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太后仍没反应过来隆庆帝为何一醒来就推她,见隆庆帝坐了起来,情况比预期的还要好些似的,忙又上前说道:“皇帝,你现在觉着怎么样,头晕吗?觉不觉得恶心?常百草,皇帝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刚醒来,神智还有些不清醒,需要多休息静养?”
常太医连隆庆帝都懒得理了,对屡次直接破害自己小徒弟和韩征的太后,自然更不可能理了,就当没听见太后的话一般,直接偏过了头去。
看得太后是一阵阵的火大,却无可奈何,只得又问隆庆帝:“皇帝,你觉着怎么样了?你快与哀家说说,也好让哀家放心啊,你不知道从昨儿到现在,母后有多着急多担心,又受了多少的屈辱,亏得你终于醒过来了,不然……”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第二百七七章 绝望 挑明
太后满脸蜡黄,形容枯槁,再配上花白凌乱的头发,又可怜又狼狈,撇开她太后的身份,就是一个寻常病弱的老妇人而已,任谁见了她这副情状,怕是多少都得动几分恻隐之心。
可惜隆庆帝却仍是看也不看她,直接看向了韩征,和颜悦色道:“爱卿,之前都是朕受奸佞蒙蔽,误会你,也委屈你了,如今朕已幡然醒悟,知道到底谁忠谁奸,以后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说完指向被反剪着手押着的宣武侯和崔福祥,“至于这两个媚上作乱,祸国殃民的奸佞,就任爱卿处置,要杀要剐,都随爱卿。再就是太后此番虽也犯下大错,终究是朕的亲生母亲,朕也不能不孝,那便自此在仁寿殿静养,再不许踏出仁寿门一步吧,未知爱卿意下如何?”
这番话一出,宣武侯与崔福祥心里都是凉透了。
区别只在宣武侯是心凉于自己当初怎么就选择了效忠这样一个主上,怎么就会被权势蒙蔽了眼和心,连这位一国之君到底有多不配不值都选择性无视了,如今当真是连死了都不能瞑目了;
崔福祥则是犹不想死,不到最后一刻,犹不愿放弃任何求生的希望,因忙叫起来:“皇上,奴才可都是奉您的旨意行事,并非奴才的主意啊,求皇上饶奴才一命,求督主饶奴才一命……”
话没说完,已让太后尖声打断了:“皇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乱臣贼子都打到乾元殿,打到你面前了,你竟然还忠奸不辨,善恶不分,你疯了不成?”
如此紧要的时刻,不是立时收拢臣工亲贵,借势逼得韩征不敢轻举妄动,之后再徐徐图之,反倒公然向他示弱,连护都不护一下一心效忠自己的人,——崔福祥那狗奴才且不说了,宣武侯却患难时刻见真情,对他一片忠心,他竟也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任韩征处置,就不怕以后再没有臣工愿意效忠他,越发只有韩征,而没有他这个皇帝吗?
还要把她又禁足仁寿殿,而不是母子齐心,其利断金,他是惟恐她死得不够快,他自己也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隆庆帝这回终于冷冷看向了太后,“到底谁忠谁奸,谁善谁恶,朕现在心里很清楚,朕有没有疯,自己也很清楚,太后心里理当也很清楚才是。”
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太后与宣武侯崔福祥是如何合谋起来欺骗朕,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便明知那药已吃不得,依然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由得朕继续吃下去之事,朕已经通通知道了。不然太后以后朕好好儿的,为什么会忽然昏迷不醒,朕是生生被气的!”
昨夜、这会儿该说是前夜了,前夜隆庆帝虽召幸了两个妃嫔,事后却自觉精神极佳,并无不妥,只当定能睡个好觉。
不想刚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两个小太监在帐外小声嘀嘀咕咕:“皇上也真是可怜,虽坐拥天下又如何,却一个真心待他的人都没有,旁人便罢了,都惧他怕他,或是想自他身上得到好处。可太后娘娘却是他的亲娘,照理该对皇上最真心,也最没有私心才是,竟也那般对皇上,便是我听了都心寒啊!”
“你有什么可心寒的,没听说过一句话‘天家无情’么,天家的人虽个个儿尊贵,却生来都个个儿什么情通没有的,太后娘娘会那般对皇上,不是理所应当吗?不过太后娘娘到底怎么想的,皇上龙体有损于她不是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么?”
“这谁知道,听说太后娘娘恨毒了韩厂公,早就在仁寿殿放过话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去韩厂公了,也许是因此才觉得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皇上龙体有损,也在所不惜呢?”
“你这话极是有理啊,也就不怪宣武侯和崔厂公也敢那般胆大妄为,与太后娘娘狼狈为奸了,连太后娘娘当亲娘的都不在乎圣躬安危了,他们有太后娘娘顶在头里,自然再没什么可怕的……”
隆庆帝刚被二人吵醒便想发火儿的,如今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到御前当值了,刘春阳是怎么办事的!
