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檀栾
程曼妮得了签,小小地吐出一口气,随即继续跟着签筒往后看去,正好和虞令绯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如今朱墨玉签只余一支,后面还有五人。
虞令绯落选,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程曼妮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盯着虞令绯,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来。
太后在上面看着,她也注意到了虞令绯。
这个女孩漂亮的紧,可太后从不看重外貌,只是这满座秀女,有中了签喜不自胜的,有落选沮丧气恼的,还有她身旁几个正紧张地指尖都泛白了的。
唯独她安然自若,虽不打眼,不曾强出头,仔细看去,她却是最拔尖的。
因着早就拿准了自己的嫡系上位,旁的人不过是小虫子,无甚可在意的。此前采选里,太后只是看了小像,几轮都是让身边信任的嬷嬷陪着贤妃看的,说是贤妃主持,其实还是回头看太后的意思。
太后偏头问宁嬷嬷:“那个着月白衫的,是哪家姑娘?”
宁嬷嬷俯身道:“回太后,是安西伯府的姑娘,行三,虞氏令绯。”
“唔。”太后应了声,“去,把她喊上来跟本宫说说话。”
宁嬷嬷心头一跳,眼见着卢德新下一个就要给虞姑娘抽签了,现在把人喊上来,这签就只能越过她、先让后面人抽了。
这举动不声不响的,却将对方入选的可能性几乎全部掐死,果真狠绝。
宁嬷嬷不敢拖延,当即下去亲自唤人了。
卢德新脚下刚在虞令绯面前停转,对着这位让自己主子吟诗的姑娘笑脸还未端起,身后就传来了一声:
“卢公公且慢。”
宁嬷嬷脚下极快地走来:“太后见虞姑娘可人,让我来请姑娘过去说话呢。”
“您这边继续着,等下轮到姑娘了,再送与姑娘抽便是。”
卢德新眯眼瞧了瞧这老嬷嬷,又看了看面露意外的虞令绯,端了笑脸出来:“太后有请,虞姑娘快去吧。”
第6章
虞令绯掩去眸中的意外之色,低低应了声“是”,抬步跟着宁嬷嬷往上走。
卢德新与她擦身而过,端起来签筒送到了下一个秀女面前。
虞令绯路过程曼妮时,见她已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像是已经看见了自己落选被送出宫的下场,眉眼张扬,甚是轻狂。
待她跟着宁嬷嬷走近行礼,太后启唇道:“如此标致的人儿,你这老奴却未跟本宫提个醒,真真是该罚。”
纵使宁嬷嬷是太后身边一等一的得用之人,也不禁心神绷紧,正是因为她了解自己的主子,才知道太后这是恼了她办事不力。
宁嬷嬷心里直喊冤,她怎知这秀女会引起太后注意呢,明明先前看着不过是个娇怯柔弱的娇女,是太后最不喜的样子,没的说出来惹太后不愉。
今日一看仿佛被教养嬷嬷掰正了许多,连带着自己也受责骂。
“奴婢该罚,该罚。”
宁嬷嬷喏喏应声,转身对着虞令绯笑的和气:“姑娘水灵秀气,太后可是喜欢极了。”
虞令绯十分配合,娇羞地偏开了头,这一羞更是面若芙蓉,容貌更盛了几分。
“安西伯府的姑娘原是这么出色,你祖父身子可还康健?”
“劳太后挂念,祖父每日里精神头都尚好。”
“他也一把年纪了,不管事不记事的就是自在了许多。”太后悠悠叹道。
虞令绯听着这熟稔的口吻,太后与自家祖父竟仿佛有旧,她将此事记在心里,她一个晚辈不该议论长辈,便屏气侍立在旁。
太后是被勾起了往事,也不需谁来附和,遥遥想起当初,有些事已记忆模糊了,但有些还鲜明如彩釉壁画,牢牢刻在脑海之中,禁不起留念。
太后又看向虞令绯,也称得上是故人之后,若是落选了,不妨给她赏赐点东西做做脸,也算全了一场际遇。
太后不说话,上席处一片安静,个个心里的声儿都没透出半分来。
直到卢德新近前,卑躬屈膝地:“太后,该虞姑娘抽签儿了。”
“……什么?”太后抽离思绪,回神当下,却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何意。
直到她望见了那签筒里孤零零的一支玉签,斜靠在签筒壁上,突兀的很。
若最后的朱墨玉签已被抽中,便无需虞令绯再多此一举,眼下这岂不是——
太后打眼望去,果真宴上的女子都一副吃惊模样,明里暗里的眼珠子往虞令绯身上靠,似震惊,似嫉妒,似不服,像是不明白她为何能如此中选。
就凭她前面的人手气差吗?
这可太气人了!
