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利
女子身边一个木讷的男人赶紧站起来,将女子往边上推:“我们才不需要你照顾,你抱着宝儿跟着军爷们赶紧过去。”
那女子显然没料到男人会这般“无情”,直接往地上一趟打起滚来:“你这杀千刀的,没良心的,这一路要不是我好心照料,你们早就不在人世了!这会儿倒嫌弃起我来了不成?”
男人脸上难堪,懦懦的不知说什么好,还是他身边一个老婆婆突然支起身子,给了那女子一个巴掌,气息微弱道:“你想死就去死,别耽搁我孙儿的病情!”
女子越发哭号,场面混乱不堪,直到侍剑冷了脸,一刀劈在女人身边,入土三分的刀痕将她吓住,这才让她老实下来,讪讪的抱着孩子往一边儿走去。
之前发问的医学院学生便问林菁:“那女人为什么不愿意将孩子交给大夫呢?是她害怕孩子受委屈么?”
“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最伟大和无私的,就像那女子,不一定是害怕别人不尽心,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自己亲自照顾着来的放心。若是她留在这边,难道就不会提心吊胆么?是以她还是选择了跟着孩子一块儿去——哪怕在那边,她被感染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既然她最看重孩子,为什么还要来之前那一番呢?”学生不解的继续问道。
“那谁知道呢?”林菁摇摇头:“或许是她心中恐惧,或许是她太在乎自己的夫婿和家庭,亦或许是有其他隐情。”她看着学生们认真道:“在学校时,我教你们医者父母心,教你们尽心尽力身怀仁慈,可到了现在,我要教你们最后一条,是纪律和自保。你们在医治百姓的时候会遇上各式各样的人,这个女子便是一例,显见是个不明白事理却执拗的,看似将情,其实并不合理。如果碰上这样的人,你们最多劝三回,三回过后便交给护卫们处理吧。”
“我明白的,时间就是生命。”那学生认真点头:“我们并不欠他们的,帮助他们是我们在做贡献,而不是我们的义务。如若他们真蹬鼻子上脸勉强我们,我们自然会让他们受到惩罚。”
“正是这样。”林菁点头:“态度骄傲一些,你们是施舍恩惠的人,而不是非要为他们操劳。心肠更要硬一些,谁没有些难过的事儿?凭什么他们受了灾祸,别人就得依着他让着他?”
学生们领命去了,沈安侯便打趣:“你这言论可略反动啊。”
林菁摊手:“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没听说过杀人放火金腰带修路铺桥无尸骸么?我这是让这些学生能在残酷的世界中活下来,免得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沈安侯哪里不知道这层意思呢?人心复杂,越是这般局面,越需要强硬手段的治理。好在这个时代的人还不像后世一般被惯坏了,面对强权总有几分畏惧,而大多数人更明白,这些白衣医者是在救他们,而不是害他们,大多都老实听从学生们的安排,相互帮衬着在一旁排队做好,等待体检换衣后住进简易的帐篷中治疗。
在外头忙碌的小吏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群衣着打扮完全不同的医者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可他们的小头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自然不会有人多问,只继续指挥流民搭建棚屋,埋锅造饭。
城中一车车的物资被运送出来,大部分是县令自己的私产,还有些是岑家药铺中出来的。林菁早就试验过青蒿素的提取方法,等药材就位便开始忙活起来。
沈安侯这会儿已经和药铺的邱掌柜接上头,正在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你对城中的控制能达到几分?”他认真问邱掌柜:“若是可行,我想把这儿改建成一个集中的治疗集散点。”
“您的意思是把流民送走,病人留下来?”邱掌柜沉思,有些为难道:“县令那头倒是不用挂心,可城中百姓们未必愿意。”毕竟疫病的可怖是人尽皆知的,谁希望家门外就是病人,自己时刻被危险笼罩?
“我当然不会堵在宣城的城门口,侍剑已经查看地形去了,附近也有我们自己的山头,对宣城的压力不会太大。”沈安侯耐心解释:“只是这一切需要借用宣城的名义,且需要你出人出力,不知你可能把事儿担下来?”
