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檀栾
雪青心下一紧,下意识偏头看向虞令绯,随即她忙回神喝道:“谁在那里!”
静默了两三息后,许是知道躲不过去,从那后面转出来两个宫人,一出来见到虞令绯便跪倒在地,膝盖重重地磕到了地上,身子伏得低低的: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虞令绯看着这两人,并未让他们起身,只静静看着,一时间连山茶花香都仿若是凛冽的冷香,将这个角落的几人包围。
雪青恼恨他们嚼舌根,厉声问道:“哪儿听来的混话!”
“是、是奴才今天回花房拿物什,正好经过谢宝林的风得轩。”花匠嘴皮子抖的厉害,硬着头皮道,“风得轩里的小宫人受了惊吓,叫嚷了出来,奴才就、就听见了!”
“是奴才嘴碎,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那人说着,许是怕真的受罚,咬咬牙便举起手煽起了自己耳光,生生清脆,很快脸就红肿了起来。
虞令绯不置一词,又看向另一个着杏色衣裳的花匠,她眸色深深,抿紧的唇较平日的娇润显得冷艳许多,兼而下颌绷紧,比雪梅冷上三分,只一眼便让另一个宫人也吓得不敢吸气。
“奴才们不该在宫中妄议后妃之事,请娘娘恕罪。”杏衣宫人战战兢兢道。
她看着也着实冤枉,不过是多嘴问了同伴一句去处,就像平日寒暄般,没成想就被牵连了。
连忠心护主的雪青也只是瞪了她两眼,未曾苛责于她。
这里的吵闹少时便引来了其他宫人的注意,她们不敢明看,见主子发威登时跪了一地,但暗地里都留神听着。
谢宝林没了?
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谁都不知道的事儿,竟从两个花匠口中听得。
轮休的常留从后罩房处整着帽儿一溜烟过来了,两眼看清局势,他躬身道:“娘娘。”
常留琢磨着是不是该给养心殿通个气。
自家娘娘如今受不得事情刺激,又突地被告知了谢宝林的死,明里暗里的往娘娘身上碰瓷儿,实在可恶,少不得要让皇上出面。
昀公公正巧不在景阳宫,合当自己亲自走一趟——
常留想得仔细,就听虞令绯冷声道:
“将这两人送入慎刑司。”
常留心中一个咯噔,随即反应过来,立刻道:“是,娘娘。”
虞令绯言罢,看也未看地上涕泗横流苦苦哀求的两人,挥袖离去。
雪青在旁边侍奉,扶着她回殿内,看着虞令绯冷然的面容,心中担忧:“娘娘切勿多思,这等小人口中的话哪当的真,便是谢宝林……也是她自求的,与咱们无干。”
雪青怕的是娘娘被这事惊了心神,于身体有碍,要知太医曾说了,妇人的身体是此时最脆弱,一个不好不但危及孩儿、连母体都要受大损伤。
虞令绯攥紧了她的小臂,她极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动作,更是让雪青揪心:
“多思?我为何多思?”虞令绯转头看她,“可我也不是泥捏的性儿,就让他们踩在头上,安分守己不好吗?”
“娘娘的意思是,这是有人蓄意而为的?”雪青讶然道。
她登时想到了台婕妤,若是现下后宫还有谁有力气、有本事作乱,甚至在后宫害人性命,当属这个心狠手辣、状若疯魔的女人。
“莫非又是台婕妤!”
正殿的漆金雕花门近在眼前,虞令绯往前走着,守门的宫人低垂着头,比往日更乖顺几分。
“是谁,本宫也不知。”
“可本宫却头次知晓,爱子之心是何滋味。”
虞令绯一脚踏入正殿,她腰脊挺直,眉眼处是冰冷的怒意,宛如冰封下的径自燃烧的火。
“以如此计谋、以一条人命来害本宫的孩子,当真是不要命了。”
雪青见她气容颇盛,掷地有声,心中微松,只要娘娘未受惊吓,想必是无大碍的。
其他的不过是整治后宫,后宫里的魑魅魍魉何曾能在自家娘娘面前占据一席之地。
雪青这般想着,正要让人去请太医再来瞧瞧娘娘才好,就感到手上一松,她立时抬头看去,就见贵妃的身影如二月风里的枝头嫩芽般摇晃着,轻轻软软地就向下飘落而去。
雪青瞳孔紧缩,忙揽住虞令绯失声大喊:“娘娘——”
景阳宫登时就乱了套。
好在几个领头的忙乱后很快稳住了,将景阳宫守的滴水不漏。
雪青亲自守着虞令绯,她信不过旁人,不肯离去。常留点了个腿脚麻利的太监赶紧去请太医来,自己则亲自往养心殿去请皇上来看。
去领月例银子的黛绿回来了,得知此事后气得恨不得自己去慎刑司撕了那两人,却只能眼红着去外头整治其他宫人,别让景阳宫乱起来给人看笑话。
江嬷嬷老辣,怕还有后招,亲自看着小厨房的动作。
常留不敢耽搁,皇上对贵妃娘娘的看重他们都看在眼里的,现下贵妃出了事儿,若是无事还好,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
他们的命能不能保住都悬!
