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利
李郡丞咽了咽口水,脑子里飞快的转动,总算找出了个理由:“百姓愚昧,最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其他三县都修建水车,唯独落下安平县,只怕县中百姓心中不服啊。”
“可郡中年年给安平拨款修水渠,也没见其他三县不服啊,难道赵县令的手段还不如周县令郑县令不成?”沈汀“天真”的问道:“再说县中百姓对他推崇有加可不是假的吧,大不了咱们今年再帮着他们把水渠扩一扩呗。”
那些水渠……李郡丞仿佛口里含了黄连,那些水渠都不过是糊弄上官的样子货啊,否则哪里需要年年休整还耗费颇多呢?可这话实在不能说,否则严查下来,赵县令的官场之路就算走到头了。
沈安侯等人见李郡丞不再说话,便将他晾在一边自顾自的继续商讨下去。直到他们请了廖都尉前来布置建造事宜,李郡丞还是没缓过劲儿来,就这么呆呆愣愣的在一旁站了一整天。
都尉大人第一次见到李郡丞如此失态,只当着沈安侯的面儿,他也不好多问什么。等听了沈大老爷的设想,又看过水车的功效,廖都尉早把李郡丞抛到了脑后,连声称赞道:“若是此事可成,绝对是琨郡百姓之福,以后再也不用为了春秋两季的农田灌溉而伤神了。”
沈安侯自是谦虚几句,这才切入正题:“虽说是为了百姓做事,但这些技术若是透露出去终归不好。只是光靠我家家丁,要将所有水车做出来显然是不够,是以我希望大人能够让府兵前来学习营造的法子,等水车建好了,再带领百姓们按照咱们的规划挖渠引水可行?”
“太守大人考虑周全,廖某责无旁贷。”学习如何建造水车可不是坏事儿,这些府兵若是能有一技之长,将来退役后也能活的更轻松些。他回头将这事儿在都尉府里已宣布,果然大部分兵士都十分雀跃,恨不得隔天便加入这场盛世中。
百姓们在秋收时便得了和府兵一块儿劳作的好处,听说要做劳役,也没什么抵触心里。徐县令虽然没什么治国平天下的想法,但也犯不着和沈大老爷对着干,听沈安侯想以临平县作为试点修建水车,二话不说便同意了,还让县中上下极力配合。
沈家的家丁是做各类手工活的老手,虽然这水车比平日里在家修建的大出不少,可建造工艺是差不多的路数。沈安侯为了保险起见,还和林菁一块儿重新算了参数,做了些修改。是以七八天后,第一辆水车终于拼装完成,在河边矗立起来时,让闷头劳作的百姓和府兵都吓了一跳——只需要三五个人登上去用力踩,河里的水便自动从低处升了上来,一格一格的灌进了修好的水渠入口,哗啦啦的顺着渠道往远处的田里奔流。
这可比一桶一桶的提水方便多了!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更加认定新来的太守大人不仅爱民如子,还无所不能。才来不过三个月,沈安侯便顺利收拢了民心,也足够让赵家越发的心烦意乱。
都说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辆水车的建成,后头的事儿便越发顺利。若说往年劳役让百姓们苦不堪言,可今年的挖水渠修水道却让他们心中满是期望,无不拼尽气力热火朝天的干着,更无人偷奸耍滑的躲懒。
“太守公子说了,这都是为了我们自个儿做事呢。”有老农乐呵呵的一边锄地一边笑:“也就是今年劳累些,等明年开春,我们可不得轻松的多了?”
“何止是明年?”另一名年轻些的汉子抹了把汗,脸上亦是笑意:“公子说了,水车只要不遭到恶意破坏,可以用上十几年上百年呢,咱们琨郡以后种地都不用再为浇水发愁了。”
“没错没错,太守大人是个好人啊,竟然能想出这般法子,让河里的水自己跑上来,咱们可不用学着隔壁县里去挖那些极深还没什么用的渠了。”
“那边啊,”有人摇头嗤笑:“他们这次要倒大霉了。”
“行了行了别说话了,休息够了就赶紧接着干。”有人使了个眼色,所有人立刻闭口不言,心里却忍不住嘲讽:“安平县的人年年仗着赵家和临平县抢水,如今可看他们怎么抢得过。”
和他们预料的一样,安平县里如今已是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听说了修水车之事要绕过他们县的传闻。赵县令已经摔了无数个杯子,可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李郡丞就是一句话:“上官之意已决,恕我无能为力。”
“该死的李亮李天照,你别忘了你能有今天是靠的谁!”赵县令一把攥住他的衣领,结果被拍开:“我早就让你服软,你偏偏想让沈太守低头,自作孽不可活,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就给他制造麻烦,让他不得不低头!”赵县令低声喝到:“这些手段你又不是没用过,如今装什么贤良。”
“此一时彼一时。”李郡丞冷眼看他:“如今百姓已经丰收,心中对他感激,自然不会给他找麻烦。廖都尉与他站在一条船上,开始和我疏远了,若是我有所异动,只怕立刻就会被他拿下。你若是不信,只管自己试一试,只是到时候结果如何,都得你自己担着。”
“担着便担着。”赵县令心中仍是不信,摔了手转身就走:“凭我们赵家两百年的根基,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沈安侯?”
确实是奈何不了。李郡丞默默的看他走远,心头苦涩,自己这么多年留在琨郡照顾赵家,就是为了给他们一方净土,培养起新的良才来,没想到努力这么多年,养出来的就是这么个货色,如何能不叫他心痛?
