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庄家明看她不说话,想了想又道:“我的小浣熊卡片没有集齐。”
芝芝一头黑线,旋即回过神:也对,她说的是七岁,七岁能干嘛呢。她叹口气,总结道:“你想弥补遗憾。”
“嗯。”他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母亲苍白的面容——温和秀丽的妇人忍着化疗的疼痛,握着他的手说:“妈妈没事,妈妈还要看着家明长大。”
可是他虚岁才十七,明明还没有长大。
芝芝看他神色黯然,半是好奇半是打岔:“你就没想着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什么的?”
庄家明挺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坦言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发财的办法,回去了也没什么能做的。”
这倒是和她现在的想法不谋而合,变作了高中生,除了好好学习,又能做什么呢?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问。
芝芝找了个借口:“没什么,就是想如果能回到小时候,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听了,很关心地问:“上课听不懂吗?”
“还好,就是……”她支吾道,“从小开始好好学,肯定比现在省力,诶哟,随便想想而已,不要当真哈。”
他摇摇头,认真道:“离高考还有三年,现在开始好好读,一点都不晚。”
芝芝犹豫了下,想起另一件事来:“那长高呢?”
“也不晚。”庄家明笑了,“以后每个礼拜跟我打球。”
她胳膊交叉比了个x,严肃道:“讨厌篮球。”
他换了一个:“羽毛球?”
“那还可以。”
庄家明站直了身体,招招手:“器材室里还有一副拍子,我陪你打吧。”
“现在?”
“所有的事,只是从‘现在’开始不算晚,从明天开始的话……”话音顿住,回忆纷至沓来。
“家明,外面下雪了,今天是不是平安夜啊?”
“明天才是。”
“哦。”她有些惋惜的样子,但很快振作起来,“差一天也没什么,晚上叫上你爸,出去吃个饭吧。”
他歉疚地问:“今天要去老师家里补课,明天去好吗?”
“看我这记性。”她懊恼地抚了抚额角,笑了起来,“你明年就要中考了,当然补课重要,明天吧。”
然而,23号的晚上,他的母亲就病重进了医院,四天后,她就过世了。
阴影吞噬了少年俊秀的面孔,悔意如浪潮淹没了他。
直到……“行了,这碗鸡汤我干了。”芝芝揪住了他的袖子,小跑着把他拽出楼道,冲向灰尘浮动的器材室,嚷嚷道,“咱们赶紧的,还有十五分钟!”
然后,她被虐了十五分钟。
庄家明欲言又止许久,没忍住,不可思议地说:“你的水平也太烂了。”
“滚!”
下午时分,关母受到了丈夫的通知:“美娟,一会儿咱们买点东西,回乡下一趟。”
关母唬了一跳:“怎么了?”
“大哥又生了个。”关父摸出打火机,香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怕我反对,一直没和我说,也没住院,今天早上才打电话过来。”
关母皱起眉头:“小子还是闺女?”
“小子,六斤八两。”关父吐了个烟圈,表情复杂,“家里还有多少钱?包个红包过去,罚款得交好几千呢。”
关母冷笑:“三个了,他怎么养得起?!”
关父也没话好说,农村户口能养两个,他大哥一胎生了个闺女,二胎还是个闺女,心里头一直不大得劲,这不,小闺女还没上学,拼死拼活又生了个。
“家里也没多少钱。”关母算算账,不情不愿地说,“我本来还想着芝芝没交赞助费,剩下来的钱给她买台电脑——现在的学生家里谁没有电脑啊,连家明的爷爷奶奶都知道要买一个送给孙子。现在好了,买不起!”
关父说:“暑假再买。”
这算是个保证。关母满意了,揣上卡去银行取了两千块钱,用红纸包了,又买了些奶粉水果。夫妻两个人关了店,骑上摩托车去乡下。
关父的全名叫关大河,他大哥叫关大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当地的经济尚可,虽然是乡下,但房子是自建的两层楼房,不气派,但干净敞亮。
“来啦?”关大伯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粗糙,三十多岁的人像四十来岁,很显老,但四肢精 壮,很有些力气,看到弟弟、弟媳过来,很高兴地叫母亲,“妈,大河和美娟来了。”
关老太太头发花白,穿了件花褂子,坐在小板凳上搓尿布,看到二儿子回家,笑得眯起眼睛:“大河,快去看你侄子,哎哟,长得可好了。”
“妈,这个给大嫂。”关母递了东西过去,撸起袖子,“我来洗吧。”
“不用不用。”老太太很能干,一把推开儿媳妇,“你去看看你大嫂。”
关母也不勉强,顺势上楼去:“那我看看孩子去。”
二楼的卧室里,关大伯的妻子李翠正抱着孩子喂奶,关母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哇哇大哭的小子,胳膊腿像一截截莲藕,白白胖胖,生得是好,与之相反的是哺乳的李翠,面色蜡黄,像是生了场重病。
“大嫂。”关母放下东西,先夸孩子,“娃长得真好。”
李翠露出一丝笑意,神态放松:“总算是个儿子。”
“唉,苦了你了。”关母体会得到她的难处,忍不住叹气。
不知道是不是产后的情绪很不稳定,李翠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美娟啊,你知道这两年我过得什么日子……我出门都不敢直起腰杆说话……我没底气啊,我没给老关家留个后……”
“男孩女孩都一样。”关母口中说着,心里也很清楚乡下到底不比城里,没生儿子,生再多姑娘都是绝后,出门要被指指点点,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一天到晚劝离掉再找一个。
“我日子过得苦哇。”李翠抱着怀里的儿子,像是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幸好这孩子争气,要不然我真的只有喝药死了算了。”
关母知道她不是随便说说,这个大嫂是人家抱养来的养女,亲生父母不要她了,和养父母又因为结婚的关系闹翻,要是和关大江离婚,真的是无路可走,喝农药一点也不稀奇。
于是赶紧劝:“都过去了,这不是有了嘛,取名了没有?”
