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施清如接收到常太医的颜色,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问小杜子:“你这会儿过来做什么,可是督主晚上要去我们那儿用膳?”
小杜子苦着脸道:“干爹要有空去姑娘和太医家用晚膳就好了,干爹马上要出京一趟,连当面儿与姑娘和太医作别的时间都没有,只好打发我跑一趟,告诉姑娘和太医一声了。”
“督主马上就要出京?”施清如皱起了眉头,“这么大热的天儿,什么事儿这么着急,非要督主亲自去办啊?本来朝中也离不得他啊。”
常太医也道:“是啊,到底多紧急的事,说走就得走?就不能等这阵子热过了再说么?”
小杜子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这话我只告诉姑娘和太医,出我口,入您二位耳,便再不能让旁人知道了啊。是皇上啦,不知道忽然哪根筋搭错了……竟说万一咱们大周与南梁真的开战了,他要御驾亲征,把南梁打得落花流水,让干爹和阁老们做好他御驾亲征的准备……可国本未定,干爹与阁老们怎么可能同意?好容易才求得皇上没有在大朝会上征求文武百官的意见,只限于有数的几个人知晓,干爹和阁老们连日都在晓之以理动之以理的劝皇上,真是口水都说干了……”
施清如与常太医都是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隆庆帝竟然想御驾亲征?
他好好修他的仙,问他的道就好了嘛,非要闹着御驾亲什么征,他是那块儿料吗?他有那个本事吗?就拿这么大的事来当儿戏,简直就是病得不轻啊!
好半晌,施清如才先回过了神来,忙低声问小杜子道:“那督主和阁老们劝住皇上了吗?皇上又是怎么生出了这么个异想天开的念头来的,‘古来征战几人回’,他当上战场很好玩儿呢!”
关键他是皇帝,他可能只是随口一句话,底下人就得疲于奔命,劳命伤财,实在令人生气!
小杜子小声道:“说是他这几年也有够苦闷了,别说出京了,连宫都没出过,他是当皇帝呢,还是当犯人呢?又说他至今膝下空虚,只怕全天下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笑话儿他,堂堂一国皇帝,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还是个男人吗?他必须以一场大胜仗,来证明自己春秋正盛,龙马精神,也才能重新令万众归心,八方来朝……明明就是皇上自己沉迷于修仙问道,连自太祖爷起,便一直传下来的秋狩都给取消了的,到头来却反倒怪起这个,怪起那个来,还说自己是犯人,全天下哪个犯人能有他这般尊荣富贵至极的?”
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当这样的‘犯人’好吗!
常太医听到这里,眉头比施清如皱得更紧,“后来呢?”
别说是堂堂一国皇帝了,就算只是个寻常人,都四十多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吗?
却如此的任性妄为,且竟然已可悲到了要所谓‘御驾亲征’来证明自己雄风犹在的地步,——大周的百姓也真是有够倒霉的,摊上这样一个皇帝!
第一百六二章 无事献殷勤
小杜子明显也对隆庆帝满心的不满,反正施清如与常太医都是绝对信得过的人,也就不用顾忌了,继续道:“后来干爹和阁老们就一直劝一直劝啊,这些日子干爹主要也是在为此事烦心,本来朝中就那么多事了,皇上不理朝政也就罢了,竟还要添乱,实在是……好在是干爹今儿总算劝好了皇上……”
或者说韩征是哄好了隆庆帝。
说他不就是在宫里待得闷了吗?那悄悄儿出宫一趟,实在不行,出京一趟,在京畿一带打个猎,游玩几天也可以,等心里的郁气散尽了,回宫后自然也就不会觉得苦闷了。
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了一大通,什么这一战指不定根本打不起来,便是真打起来了,南梁比大周可差远了,也值当堂堂大周皇帝御驾亲征?不是杀鸡用牛刀,抬举了他们吗?
什么国本未定,隆庆帝得亲自坐镇京中,以免宵小们趁机生事;修仙大业也不能中途长时间的中断了,不然回头耽误了皇上‘飞升’,岂不是因小失大了?大周可还等着皇上长生不老,千秋万代呢!
总之万幸让隆庆帝打消了心血来潮的脑抽念头。
却点了韩征随侍他出宫,且是说走就要走,——叫韩征哪来的时间过来当面儿与施清如和常太医作别?
皇帝出行,哪怕只是微服,只是轻车简从,只是有数的几个人知道,也不知道得做多少明里暗里的准备布置,何况时间还这般的紧急。
亏得隆庆帝如今上朝的时间少得可怜,文武百官都早习惯了;踏足后宫的时候也屈指可数,后宫妃嫔们也早习惯了,只要乾元殿布置得好一点,该管的嘴巴都给管住了,瞒天过海几日、十来日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朝堂上的事,交由内阁众阁老先处理一段时间,也出不了岔子。
反倒因为韩征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来,总算是让隆庆帝亲口说出了不再提御驾亲征的话,让阁老们都松了一口气,因而心下都十分的感激韩征,个个儿都只差拍着胸脯让他放心,他不在期间,朝中出不了任何岔子!
