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施清如却仍十分坚持,“老虎自然不必怕蝼蚁,可实在没那个必要,不是吗?”
等从潭拓寺回宫后,难得韩征过年期间封了印,也没多少折子要看多少政事要处理的,便与施清如窝在体元堂里,夫妻两个难得安静却温馨的度过了余下的时光。
大年初三,夫妻俩也没什么事儿忙的,亦再不用与人应酬吃年酒之类了,便请了常太医和黄禄,到体元堂开了一桌家宴,又传了一班小戏,和乐融融的过了一日。
之后初四、初五、初六……韩征大半时间都在体元堂陪着施清如,夫妻俩真是好久没享受过这样难得而长久的安闲时光了。
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朝廷开了印,韩征才恢复了之前的忙碌。
之后便是二月里加开的恩科春闱,朝廷上下又是一番忙乱,所有人都只觉眨眼间,已是阳春三月了。
待新科进士们参加过琼林御宴,进庶吉士馆的进庶吉士馆,授官的授官,外放的外放后,选秀的事,也终于有臣工第一次明确的具本上奏了。
除了请韩征选秀,‘充实后宫,绵延子嗣,以保大周后继有人,千秋万代’以外,还奏请施清如这个皇后能尽快搬出体元堂,搬进凤仪殿,‘以正规矩体统,表率万民’。
韩征仍是留中不发,就如之前众臣工弹劾萧琅时一样,只当众臣工明了了他的态度后,便知道适可而止了。
可惜众臣工虽在之前萧琅的事上,领教过他的说一不二,乾纲独断了,到底萧琅的事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利益干系。
选秀就不一样了,可谓与所有臣工都有直接间接的干系,自然要趁早扭转了圣意才是;何况储君乃是国本,而有储君就得先有皇子,一旦有了皇子,大周所有臣工百姓都心安了,他们也是一片忠心、公心,何错之有?
自然要坚持到底,总不能等弄得跟当初废帝时期一样,储君迟迟未定,国本迟迟不稳,弄得上下都人心浮动时,再来后悔吧!
于是韩征将折子留中不发的结果,便是更多的臣工开始具本上奏了。
弄得韩征十分的窝火,在大朝会上大发雷霆一番后,又将众阁老与几位王公重臣传到懋勤殿,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朕要的首先是嫡子,庶子不过是退而求其次之后的选择罢了,如今朕与皇后都还年轻,朕都不急,众位爱卿有什么可急的?莫不是想再重演当年朕与母后不被容于先太子妃,以致流落在外多年的悲剧不成?也就是当年阴差阳错,朕才能有今日,可朕的皇嗣能不能也有朕这一番奇遇,谁能保证?朕信得过朕的皇后,可信不过其他人!”
此后又动之以情,把自己当初为了掩饰自己身份,以免惹得旁人和废帝猜疑,因而一直在吃药的事与众阁老王公含蓄的提了提,“朕一直在调养身体,若现在选秀,后宫那么多妃嫔都不能有孕,岂非越发人心浮动?还是容后再议吧,众位爱卿可得替朕保守秘密,再就是替朕安抚臣工才是,不然朕只能惟你们是问了!”
众阁老王公哪里能想来问题竟是出在他身上,他还如此直白的自曝其短呢?
忙都纷纷应了“是”,承诺他们定会保守秘密,如此机密,本来也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所谓“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他们可不敢拿自家的身家性命来冒险;又承诺他们会安抚臣工,本来皇上还年轻,什么储君国本,原不必急于一时的。
才算是让事情暂时平息了下来。
可惜施清如还是辗转听说了,心里本来并没太大压力的,这下也没法继续轻松了。
她和韩征一直都在调养身体,给他们调养的还是师父那样的一代圣手,却至今还是没有动静,如今韩征还能弹压住臣工们,若再过个一二三五年的,她还是没有动静,只怕韩征也要弹压不住臣工们了……
韩征倒是很看得开,“我已经与臣工们说了问题是出在我身上了,若上天真不肯保佑我们,赐我们儿女,那他们也只能无可奈何,大不了,届时过继便是了,只要我们打小儿精心教养,与亲生的也没有什么分别,所以你就别再给自己压力了。再说了,我们都还这么年轻,我又那么勤奋,天道酬勤,我相信老天爷迟早定会让我们如愿的!”