邱掌柜听他这般说,反而表情轻松了几分:“这样不难,我们早就做好准备了。”他说着还笑:“多亏夫人一早给我们送了信,教我们如何防治疾病,如何清理环境,又如何熬制草药呢,不然就外头这般光景,里头指不定也被霍霍了。”
“还是要注意预防蚊虫叮咬,该烧艾草的烧艾草,该覆石灰的覆石灰,水源一定要清洁,出现高热人群立刻隔离治疗。”沈安侯再强调一遍:“这些都是极有用的法子,你们可别敷衍了。”
邱掌柜拍胸脯保证:“您就放心吧,我们药铺联和县中大户人家并衙门捕快一同监督着呢,毕竟谁都怕死,只要把后果说的严重些,不怕他们阳奉阴违。”
沈安侯这才点头,交代邱掌柜尽快将物资准备齐全不提。那边一串儿军绿色帐篷也已经准备就绪,病人们分男女老幼安置进去,身穿白衣的医者来回忙碌,一个个脸上都明晃晃的写着“生人勿近”。再加上护卫队佩刀在一旁巡视,还真无人敢起来闹事儿,乖乖让躺着就躺着,让喝药就喝药。
沈大老爷也不得不感慨:“别人都觉得夫人脾气好,其实她比我严肃心狠多了,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才是真正能做大事儿的人呢。”
侍剑和邱掌柜便不敢说话,后者是因为不熟悉,前者却是心有戚戚。盖因他经营药铺,和医学院的联系便多,是见过那些学生们做“外科手术”的。看着那些人面对血肉模糊却眼都不眨时的样子,连侍剑这样的老江湖都有些心中发凉,而他们夫人可是学生们的老师——便是没见过夫人亲自动手,也能想象出夫人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第218章 救治百姓
护卫和流民觉得这些大夫高不可攀,可医学生们心中亦是叫苦不迭。他们从七八岁起就学习认药材、背药方, 后来再增加了生理学和西医诊断, 整日里忙碌非常,可以算得上是吃过苦的孩子了。然而在救治营中只带了小半天,他们就知道之前受的苦根本算不得什么, 现在这般光景, 才是考验他们的真正时刻。
虽然有林菁提示在先, 所有人在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面对一个个面黄肌瘦,浑身滚烫,或是呕吐不止、或是泄泻难控的病人,他们还是忍不住的生理性害怕。可林女祝也难得的表现出她冷酷的一面来——但凡有面露不渝捂嘴躲闪的,直接一鞭子抽过去,然后被分派更多更难应付的病人。
所有病例必须仔细整洁不能潦草,看诊需要全心投入不能敷衍,还有斟酌用药分清主次, 不能教条化也不能自作主张胡乱配伍, 还要从中摸索出行之有效的具有广泛适应性的方子,直接发放给各处药铺控制疫情。
医学生们第一次感觉到焦头烂额, 救治百姓考验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知识,还有他们的体能。每个一个时辰便要喷洒消毒药水,几乎时时刻刻都有病危的患者需要扎针抢救,他们没有时间犹豫斟酌,可每一次下手, 都必须谨记,自己手底下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的职责是让患者活下来。
沈安侯看着便有些不忍:“要不还是让城里的大夫一块儿来帮忙吧,光靠这些孩子太勉强了。”
林菁却是摇头:“正需要他们先做出规矩来,我才故意阻拦你调集城中医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且行医如比武,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个医者会轻易听信别人的意见?只有他们做出成效,且形成规范,才能约束后来加入的人。否则最后他们没得到锻炼不说,指不定还要被耽搁了救治的进程。”
沈安侯便不说话了,而之前对大夫还颇为“敬而远之”的侍剑,这会子也再说不出他们的不好来。要知道这群人可比他年轻了许多,放在世家中,不过是刚刚成亲、还靠着父母庇荫过日子的懵懂少年。可现在的他们背负着怎样的职责?又如何一往无前的在努力?可他们却毫无怨言——哪怕被林菁抽打,也只是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一切脏乱,并为患者找到那难得的一线生机。
林菁自己也没闲着,他比学生们面对更多更棘手的病患。而之前被女子抱着不愿放开的孩童便由她接手。只一摸那孩子体温,她心中就是一惊,顾不得许多的对煎药的学徒叫道:“给我煎一剂白虎方来。”
白虎方以石膏为主药,在降温方面有奇效,只是对身体的损伤亦不小。按理说这般幼小的孩童是不适合用这方子的,可林菁更明白的是,如果这时候不让孩子的高热退下去,在拖延只怕会彻底没有了转圜的机会。
那学徒亦是医学院里的学生,只还没有毕业,没有资格行医诊脉,但抓药煎药却是熟练的。她飞快的取了药材熬制,端到林菁面前,看她一小勺一小勺给孩子喂进去,便疑问道:“这般孩童该给他多大剂量才适合?”
