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可我没想到,这么快谣言便也传到了皇祖母和母亲耳朵里,还分明信以为真了。我不想自己爱慕之人平白受辱受冤,亦不想皇祖母与母亲中了那幕后主使的离间奸计,与韩厂臣生分了,弄得皇上舅舅一边是肱骨之臣,一边是骨肉血亲,届时左右为难,所以才忙忙赶了过来,不顾脸面与名声,也要为韩厂臣做这个证,还请皇祖母与母亲明鉴,让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恶化下去了,不然就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丹阳郡主说话时,不止太后与福宁长公主都铁青着脸,赫然惊呆气呆了。
便是韩征与施清如,也都是满心的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丹阳郡主竟然会为了韩征,做到这个地步,郡主的尊严与矜贵、女儿家的脸面名声乃至至亲的疼爱与希冀竟通通都不要了,甚至她方才还说她‘已经想通了’,愿意和亲南梁太子了,她明明之前还那般的抵触此事,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如了福宁长公主所愿的。
如今却为了韩征,就这样妥协了!
施清如心里一时间当真是百味陈杂,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儿了。
她自己当然什么都愿意为韩征做的,但同时,韩征也给了她他的一切,同样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丹阳郡主却全是单方面的、注定不会有任何回报的,——原来丹阳郡主对韩征的爱,一点都不比她少!
韩征心里一时间也是什么滋味儿都有。
他真的没想到丹阳郡主竟对他、对他……在他看来,明明二人连熟识都算不上,至多也就凑巧碰了面后,以礼相待而已。
甚至之后因福宁长公主与萧琅屡次对施清如不利、屡次连累施清如,他还一度曾在心里迁怒她,却不想关键时刻,她却为了他,如此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分明一副为了他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不要了的架势……
韩征实在没办法不感动。
就像他实在没办法不欣赏、甚至是感激萧琅一样。
太后自己的一双儿女教坏了,福宁长公主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太后心里至少还有亲情,她却是为了权势,胞弟也好、女儿也好,都可以谋害舍弃。
倒不想,这样一对儿母女,却生出养出了萧琅与丹阳郡主这样一对儿难得的兄妹来,简直就是奇迹!
可也仅此而已,除了最初的感动与感叹,韩征也没有旁的可以给丹阳郡主了,他心里的柔情只有那么多,早已都给了他的小丫头、他的妻,哪怕一丝一毫,也再给不了别的女人了。
所以他不想承丹阳郡主这个情,情债自来难还;他亦不想因着此事,在自己和施清如之间种下什么芥蒂。
韩征清了清嗓子,便要开口否定丹阳郡主昨晚去找过他之事,虽然心里很清楚,眼下他最该做的,便是缄口不言,顺水推舟,那比他心目中那些解困的法子都好使。
丹阳郡主几乎是立时便已察觉到了韩征的意图,心里简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韩厂臣这是连她哪怕为他牺牲一次的机会,都不肯给她啊,他难道不知道,眼下默认她的话,才是于他最好的吗?
却更知道情况紧急,眼下不是她难过失落的时候,只能忙忙冲施清如杀鸡抹脖的使眼色,示意她阻止韩征,不让她前功尽弃。
施清如接收到丹阳郡主的眼色,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也知道眼下韩征默认昨晚的确见过她,才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她心里很明白,韩征昨晚一定没见过她,不然他早在今儿见到她之初,已经告诉她了,她若对他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也不配做他的妻子了!
然也正因为明了韩征的意图,明白韩征不想欠丹阳郡主这个情债,她才不知该不该阻止韩征。
一旦太后与福宁长公主都于怒极之下,对丹阳郡主彻底失望,继而彻底舍弃了她,她以后的日子可就真难了,尤其还是在异国他乡,那不止韩征,她也会一辈子都难以心安了。
可若韩征否定了她的话,她便不需要嫁给南梁太子,不需要背井离乡,也迟早会赢得太后与福宁长公主的原谅……
这一切都发生在火石电光之间,看似时间极长,实则不过一瞬间。
以致韩征还来不及开口,施清如也还没想好要不要阻止他,上首段嬷嬷已先惊叫起来:“太后娘娘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太后娘娘……太医,快传太医!”
