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利
小程氏自打和沈汀成了亲便越发能干了,只林菁交代他们不要太早有身孕,小两口便一直注意着,准备过两年再要孩子。他们本就宠爱沈凌,如今更是拿个幼弟当儿子养,林菁看他们比自己还仔细些便放开了手将沈凌往儿媳妇手里一扔,还让小程氏“先练练手,以后自己生了才不会慌乱”。
沈淑窈才钻进后头的牛车,便被嫂嫂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姑娘晃眼一看,自家小弟脑袋枕着她的腿睡的正香,苦逼的大哥在一旁左右开弓,给一大一小两个亲祖宗打着扇。
小程氏手里捏着手帕给幼弟擦汗,看妹妹轻手轻脚的蹭过来便轻轻一笑,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点心给她。沈淑窈识趣的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安静在坐在一旁像只小仓鼠一样啃起来。
沈凌如今虚岁四岁,实际上两周岁零八个月,是个软乎乎的胖包子。小程氏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儿便觉得自己的心都软了,又瞄一眼沈汀,开始想着以后他们能不能也生出个如此可爱的孩儿来。
沈家的马车里静谧祥和,其余子弟们却显得有些无措和失落。虽然一开始就料到这一趟不是什么好差使,可看着沿路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他们的心里也跟着凉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不要说做出成绩来,只怕光活下来就够呛了吧。
孔墨竹察觉到气氛的僵持消沉,趁着夜里在驿站休整时串了个门,给沈侯爷提个醒。可沈安侯却不以为意,反而将自己的打算直白的和盘托出:“我在琨郡这几年,早就培养出人手了,巴不得这群少爷们什么都不愿干,只要写奏章充个门面就行。如今消沉才好呢,我最怕一个个的跳的欢,自以为无所不能,结果打乱了我的计划。”
孔墨竹被他一句话说的有些找不着北,回去和少爷们一合计,大伙儿一个个心塞的要死:“合着我们不嫌弃来琼州,他还嫌弃我们不会做事儿呢?”
“我更想知道侯爷有什么计划,是我们做不到,反而要添乱的。”这会儿连沈大老爷的脑残粉,自认为在家学得不错的陈小郎也有些不满了:“我又不是不听使唤的,他说明白了我还会与他对着干不成?”
“可不是这么说呢,来都来了。真呆个三年然后灰溜溜回去,家里长辈一问话,咱们什么都说不明白,那才丢人呢。”这回开口的是李家的小辈,他得了太夫人崔氏的提点,虽然不如陈家郎君那么积极,可也盘算着学个沈侯爷的一招半招的。这会儿听了孔墨竹的回话,小少年可不得炸毛了。
至于真-想摸鱼、想捣乱的范家子弟,这会儿就不说话了,反而被其余几位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激出了火气,最后一起冲孔墨竹吼:“劳您问问沈侯爷,凭什么不让我们干活!”
苦逼的孔四叔只好又跑一趟,沈安侯一脸诧异:“那不是你们不愿意吗?”他理所当然的问:“不然为什么我放在后头牛车上的琼州资料册子,从不见你们翻阅呢?我手下那些小吏可是都快把它们翻烂了。”
被灌了一耳朵“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磨刀不误砍柴工”,“机会只青睐有准备的人”,孔墨竹将沈侯爷的话给子弟们一说,大伙儿也跟着愣了:“竟然是这样吗?”
“沈侯爷说的有道理。”一向沉默的李大郎第一个表态:“我这就去借阅资料,好过到了地头还什么都不明白。”
能跟来的都不是笨蛋,沈安侯说的确实在理,主动做事和被指派着做事是两码事儿,他们自己不主动,沈侯爷又有使得惯的人手,凭什么就得用他们呢?