“孩童的代谢能力不比成人,一次有两勺便够了。”林菁将手里的勺子和孩子一起交给她:“你隔两刻钟给喂两勺,等他发汗了便叫我。”
学徒赶紧应了,自有人顶上她的位置继续熬药。大多病的不算太严重的人已经给灌了青蒿汤,这会儿正病怏怏的躺着,好在他们体力还是有些——体能太弱的已经在逃难的路上就没了——在大夫们安排妥当后,可以自行解决便溺之事,不会再憋不住就近解决,让医生们也松一口气。
那些健康的流民看着自己的亲人好友被安置妥当,心中更是妥帖,做事儿也愈发卖力了。连这些将死之人,官府都并未放弃,那他们肯定会有一条活路走下去。侍剑也是狡猾的,让人在里头散布流言:“听说没有,衙门有人在暗中观察咱们呢,要是谁做得好,还会给予官职和银钱作为奖励,让他当咱们流民的里长。”
这话不知从何说起,可一传十十传百的,所有人几乎都信了。帮着一块儿干活的捕快们简直惊呆了:“他们真是许久没吃过饱饭的流民?怎么感觉比我们的力量还大些?”
男儿们没闲着的开始营造棚屋,妇女们也行动起来,一部分照顾老幼病残,一部分帮着烧水做饭。医学生中不乏女子,便教她们如何清洗干净,换上白色新衣,让她们越发感激不尽——她们听不懂什么污染传播,只知道这些如同神祗一般的白衣女子给了她们衣裳食物,教了她们许多东西,让她们有了更多活下来的勇气。
当然,百姓良莠不齐,有踏实肯干的,也有偷奸耍滑的。对付这种人,侍剑是最有法子的——他好歹是当过沈大老爷身边的头号小厮的,什么家丁护卫没整治过?传小话扰乱人心的便用臭哄哄的脏衣服堵住嘴,偷盗揩油的便捆着手吊起来,邋遢敷衍不听指挥的丢进水缸中泡着,总归有一个算一个,都给雷厉风行的摁下去了。
沈大老爷还真没见过他这一手,看了一会儿也乐了。只这般还真行之有效,杀鸡儆猴之后,百姓们便听话的多。不说指哪儿打哪儿令行禁止,至少能做到个大概,再有衙差和沈侯爷带着的人帮衬一把,棚屋的建造倒是进行的飞快。
而救治营中却依旧气氛压抑。疟疾是个挺可怕的疾病,尤其是这些病人还都兼具了其他并发症,最少也是个营养不良。可这般环境下,还真没办法给他们补充营养,便只能听天由命,看他们的造化。
林菁给一个出现心肺衰竭症状的病人扎完针,还没来得及擦一把汗,那边的学徒便欣喜的叫起来:“孩子出汗了,女祝您快来看看!”
林菁过去一摸,温度果然降了下来,心里便松一口气,让人端了专给孩童用的药水来继续喂。可这次却不知为何,那孩子直接哇的一口吐了出来,发出猫儿般的哭声,挣扎着不愿再用药。
学徒一看就急了,林菁也没法子,只能招了孩子母亲来,让她抱着试一试。没想到还真成了!大约是稳到熟悉的味道,半昏迷的孩子慢慢安稳下来,小口小口的咽下了喂进嘴里的苦药汁子。
那女子这会儿也是激动不已,早已不见了之前的嚣张无理,恨不得给林菁跪下。林菁再三叮嘱:“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米汤,你给孩子吃一些,只不要给他喂奶,免得又引起泄泻之症。”
那妇人哪里还敢不从,急忙点头重复了一遍,看的学徒抿嘴儿笑。林菁也是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当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儿呢?”
而像她和沈安侯这般把孩子往青州一丢便不管不顾的才真不多。尤其是小沈凌,从三岁之后就跟着哥哥嫂子过日子,林菁还会抽空照料他,沈安侯几乎是一年有大半时间不见人影。也亏了小程氏和孔氏都是温柔贤淑的,没把孩子惯坏,反而处处开导他,才没让那臭小子走了偏路变成个叛逆鬼。
想了一会儿儿女,林菁也觉得自己又有了劲儿,继续一边忙活,一边指导着学员们。都说人的潜力是无尽的,不过一天时间,他们竟是慢慢都适应了这个强度。而林菁也趁机让沈安侯抽调县中年轻大夫来帮忙,大大减轻了学生们的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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