“实在是抱歉了。”他缓步走进自家的后院,在祠堂中对着两块牌位低声喃呢:“赵家的养育之恩,我一定尽力回报,便是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可若是他们自己立不起来,我便是耗尽心力,又能如何呢?只怕还要被他们当做白眼狼一般,在背后给我插上一刀啊。”
第110章 赵家的应对
沈安侯说到做到,在临平县的水车安置妥当调试无误后, 便让沈汀带着人直奔宜安县去了, 留下安平县几乎快要吵翻了天。赵县令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熄灭,当晚便带着心腹回了赵家,准备尝一尝沈安侯看看轻视他们赵家的后果。
沈安侯早就防着他了, 看他要一条道走到黑, 不免一笑:“我只怕你给我低头呢, 如今这样才是正好。”
赵家能有什么手段呢?无非是联合琨郡的商户们一块儿排挤太守大人罢了。可沈安侯会怕这个吗?他手里的秘密武器可多着呢。
果不其然, 宜安县的水车建起来没两座,琨郡的盐商们就跑到了太守府哭诉,直言最近盐价上涨,还供不应求,他们进不到货,没法儿做买卖倒是其次,只是苦了郡中百姓,心中十分愧疚。
沈安侯好生安抚了一番, 转头便一封飞鸽传书发了出去。过不得两日, 正在龙江上跟着九曲寨的新任寨主赵良一块儿浪的岑易微微一笑:“兄弟们,咱们的生意到了。”
不就是缺盐吗?没事儿, 本地进不来货,外头有的是商人愿意做这生意。早就打通了星州陆路的镖师们护送着岑大老板一路疾驰,等到琨郡外头才放慢了脚步:“现在里头情况怎样?”
“百姓们已经有些怨言,但大老爷的威信犹在,郡中并无惊慌。”
“那些盐商呢?屯着盐他们想闹哪样?”
“大约是想等老爷扛不住了再高价卖出吧。”接头人嘿嘿一笑, 露出雪白的牙齿:“这几天可都是暴雨,我们等你们来都等的不耐烦了。”
岑易摆了摆手:“你们悠着点啊,好歹是这么多商户的身家性命呢。”
“他们不顾百姓死活和赵家沆瀣一气,我们没直接抄家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那人是金台庄的精英狼牙,便是笑着的时候也难掩杀气:“等你们的盐铺开张,便是他们仓库漏雨的时候,至于他们能保下多少家业来,就让他们听天由命去吧。”
“你们开心就好。”岑易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不阻拦:“大老爷可说了我们何时开铺?”
“随便哪天都好,你们要是愿意,今天进去也行。”来人无所谓的摊手:“开门做生意嘛,哪里需要那么多顾忌的?”
岑易一想也是,又不是搞阴谋诡计,难不成还要专门挑个良辰吉日不成?他们可不怎么信那个。
一行人连带着十几辆大车进城,很快引起了百姓的注意。岑易交代手下的人不必避讳什么,只直言道:“听说琨郡最近缺盐,我们老板正好做这生意,便过来碰碰运气。”
百姓一听到盐字,眼睛都变亮了几分,连连打量那些大车:“难道你们带来的都是盐不成?”
“绝对是上好的青盐。我们老板已经和你们郡中上官走通了关系,连商铺都安排好了。各位父老乡亲若是有空,不如一块儿去捧个场,等会儿我们摆上货,立刻就可以做生意了。”
大伙儿哪里还有不肯的?果然看他们一路走到一间空荡荡只有货架的铺子前开始卸货,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上铺门口便排起了长队,大伙儿还在奔走相告:“有盐了有盐了,青衣巷开了家盐铺,可以去卖盐了。”
这消息不过一会儿便在琨郡传开,盐商们有些惶恐的沉思,不知道这是巧合所致还是沈太守的安排。就在他们举棋不定之时,他们的盐库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不知何时,屋顶被切出了无数大洞,这会儿雨水正哗啦啦往里头落下,虽然里头的青盐做了包裹,可显见着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挪出来,赶紧挪出来啊。”有管事儿的大叫:“在这么下去,盐库就要淹了。”
“可是家主说了,咱们这些盐不能让百姓们知道……”有人迟疑着不敢行动。
“顾不得这么多了。”管事的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沉声道:“要么毁了信誉,要么毁了家业,只能两其之害取其轻。”
没了信誉,了不起换一个地方做生意,要是家业彻底赔了,从此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
等到盐商们焦头烂额的聚在一起,知道彼此都是相同的情况,他们才惊觉:“这一定是有人故意使坏吧,不然哪里碰的这么巧?”正好有新的盐商进入琨郡,他们便正好暴露人前。百姓们看着他们一袋袋搬出来的青盐还有什么不明白,纷纷唾弃一口,发誓以后再也不在他们家做生意。
“这一定是太守大人的报复。”有人悔不当初:“赵家想利用我们让他低头,他就直接灭了我们——这是杀鸡儆猴啊,咱们就是被杀来警告赵家的那只鸡。”
可是如今想明白了又有什么用?他们显见着在琨郡是混不下去了。也有人想过对岑易的店铺下手,却发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竟然出乎意料的难搞,甚至还反过来让他们损失越发惨重。也有人想去太守府求饶,可惜还没进去就被请了出来:“太守大人因操劳百姓已经病倒了,各位老板请过几日再来探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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