“虽然说咱们是被侯爷坑来的,可侯爷也是被咱们各家一块儿坑来的啊,”一名孔家少年挠了挠头,突然道:“我看咱们还是皮紧些吧,谁知道会不会被穿小鞋啊。”
众人默,片刻之后纷纷作鸟兽散,往后头与小吏们抢资料去了。孔墨竹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有些不知所措,正要跟上去一块儿要些资料来看,突然又站住,脚步一拐回了沈安侯那儿。
“侯爷好计策。”他苦笑道:“如今这群少年们可憋足了劲儿要干活呢,等您到了琼州,正好有精通庶务又了解琼州状况的帮手可用。”
“激将法,多简单。”沈安侯也不否认:“他们可都是人才呢,总好过我求着他们干来的痛快。”
不仅如此,少爷们做的不好,沈侯爷出言“指点”是给面子,直接将他们扔开不管也是情有可原,这样一来可不将主动权都握在手里了?孔墨竹人不傻,很快就想明白了,可他还得帮着沈安侯忽悠着那群倒霉孩子,让他们死心塌地的把事儿干好了。
“这十几个少年,说白了就是小半个缩小版的朝会呐。”沈安侯这会儿面色也真诚了不少,乃认真道:“我没圣人的手段,更没那个空闲,我需要的是人才,而这群——”他伸手指了指外头:“能力有,心境却差了。他们高高在上,不懂得民间疾苦,也就不会听我的安排。既然如此,我只能让他们先想明白了,自己能干什么,自己要怎么干,再将事儿交到他们手上。”
看孔墨竹闭口不语,似乎在沉思,沈安侯深躬道地:“拜托了。”
孔墨竹不避,生受了他的礼,才将他扶起。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孔四叔忽然就松了口气一般摇头笑了,仿佛十分无奈道:“输给你了,我会看着他们的。”
君子一诺重千金,孔墨竹便是个君子。沈安侯认认真真的再鞠躬:“多谢了。”
第127章 到达
资料是沈安侯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来的,还有不少是宫中才有的密卷, 少年们看的叹为观止至于也不免越发头痛。按照那里头的记载, 整个琼州就是一片充满危险的蛮荒之地,不要说改造的话,光是活下来只怕都够呛了。
虽然也有一两个不免打了退堂鼓, 可更多的子弟们从中看到的是机遇, 心中涌起的是一腔热血。孔墨竹看他们的状态便松了口气, 总好过要他一个个的来劝导。
从五月中旬走到七月初, 一群人终于抵达琼州地界。刺史府位于琼州偏西北的位置,距离江州不算太远,气候也还温和。更让世家子弟们松一口气的,是当地人并没有显示出对他们的排斥,反而隐约间表现出了几分热切。
“看来那些资料上说的也不尽然嘛。”有小公子看着府中下人恭敬的态度,有些得意道:“虽然规矩有些粗糙,可做事儿还是麻利的——你说他们是不是听到风声知道咱们要来心生仰慕才这么能干的?”
“你想得美。”孔墨竹将一卷册子捏在手里便敲在他脑袋上:“沈侯爷早就派了商队和护卫过来,先兵后礼的把地头都踩了一遍, 不然有你们受的。”
琼州本地多土著, 因地理隔绝,虽然同属汉民, 却和蜀州的山民一般,并不怎么听从朝廷的调遣。上一任琼州刺史姓齐,出身寿州齐氏——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世家子。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也曾想过在这儿大干一场,然而半年之后就只剩下了一个心思:调走!一定要调走!
可惜他靠山不够硬, 自己运气也差了几分,一直在这穷乡僻壤呆了七八年,直到沈侯爷前来接手。手里拿着调令,飞快的和沈大老爷做完交接,齐刺史简直一刻都不想多呆了,提着包裹坐上牛车,敷衍的和沈安侯这一群人挥手告别,立刻走了个头也不回。
光这样就足够跟来的世家子们心中打个鼓了,好在事情没那么糟,至少本地人对他们还是很“和善”的。他们松一口气之余也不免有些奇怪,还有些窃喜,却不料被孔墨竹给打了个郁闷。
“沈侯爷什么时候派人来了?我们怎么不知道?”开口的是陈晨,他仗着自己小粉丝的身份,没少在沈安侯跟前晃悠“讨教”,本以为自己怎么都算是半个心腹了,结果这么重要的事儿,沈侯爷居然提都没和他们提。
“这不是让我来了?”孔墨竹扬了扬眉:“侯爷手下有能打的,有能写的,有能赚钱的,有会手艺的,还有精通账目的,他想干什么还用得着先问过你们?等会儿他会给你们安排职位,所以现在,你们也别忙着正理家什了,都来写条陈吧。”
他把大伙儿带到收拾好的书房里,敲了敲墙面贴着的一张写满字的白纸:“琼州的官职都在这儿了,你们好生想想自己适合什么位置,把它写下来。”他伸手点了点桌上的白纸:“当然,这不是让你们随便写着玩的,你们还得说明白,如果你们被选上,准备做些什么,如何去做,需要哪些方面的人才,需要多少财力物力——别给我整什么骈文对仗的,越简洁越好,你们明白?”