常留抹着头上豆大的汗滴子,一路疾走到养心殿,门口守着的是个面生的内监,他顾不得多说什么,直接道:“皇上可在?”
“在的。”内监握着拂尘,打量他一眼,客气道,“原是景阳宫的公公,只是现下里面端亲王在,还请公公先去偏殿喝茶,过会儿——”
“我有急事,还喝什么茶。”常留不客气道,可里头毕竟是皇亲国戚,就算平素一些大臣在,也不是他们能擅闯的,眼下着实为难了。
可想想贵妃,常留咬了咬牙就要往里走,却被甩出来的拂尘拦住。
“嗳,干什么呢。”内监吊着眼看他,虽然常留不识得他,但他却记得当初自己不乐意去伺候个才人,方让常留捡了这么个机会,自己则熬了许久才能偶尔在皇上面前露个面。
对常留他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觉着他捡了自己的便宜。
此时见常留目中无人,自是心生恼怒,仿佛被狗无视了的主子般:
“说了不能进,贵妃娘娘再贵,也不能冒犯了端老亲王哪。”
端亲王是皇上的皇叔,为人最宽和,皇上也敬重他三分,在皇亲国戚里是难得的有面儿的了。
内监扯着亲王的旗,吆五喝六起来,常留何等人,对内监这一套表面功夫熟得很,见他有心为难自己,当下也不客气了:
“贵妃身体抱恙,我来请皇上,却被你拦在这听你狂吠,若是耽搁了这罪名你可受得起!”
吊眼内监一时嗫嚅,能到养心殿来的没一个傻的,他方才还敢嚣张,听闻常留真的有事来寻,气焰霎时便弱下来了。
正准备让开路,就见卢德新亲自出来了,许是听到了喧哗声出来看看。
卢德新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吓得他噤若寒蝉。又看向常留,面色明显和缓两分:“常公公来了。”
“卢公公。”见卢德新的人,常留压下心中的烦躁,立刻道:“贵妃娘娘突然昏厥,已经去请太医了,奴才来这禀报一声。”
卢德新何许人也,最会揣摩圣心的,听说贵妃昏厥想也不想道:“快随我进去通报!”
吊眼太监被卢德新那一眼看得心惊胆战,缩在一边不敢吱声。
常留跟着进去了,仿佛才几息功夫,皇上便步履匆匆地走了出来,步子迈得极大,淡淡的龙涎香追不上主子的步伐,落满了养心殿的门前。
吊眼太监屏气凝神,见皇上走的急,也未发落自己,心里正松了口气,就见卢德新落后两步,对着自己凉声道:
“不知道本分的东西,哪来的回哪儿去,在养心殿待着,指不定哪天人头不保。”
“别让我再看见这人。”第二句是对小昀子交待的。
小昀子在师父面前是跑腿的,对下面则是实打实的人物,闻言也是斜瞥了那太监一眼,道:“师父您快跟皇上去吧,这头我来收拾利落。”
卢德新嗯了一声,匆匆着皇上去了。
小昀子留下来,绕了他走了两步,一脚踹上太监的膝盖窝,他力气使得巧,登时就让那太监跪倒了:
“我瞧你也没什么本事,倒挺会叫的,既然做狗做得好,以后就去养狗处伺候狗主子得了!”
“半点眼色都没有!贵妃娘娘的人也敢刁难,当真找死!若不是为了小主子积福——”
原本还心灰意冷的吊眼太监听了第二句话,哪敢再求饶再不满,只连连磕头道:“谢公公,谢公公!”
此时他方是悔极了,后悔为何要因一时之气去为难常留,反倒害了自身丢了差事。
卢德新追了上去,扶着御辇道:“皇上,谢宝林那处可要让人去看看?”
燕澜道:“指侍卫去看管起来,到底是何人做下的事,查清楚。”
“是。”
燕澜按着手指,含混低沉的声音滚出:“走快些!”
扛着御辇的内监脚下又快了几分。
太医赶到景阳宫,来不及歇口气就去床帐前为贵妃娘娘把脉。
雪青心焦如焚,又不敢惊扰,直直憋到太医收回手才敢问出声儿:
“娘娘可有什么大碍?”
许太医正准备回话,就听外面喊道:
“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台婕妤眼巴巴:我的便当什么时候热好啊?
作者:快了快了,lei了lei了
第46章
燕澜大步走进来,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宫人及太医,视线未曾在他们身上停留一下就收回了。
他走到床帐边,低头看去,见那个早上正和自己言笑晏晏的女子现下苍白着脸躺在被褥间。
燕澜定定看了半晌,亲自抬手将床帘放下,遮住了昏睡中的虞令绯。
他转过身问太医:“是何因故?”
许太医道:“娘娘身子尚在调养,还未养好,又动了怒气,气急攻心,方会昏厥。”
“好在娘娘素日都未曾接触刺激之物,脉象平稳,于腹中孩儿是无恙的,只待重新调配安胎药便好。”
气急攻心。
他眼风一扫,看见了平日惯常跟着虞令绯的宫人,记得是叫雪青的:“今日的事情,细细道来。”
雪青听得虞令绯无事,稳住心神,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完全。
她心细,连着虞令绯为何会去长廊中都说了,连带着昏倒前的喃喃自语,尽数说给了皇上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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