但听二人的话分明事涉自己,哪怕明知二人不会无缘无故就在他龙床前说这些话儿,甚至若不是有人蓄意安排,二人根本到不了他的龙床前,势必有什么阴谋,隆庆帝还是忍住了没发火,强迫自己耐下性子来,继续听那两个小太监怎么说。
这才知道了宣武侯那个姬妾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而宣武侯本人、崔福祥乃至太后,都早已知道了此事,却只瞒着他一人,任由他继续吃宣武侯献上的那药,用太后的原话据说便是‘哪怕是药三分毒,短时间内也出不了问题,且待哀家除了韩征那个阉竖,再让皇帝慢慢儿的不吃那药也就是了’。
这是人说得出来,人做得出来的事儿吗,宣武侯与崔福祥蓄意欺瞒他也就罢了,宣武侯还有可能是为了保住身家前程,崔福祥则是为了飞黄腾达,虽都罪无可赦,好歹情有可原。
太后却是他的亲娘啊,如今皇姐已经不在了,萧琅与丹阳也远在千里之外,京中说到底就只他们母子才是至亲,就只剩他们母子相依为命了,他的亲娘却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枉顾他的健康安危,——那还是亲娘吗,那分明就是仇人啊,不怪当初能做出纵容皇姐谋害圣躬之事了,在她心里,只怕权势才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亲儿子的命都能舍弃吧!
隆庆帝当即便气得呼吸困难,胸口剧痛了。
除了震怒,还有前所未有的绝望。
只当终于有希望得到龙嗣,得到儿子了,宣武侯比他年纪还大两岁,尚且有志者事竟成,他就不信他堂堂一国之君,福气连区区一个侯爷都还不如了。
却不想,原来由始至终便是一场骗局,一场几乎所有人都已知道了真相,惟独瞒着他一个人的骗局。
可笑他还抱着巨大的希望,每日近乎虔诚的吃药养生,私下里亦是时常到奉天殿求列祖列宗务必保佑他,打发人偷偷去各大寺庙添香油钱亦是毫不吝啬,结果却是一场骗局。
若他始终没看到过希望,还不至这般的绝望,可偏偏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知道原来是一场骗局,那种震怒与绝望当真是任何言语都不足以表达一二!
隆庆帝立时便要叫人拿宣武侯和崔福祥去,他不将他们碎尸万段,不弄得血流成河,难消他心头之恨;
还有太后,什么母子之情骨肉之情,当娘的既然对儿子都那般的无情了,自然也别再指望当儿子的再对她有义!
然而让隆庆帝惊恐的是,他根本动不了,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待他勉励挣扎了一番后,更是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是之后田副院判等人被紧急传到,给他诊治了一番,他才迷迷糊糊又有了意识,能听到周围的人都说了什么,也知道现时发生了什么,却就是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也因此,他把太后与宣武侯、崔福祥屏退所有服侍的宫人和太医们后,在他龙床前说的话儿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本来震怒归震怒、绝望归绝望,却终究还是仍抱了一二分侥幸的希望,太后不至那般对他,势必是有人在蓄意离间他们母子君臣,而那个人不必说,定是韩征的。
当下也彻底绝望了,只可恨他还是醒不过来,不然他一定要让宣武侯和崔福祥血溅当场,与太后也一定要母子恩断义绝!
抱着这样想法终于醒了过来的隆庆帝,又怎么可能对太后有好脸色?
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都忍不住要直接让太后“滚”了!
太后不想隆庆帝竟然刚醒来便什么都知道了,震惊之余,脸色越发不好看,人也越发摇摇欲坠了。
这下完了,他们母子本就已岌岌可危,再先起了内讧,哪还有生机,势必一丝一毫的生机都没有了!
她只得也压低声音,又急又快的道:“皇帝,你听哀家解释,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们都被算计了,从一开始便被环环相扣的算计了。哀家也从来没想过要欺骗你、害你,你是哀家的亲生骨肉,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哀家宁愿自己死,也绝不愿让你受到丝毫的伤害,又怎么可能害你?哀家都是为了你好,怕你好容易下定了决心要奋发图强、要锄奸,却因知道了原来是一场误会,便又一蹶不振,回复到以前万事不管的状态,弄得满朝文武越发只知韩征那个阉竖,而不知你这个皇帝,思虑再三,才决定要暂时隐瞒你的。”
“之前韩征那个阉竖权势大到了什么地步,你是亲自所见亲耳所闻的,难道竟真还能容忍下去不成?哀家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说,但眼下的确不是好时机,只能待应对过了眼下的危机,我们母子再慢慢儿说了。当务之急,是先把眼下的危机解了,再徐徐图之,彻底除去奸佞,不然今日只是所谓的‘清君侧’,明日便极有可能……哀家绝不是在危言耸听,皇帝你自己想吧!”
隆庆帝冷笑一声,刻薄道:“太后说都是为了朕好,就是以朕几乎付出性命的代价来为朕好的?到了这个地步,你就不要再狡辩了,朕一个字都不会再信你说的,与你之间也再无任何的情分,死生都不复相见!”
说完看向韩征,拔高了声音,“厂臣,你替朕着人立时送太后回仁寿殿吧,朕一刻也不想再见到她!”
太后闻言,浑身都在打颤,声音也彻底变了调,“皇帝,你已经糊涂了几十年,难道还不够吗,到底要糊涂到什么时候!哀家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糊涂的东西,哀家、哀家……”
让隆庆帝到了这个地步,还分不清好歹,仍只会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而气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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