跋扈,萧大人却肯为了下官不惜顶撞自己的母亲,纵被打得头破血流,皮开肉绽也在所不惜,可见待下官有多真心,那下官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一定能求得长公主同意这门婚事的。毕竟这世上就没有哪个真爱子女的父母,最终拗得过自己儿女的,长公主就算再尊贵再骄横,萧大人却是她的独子、命根子,那只要萧大人精诚所至,总有金石为开那一日,不是吗?”
韩征没想过不过才几日十来日功夫,施清如对萧琅的态度便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里越发酸涩醋妒了。
她不是说了短时间内没想过要嫁人,纵然对方再好,她也不想嫁的吗?
怎么忽然就变了,难道这十来日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或是萧琅竟瞒过了他的耳目,还见过她不成?这应当不可能才是,萧琅若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瞒天过海,那他也不用混了!
那就是萧琅此番为了她被福宁长公主打了一顿,她见过他的惨样后,被感动了,所以改变心意了?
说来这世上绝大多数女人都是极易被感动的,譬如当年邓皇后,便是因为他在病中还要为她殚精竭虑,以致累得吐了血,她亲自到病床前看过他满脸苍白、半死不活的样子后,才彻底将他引为了心腹,悉心栽培扶持的,——可清如应当不是那样的人才对,原来竟也不能例外吗!
那他怎么办,若是她的心一直不在萧琅身上,萧琅纵然条件再好,他也无所畏惧;可若她心里已经开始有萧琅的一席之地了,他的胜算无疑会小上很多,他想要重获她的芳心,也势必将更难……
韩征半晌才干巴巴的道:“我之前都是钻牛角尖,脑子犯糊涂了,才会胡说八道的。事实上,我之前便已觉得这门亲事诸多弊端了,就算萧琅最终求得了福宁长公主的同意,以福宁长公主的性子,日后岂能不加倍磨搓你的?便是届时有我为你撑腰,做婆婆的要为难儿媳,简直易如反掌,萧琅又是长公主辛辛苦苦生下来,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的,怎么可能一直站在你一边?就好比钝刀子割肉,虽不会一下就致命,却比一刀致命更痛苦十倍百倍,这样的日子,真是你想要的吗?你千万要三思。”
施清如勾唇笑起来,“下官是与自己的丈夫过一辈子,又不是与婆婆,只要丈夫待下官好,旁的都不重要。何况,这世上哪个做儿媳的,能不受婆婆气的?便是公主郡主们,也要捧着供着自己的婆婆呢,公主郡主们都能忍的,下官自然也能忍。还是那句话,只要丈夫待下官好,那点气又算得了什么?督主阅人无数,萧大人能入您的眼,自然样样出挑,瑕不掩瑜,怎么如今下官慢慢儿想通了,您反倒又开始不看好他,否定他了,莫不是与下官又寻到了更好的夫婿人选不成?”
本不想说这些话的,万一传到了萧琅耳朵里,那就麻烦了;也不欲这样刺激韩征的,她明明都已决定放下了,再来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不是明摆着说她还没放下,且也太小肚鸡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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