“还没,孩子爹说要请大爷爷取。”李翠的脸上又露出笑意,“是个儿子呢。”
关母明智地没有接这个话题,问起她的身体来:“你脸色不大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不要紧,我都生过两次了,月子好好坐就行。”胖乎乎的小子忽然哇哇大哭起来,李翠捏了捏乳房,发愁说,“我这次奶不多,喝了几天豆腐汤都不下来,孩子吃不饱,老哭。”
关母赶忙说:“我买了奶粉,给孩子冲一杯。”
“好好。”李翠应着,晃着怀里的孩子,哄个不停。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小女孩玩闹的尖叫声。
第13章 读书不简单
门外,关父和关大伯也在聊天。
关父塞了红包过去:“给大嫂和孩子买点好的。”
关大伯捏一捏就知道有几千块,眼睛发酸:“唉,大哥、大哥没本事……”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关父摸出烟盒,让了兄长一根烟,自己舍不得再抽,叼在嘴里过过瘾,“我养一个,总比你养三个负担轻。”
关大伯也舍不得抽,把烟夹在耳朵上。
“真有困难,别扛着。”关父看见田埂上跑来跑去的小女孩,“那是二妞吧?两个小的能不能照顾得过来?要不然我接咱妈去住两天?”
关大伯摇头:“家里多亏妈帮衬着,二妞么,我想着送她去村里的托儿所,家里实在照顾不过来。”
“大哥,不是我这个当弟弟的说你,要养你也该等二妞大一点,现在你们全照顾小的,她还不懂事,难道给大妞带?大妞也要读书啊。”关父按捺不住,数落起来。
关大伯讪讪笑了笑,说:“还是得有个儿子,大河,你也再生一个。”
“我不生。”关父摇头,“你是知道我的心事的,我就想供芝芝读书,读出个大学生来。”
“芝芝是争气,但是啊,”关大伯语重心长地说,“闺女用不着读那么高,再养个,总得有个儿子。”
关父摆摆手:“不养不养,闺女也挺好的。”
“闺女不行。”关大伯有了儿子后,终于能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劝说,“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啊。”
“我只想孩子有出息。”关父的追求和兄长完全不同,斩钉截铁地说,“我要供个大学生出来,要是还能往下读,我砸锅卖铁也要供下去。”
关大伯皱紧眉头,依旧不赞同,但他笨嘴拙舌,实在说不出什么理由,只好叹了口气,心里想,好在自己已经有了儿子,列祖列宗看在关家没绝后的份上,也不会太怪罪这个弟弟。
他这般想着,终于得到了些慰藉,嘴角连同眼睛露出深深的纹路:“走,看看你侄儿去。”
关父和关母在老家待了一个下午,四点多方才回去开店。
关大伯送走夫妻俩,回头和老母说:“妈,你咋也不劝劝大河,没个儿子总归不像话。”
老太太唉声叹气:“美娟身体不好哇,他们又是城里户口,查得严。”
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关大伯没辙了。他对弟媳妇没什么不满,觉得是个踏实本分的女人,因为要生个儿子就撺掇着弟弟离婚的事儿也做不出来。
思来想去,他最终得到了一个能接受的答案:“唉,老二命不好啊。”
命不好。三个字,所有的苦难都能解释。
国庆节前两天,林老师宣布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十月十五、十六号两天月考,二是十七号、十八号运动会。两个节目挤占了整个周末。
鉴于一中本来就是半月回家一次,平日里不能回家的周末,他们也要坐在教室里上半天的自习课,因此高中第一场运动会还是挺受期待的。
隔日要回家,体育委员拿到报名表以后,抓紧时间在班里逮人报名。机灵点的学生都知道早报能选轻松的项目,晚了只能被分配,男子1000米和女子800米可是苦差事,谁也不想尝试。
同桌的王诗怡运动细胞不错,主动报了跳远。韩琮登记完,顺口问芝芝:“关知之,你要不要报一个?”
芝芝在攻克物理,头也不抬地说:“不报。”
他提醒:“班长报了1000米。”
“哟,为人民服务,伟大。”芝芝随口表扬了下,笔尖在纸上刷刷刷,继续做题。
韩琮不肯罢休,再接再厉:“你不表示表示?”
芝芝沉思少时,慎重道:“到时 候我一定写个加油稿,好好表扬这种为同学分担,大公无畏的人民公仆精神。”
韩琮使计不成功,恨恨而走。
人一走,王诗怡转头就问她:“你真不报名?”
“月考为重。”芝芝咬着笔杆,含糊不清地说,“我要是考不好,会挨骂的。”
初中时她们俩虽然同班,但各有各的玩伴圈子,关系很疏远,这学期做了同桌才熟悉起来。王诗怡不晓得她家的情况,信了,又说:“韩琮真狡猾,居然拿班长当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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