一眼看去,程曼妮是最恨的,她瞪大了眼看着上席的动静,对着这预料失误的局面她更多的是惊怒,微微扬起的眉梢都带着十足的恼意。
程曼妮并未失态太久,她阖上唇,狠狠咬实了后槽牙,手中则攥紧了自己的玉签。
“回太后,该虞姑娘抽签了,这朱墨玉签哪,还没抽完呢!”卢德新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将签筒又往前递了递。
太后收回视线,又绕回虞令绯身上,见她唇角含笑,瞧着也是高兴的,却未露乍惊乍喜之色,堪称一句宠辱不惊。
太后眸色暗了暗,道:“那便抽吧。”
“是。”
虞令绯莲步轻移,轻轻地将玉签抽出。
这根签与其它的都不同,谁都知道它是在场的秀女都想握在手中的朱墨玉签,便是如此,虞令绯得到它时并无忐忑之感,稳稳当当地握在了手中。
玉签材质上佳,入手温润,虞令绯这才发觉自己手心是凉的。
卢德新回养心殿时,燕澜正在榻上,手里执着一卷书,案上摆了几盘子点心,瞧着还是未动的样子。
卢德新带了新茶进来,给主子换上。
“陛下,采选有结果了,太后让奴才问问,这几位小主的品阶上,陛下可有要交待的。”
燕澜掀了掀眼皮子看他,又翻过一页书。
卢德新见皇上没让自己出去,便继续说:“还没跟陛下说呢,这入选的小主有文渊阁大学士柳淮之女柳语珂,鸿胪寺卿程阳朔之女程曼妮,都察院御史章正奇之女章婉莹,大理寺少卿叶正阳之女叶尤汐,怀州同知谢仁之女谢恬双。”
卢德新瞥着主子的神色,“可是巧了,那在园子里见过的女子也入了选,奴才才知道,那女子是安西伯府嫡三小姐,虞令绯,其父无功名在身。”
燕澜低头一瞥:“真是才知道?”
卢德新作出臊眉耷眼的模样,道:“我们做奴才的,也就这点本事了。”
“惯会做戏的狗奴才。”燕澜轻骂一声。
主子骂他是亲近他,卢德新深谙此道,不怒反喜,赖着脸皮道:
“可要跟他们说一声,别慢待了这位小主。”
燕澜曲指敲了敲桌案,嗓音冷淡,又透着几分天然的矜贵:“多事。”
这便是拒了。
卢德新心中为那女子可惜,却也只是一丝罢了。他不再多说,恐惹怒了主子,转而说起了另一事。
“还有一事,那段含月……虽未中签,太后也做主留下了。”
卢德新斟字酌句,说的小心翼翼,燕澜却不曾动怒,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他的双眸晦暗不明,唇角勾出淡薄的笑来。
以太后的强势,她要是这便放弃了,才更让人不安。
采选事毕,各秀女出宫返家,带着各自的教习嬷嬷学规矩。
皇上在赏花宴上的“玉签择妃”之举也随着秀女的出宫流传到了民间,朝中御史大惊失色,纷纷上谏谴责皇帝任性之举。
民间茶馆子里说书人说的吐沫横飞,大家伙听的津津有味,甚至还有小书坊出了话本子,改了名易了姓,写的香艳无比。
这一切都与虞令绯无关了,她如今是后妃,每日和教习嬷嬷在屋子里闷头学着宫里的礼仪,日子枯燥,却也平稳。
虞令绯很知足。
那话本子她也让黛绿偷偷带了本过来,黛绿抱怨:“主子看这腌臜书做什么,俱是胡编的,没得脏了眼睛。”
虞令绯笑眼睨她,将书册翻过来放置,翻开了最后一页的内侧,指给她看:“书里的妙处是说不尽的,连这等我们黛绿姑娘瞧不上眼的书也自有乾坤。”
黛绿羞红了脸,却也往虞令绯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一个小小的阳刻印章,上面应是小书坊的名字。
仔细一看,倒认了出来。
“春水斋……?”
虞令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将话本子交与黛绿再带走处理掉,便去看望母亲了,留黛绿一人若有所思。
如今陪伴双亲的时日愈来愈少,虞令绯黏顾氏黏的紧。
待小主们规矩学的差不多时,钦天监择的吉利日子也到了,一大早,宫门大开,几个太监奔出了宫四下去传册封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虞氏淑德含章,秉性柔嘉,今册为正五品贵人,钦此。”
宣旨的太监虞令绯不认识,但那人看在赏银丰厚的份上态度极好,还主动跟虞令绯道:“恭喜虞贵人了,这次入宫哪,就数您和段贵人位份最高。”
这算是好事,虞令绯谢过宣旨太监,老夫人忙让大管事亲自把宣旨队伍送出府。
顾氏眉开眼笑的,握着虞令绯的手宽慰道:“好,好。”
“开了个好头,以后必定是顺遂如意的。”许氏也笑意满面道。
唯独冯氏撇了撇嘴道:“我看二丫头以后还是稳妥些,别被东风一吹啊整个人就飘起来了,免得害了自己,也害了咱们。”
虞令曼拉了拉她的袖子,难为情道:“娘,正是高兴的时候。”
冯氏声音不大,还好只有他们三房的人听见,否则护女心切的顾氏还不撕了她。
冯氏拍掉虞令曼的手:“瞧你那窝囊样!”
嘴上这样说着,她到底没有敢大声喧哗起来,只暗暗想着虞令绯以后指不定要成什么样呢,宫里岂是好混的,自己只管等着就是了。
虞令绯面若三月桃花,心下却惊异不已,为何只有自己的位份与段含月相当?
论家世,柳语珂比自己可好上不少。论清贵,章婉莹一家才是无朋无党,清贵廉洁。论长相,太后手里有段含月,怎会将自己捧起来跟段含月打擂台。
太后这一步棋,真真要好好琢磨琢磨。
还未入宫,就吃了这么个招数,待到七日后入宫,虞令绯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贵人品阶稍高,虞令绯得以将使唤惯的雪青并黛绿都带入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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