随即福宁长公主也扑上前,叫了起来,“母后,您怎么了……快传太医……施氏,你不就是大夫吗,还不快来给母后诊治……不,你不许靠近母后半步!快传太医——”
就见上首的太后已经瘫在了宝座里,一动也不动,还肉眼可见的脸色苍白,牙关紧咬,竟是生生晕了过去,不用说也能想到定是气怒攻心了。
在医者的本能之下,施清如便要上前去为太后施救,却才走出几步,已被福宁长公主给喝住了。
急得丹阳郡主猛地站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母亲还不忘防着清如,众目睽睽之下,她难道也敢做什么手脚不成?您就别阻拦她了,让她即刻为皇祖母诊治吧,等太医来了,指不定就迟了……”
话没说完,已被福宁长公主怒声打断:“你还有脸说话!要不是你没脸没皮,吃里扒外,你皇祖母能被生生气晕过去吗?你皇祖母今儿若无恙便罢了,若是不幸有个什么好歹,本宫一定打死你,就当这辈子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丹阳郡主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似哭似笑道:“母亲不是早就放弃我这个女儿,早就当这辈子没有过我了么,还用等皇祖母不幸有个什么好歹呢?”
若不是知道到了最后,她不同意嫁也只能同意,她又何必出此下策?
横竖都避无可避了,那能替她仰慕了这么多年的人做点什么,也是好的,就当是为这段从来就没开始过的感情,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吧!
“你!”福宁长公主气得浑身乱颤,正要再说,太后却在段嬷嬷掐了虎口掐人中,又是抚胸又是顺气的急救之下,悠悠醒了过来,“啊……”
福宁长公主立刻顾不得骂丹阳郡主了,忙上前低声问太后:“母后,您现下觉着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您放心,太医马上就来了,您再忍一忍啊……”
太后摆了摆手,虚弱道:“哀家无妨,扶哀家起来。”
福宁长公主与段嬷嬷闻言,只得一左一右扶着她坐直了。
太后这才看向下面的丹阳郡主,冷声道:“丹阳,你昨晚真去了司礼监吗?你既是晚上去的,自然各处宫门都早已下了钥,你要穿过重重宫门,势必得很多人都见过你,所以你说的是真是假,哀家只要稍一细查,便什么都清清楚楚了。届时你仍然得嫁南梁太子,还伤透了哀家和你母亲的心,指不定以后都不会再管你的死活不算,你想保的人,依然还是保不住,反而只会让事情更糟糕,你确定那真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哀家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决定要不要收回方才那些胡言乱语,只要你收回了,哀家和你母亲都当什么都没听见,你若实在不愿和亲南梁,我们也不会再勉强你;反之,你就等着嫁到异国他乡去,这辈子都再休想踏进故国半步,哀家与你母亲也当这辈子压根儿没有过你这个外孙女和女儿也就是了!”
心里简直快要忍不住对韩征的恨意,都想不管不顾,今日就让他血溅仁寿殿了。
把皇帝糊弄得对他言听计从,宠信有加便罢了,如今又迷得她外孙女疯魔了一般,为了他竟是什么都不管不要了,这样的奸佞岂能再留?!
第二百一八章 士可杀不可辱
段嬷嬷最是明白太后心意的,见福宁长公主在一旁仍然怒不可遏,浑身直颤,知道眼下指望不上她。
于是自己接着太后的话,开了口:“郡主,现下本没有老奴说话儿的份儿,但老奴实在有几句话不得不说。这些日子因着要不要和亲一事,老奴知道您心里怨着长公主,甚至怨着太后娘娘,觉着她们为了一己之私,连骨肉都可以舍弃。可老奴知道,长公主和太后娘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这是皇上的江山,如今江山社稷有需,皇上的至亲不顶上,还指望谁顶上呢?”
“纵然如此,太后娘娘与长公主心里都难过不舍至极,不知道私下哭过多少次了。何况事情不是还没定下来吗?那便仍大有回圜的余地,您又何必为了与太后娘娘和长公主赌气,就这般胡言乱语,毫无顾忌呢?您是千金之躯,这样作践自己,除了让彼此都更难过,彼此间的嫌隙更深以外,还有什么用?”
“方才更是生生把太后娘娘给气晕了过去,太后娘娘自来疼您,您也自来孝顺,难道这真是您想看到的结果吗?万一,这要是万一方才太后娘娘……您必定这辈子都难以心安了!”
“所以听老奴一句劝,您先回自己寝宫去吧,一家人有什么话,有什么误会,回头再慢慢儿说,慢慢儿解开就是了,实在犯不着急于这一时,您说呢?来人,送郡主回去——”
可惜段嬷嬷说了这么多,丹阳郡主还是那句话:“我不走!”
还扬声向外喝道:“都不许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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