明白明白,子弟们摩拳擦掌。上到从五品上的都督、别驾,下到正九品下的下县县丞,还有作为刺史幕僚的假佐——其实就是文书,全都满满当当的列在了巨大的白纸上,看他他们眼睛都红了。
子弟们来时便知道圣人给了沈侯爷绝对的权利,只要他盖了印,这品级就是实实在在的。等过三年大伙儿回京,那起点就立刻高了——哪怕平调呢,二十岁的从五品上可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了。
自然有人落笔如飞,盯着最顶上那些品级最高的职位去。可也有心思清明的,掂量着自己到底能做到多少,仔细寻思着什么官职更合适。
孔墨竹也在写,他倒是不谦虚,争取的位置是品阶和权利都仅次于刺史的琼州别驾。除了长于庶务之外,他还有一条很不错的优势,那就是出身孔家,可以担当教化之职。当然更重要的是,琼州别驾已经跟着上人刺史一块儿打包走人了,这个位置他不坐谁坐?
能跟来的没有笨蛋,哪怕是有头脑发热的,回过头见着孔墨竹认真的样子,也不免小脸儿一红,撕了写好的条陈重新考虑。真当官位是大白菜不成?沈侯爷在资料册上可是大字写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不和别人比,至少他们比孔墨竹还嫩了不少呢。
孔墨竹写好了自己的条陈也不催,等着他们写完了交上来一并拿给沈安侯:“你们和我一块儿去,侯爷在正堂等着呢。”
所有少年们面面相觑,难道不是沈大老爷看完就行吗?他们去做什么?互相看笑话不成?空四叔摊手:“我也就是个传话的,反正你们爱去不去,后果自负。”
不听沈大老爷话的后果大概不会太好吃,少年们没有反抗的实力,只能老实接受。沈大老爷倒是表现的和蔼可亲,让他们都坐了,茶水点心就位,这才慢条斯理的看起来。
“看来大家都比较中意一方之主的职位啊,胆大点儿的想当太守,胆小点儿的也好歹要个县令。”沈大老爷说的似笑非笑,大伙儿心里就打了个突,这是表示不满么?
“琼州一共三个郡,八个县,勉强倒也够你们分的。”他貌似沉吟,孔墨竹却已经在扶额了:“我带他们去重新写吧。”
“为什么啊?”李家的小郎君不觉得凭自己的本事还摆不平一个下县,已经够踏实稳重了好吗:“难不成我们得从书吏做起?”
“哪怕是个下县县令,最重要的也是各方权衡,考虑周全。”孔墨竹恨铁不成钢:“你倒是想想,你去当县令了,现在正当着的这位大人呢?你是给他升官还是给他调走?”
少年哽住了。没错,圣人是给了沈大老爷绝对任免权,可不代表他可以为所欲为。一个至少通过了每年考评的地方县令,是说撤销就能撤销的吗?若是不撤销,又要如何安排呢?
更何况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情况都没摸清楚,就将州里大大小小的头脑换个干净——明明是大热天,所有人却齐齐打了个寒战:人心惶惶非暴力不合作还算好,万一里头有个把强势的煽动一把民众,只怕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没话说,一群人灰溜溜的跟着孔墨竹回书房。只再看那张官职表,所有人都慎重了许多:“重要位置肯定不行,可太偏的位置也没用啊,难道真要去当文书或者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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