施清如与常太医听得隆庆帝总算打消了念头,此行也只是在京畿一带,至多几日十来日便能回来,方脸色稍缓,心下稍松。
常太医因低声冷笑道:“别不是皇上只是想出宫去恣意放纵几日,怕真实目的一出口,韩征和阁老们会有一箩筐的话等着他,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先提出一个明知大家不可能答应的,与大家死磨几日,磨得大家都身心俱疲后,再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来。大家一看他后提的要求跟前面的一比,简直不值一提,谁还会不答应呢?”
小杜子拊掌:“嘿,您老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可他就算直接说自己想微服出宫去放松几日,谁又敢拦他不成?他可是皇上!所以还是得防着他回头又旧话重提啊……要是最后跟南梁打不起来就好了!”
常太医道:“便最后打不起来,他也还会生其他事儿的,那几位‘仙师’最近没再炼新的仙丹了?还是修了这么久的仙,发现原来什么用都没有,所以不打算再修了?不行啊,得再找更有道行的高人才是啊,可惜再高的高人,也给不了他一个儿子,解不了他的心病……”
小杜子小声道:“太医,您老说这没有亲生的儿子,就真那么不能忍受吗?其实要我说,没有就没有嘛,过继也就是了,寻常人家还要担心过继来的儿子晚年不孝,可天家有什么可担心的,全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呢!”
“你个傻小子不懂,儿子只占一半儿,另一半儿是面子,寻常男人尚且不能忍受别人说他不能生,明里暗里对着他指指点点,一国之君面对的岂止是旁人,简直就是全天下的人,不,连敌国都知道了,叫人……”常太医低声为小杜子解惑。
施清如在一旁见他们一说起来就没个完了,说的话还哪句一旦让人听了去,都得不死也脱层皮,忙打断了二人:“小杜子,你快回去服侍督主吧,就说我和师父都知道了,这些日子会照顾好自己的,也请督主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对了,天儿热,记得多备些仁丹藿香正气丹雪津丹之类,千万被中暑了。”
又小声嗔常太医,“小杜子年纪小不懂事,您也不懂事不成?也不怕隔墙有耳。”
说得小杜子吐起舌头来,“姑娘,我再不胡说八道了,这不是见这些日子干爹累得狠了心疼,想着姑娘和太医都是自己人,这才多嘴了。您放心,我马上就回去服侍干爹,您的话也会一字不漏都带到的。”
然后行了个礼,一溜烟儿跑了。
常太医这才一边摇着头,一边忙自己的去了。
余下施清如想着已经这么些时日没见韩征了,谁知道又得再添十来日看不到,心里一时间委实不是滋味儿,甚至都想不管不顾去一趟司礼监,哪怕只能远远的看他一眼都好了。
却到底还是克制住了,他已经忙乱至极了,她还是别去添乱了,总归来日方长,他们还有整整一辈子呢,哪里就差这十天半个月的了?
到了下午,施清如正算着时间只怕韩征已出宫了,凤仪殿忽然就来了人传她,“皇后娘娘请恭定县主去一趟凤仪殿,有正事与县主相商。”
施清如有些意外,邓皇后能有什么‘正事’与她相商?不会是知道督主出京了,想要趁机找她的麻烦吧?
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照理她不会再那么冲动了才是,毕竟督主又不是不回来了,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有娘家一大家子人要顾……
但无论如何,皇后传召,施清如也不能不去,遂与常太医说了一声,便随来人去了凤仪殿。
距离她上次来凤仪殿,已经几个月了,凤仪殿仍是那般的富丽堂皇,与上次她来时一样,不过她的心境,已与上次大不相同,满心都是安然与从容,无论会发生什么事,都怡然不惧。
坐在凤座上的邓皇后看起来也仍是那般的美丽高贵,不待施清如拜下,已笑道:“恭定县主来了,免礼吧,赐座。”比上次客气温和了许多,好似二人之间曾有过的那场不愉快,压根儿不存在一般。
施清如却仍全了礼,又谢了之前邓皇后送她贺礼之事,“皇后娘娘的赏赐太贵重了,臣实在受之有愧,皇后娘娘也实在太破费了。”
因见邓皇后下首还坐了两个年轻妃嫔,她记得一个好像是冯婕妤,一个好像是宋婕妤,少不得又与二人打了一回招呼,“倒是没想到,还能在皇后娘娘这里见到两位婕妤小主,之前也让两位小主破费了。”
冯婕妤宋婕妤忙都起身行礼笑道:“县主实在太客气了,咱们也只是想沾沾您的喜气,倒不想反让您加倍破费了。”
施清如又与二人客气了几句,待邓皇后再次招呼她坐,方坐了下来,笑道:“不知皇后娘娘传召所为何事,臣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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