说得施清如啐了他一口,眉头总算舒展开来:“也是,师父可说了,我们定能如愿以偿的,师父难道还会哄我们不成?有他老人家在,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只是待韩征去了懋勤殿,脸上的笑便再也维持不住了,这便是成了至尊夫妇的悲哀了,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盯着,一点小事也被无限的放大,在这样大的精神压力下,他们能早日诞下麟儿就真是奇了怪了!
万幸平亲王没过几日忽然薨了,——虽然不该用‘万幸’来形容此事,但于韩征和施清如来说,的确因平亲王的薨逝,无形中让他们有了几个月喘息的时间。
毕竟平亲王总是亲叔叔,他们理当为他守孝的。
至于平亲王的死因,好像是酒后产生了什么幻觉,竟失足跌进了王府里的荷塘里,等下人发现,赶紧捞起来时,已是出得气多进的气少,只含糊不清的说了两句话:“父王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母子……”,便落了气。
韩征与施清如都是知道内情的,听得平亲王临死前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平亲王终究还是愧对宇文皓母子,才会独自喝醉,又产生幻觉,以致一命呜呼的,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如此进了五月,天气越发的炎热了起来,宫人忽然来禀报黄禄病倒了。
自韩征登基以后,黄禄便辞了御马监掌印之职,亦不再担任其他职务,对韩征唯一的请求,便是能让他去为先帝,——这个先帝指的是先太子,黄禄唯一的请求,便是能去为先帝守陵。
韩征见他十分坚持,只得答应了他。
黄禄便搬到了先帝的陵寝旁居住,早晚三炷香的为先帝及昔日东宫的其他主子上香祈福,非年节都闭门不出。
这也是沈留柳愚等人自韩征登基以来,依然不曾膨胀骄傲,仍跟以前一样忠心耿耿的主要原因,连功劳最大的黄公公都那般的谦逊自律,主动退让了,他们自然也要戒骄戒躁才是。
不然就真是逼得皇上不得不“狡兔死,走狗烹”了。
韩征因此越发的感激黄禄,以往曾有过的那些小龃龉,自然也荡然无存了,给黄禄的份例也都是最好的,绝不肯在吃穿用度上有丝毫委屈了他。
如今听得他病倒了的消息,自然很是着急,忙放下手中的折子,便带着小杜子,看他去了。
施清如得知黄禄病倒后,也有些着急,一来她和黄禄的关系已又缓和了不少,她当然也希望他好;二来她不想韩征着急难过。
遂忙叫小晏子去请了常太医来,一道也赶了去看黄禄。
就见不过才半个月不见,黄禄便已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脸上的表情却很是平和安详,瞧得施清如和常太医进来,还能笑着给他们打招呼:“皇后娘娘和常太医怎么也来了?也太兴师动众了。”
一旁韩征见施清如带了常太医来,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方请常太医为黄禄诊脉,“老头儿,你给瞧瞧禄叔是怎么了吧,其他太医我都信不过。”
常太医点头应了,便上前要给黄禄诊脉,黄禄一开始却不同意,“皇上,奴才好好儿的,真没事儿,不用诊脉了。”
架不住常太医没好气,“你这副样子别说我们内行人了,外行人瞧着都有问题,你犯得着糊弄我们,讳疾忌医么?”
只得伸出了手腕。
待常太医眉头越皱越紧后,反倒笑着宽慰起常太医来,“我知道我时日已不多了,你不必这副样子,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迟早都会有这一日的不是么?”
一旁韩征与施清如却是笑不出来,他们都从常太医的神色中,知道了黄禄的病情只怕不妙,尤其施清如自己也是大夫,光看黄禄的样子,便知道他必定病得不轻了。
韩征因问常太医:“老头儿,禄叔到底是什么病?你只管直说,要什么药材,要多少人协助你,也尽管开口便是,只要能治好禄叔,旁的都不知道!”
常太医却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启齿。
片刻,还是黄禄自己开了口:“皇上,奴才早就知道自己是什么病了,早在去年年初,就已染上肺痨了,只是一直大业未成,心愿未了,所以一直硬撑着罢了。总算如今心愿都了了,奴才也可以安安心心的去了,您就别为难常太医了,他虽是圣手,治不了病却治不了命,何况奴才真的已经了无遗憾,不想再为了能多活些时日,便咬牙承受病痛了,您就让奴才安安静静的去吧。”
韩征仍不敢相信黄禄竟是患的肺痨,忙向常太医看去,见他满脸沉重的缓缓点了头,方知道是真的。
再开口时,声音便又哑了几分,“禄叔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若你一早就告诉我,我一早就让老头儿为你医治,指不定就不会……”
一旁施清如也颇不是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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