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茗荷儿
杨佩瑶赧然道:“不好意思,我醒得迟了,以后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顾夫人道:“昨天忙了一天,多睡会儿也应该,阿平他们也没起。”
杨佩瑶笑笑,吃了两只素包子,喝一碗红枣薏米粥,便放下筷子,对顾宁远道:“娘去上学了,宁哥儿在家里乖乖的,听祖母的话。”
顾宁远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里的依恋像是网,牵绊着她迈不动步子。
杨佩瑶狠狠心,背起书包出了门。
顾息澜在车旁等着她,瞧见她眸子里隐约的湿意,心下了然,柔声道:“你放心,宁哥儿不会闹,我没事早点回家陪他。”
杨佩瑶低低叹口气,坐在副驾驶的位子。
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到达大学门口。
顾息澜问道:“下午没有课,我来接你?”
杨佩瑶没精打采地说:“不了,我在学校里住,星期三回家。”
顾息澜捉过她的手亲了口,轻笑,“今天不再努力一次,争取早点生个女儿?”
杨佩瑶面色一红,嗔一声,“讨厌”,拉开车门下了车,走不多远,回头瞧见顾息澜站在车旁目送着她,又回转身,走到他身旁,低低唤道:“好哥哥。”
“嗯,”顾息澜弯起唇,抬手替她拢紧围巾,手指趁势在她唇上摩挲两下,柔声道:“去吧,星期三我接你,下午三点半。”
杨佩瑶点点头,恋恋不舍地走进校门,再回头,朝他甜甜一笑,挥了挥手。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顾息澜心头酸软无比。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五年前,杨佩瑶读高一的时候。
他接她上学,而她走进武陵高中的校门前,总会朝他扬扬手,甜甜一笑。
一时间,往事如潮水般喷涌而至。
刚认识时,她乖巧礼貌,见到他规规矩矩地行礼喊“会长”;后来她像易怒的刺猬,动不动伸出满身的刺;再后来……
他还记得第一次牵她的手时的欢喜,记得第一次抱她时候的激动,更记得第一次亲吻她,浑身的血液好像岩浆迸发,狂野地在体内流窜。
他的世界原本暗淡无光平静无波,是她给他带来颜色,让他明白恋爱是怎样的滋味,思念是怎样的甜蜜。
他也记得分手那段时日的煎熬。
开会的时候会想起她,看公文的时候会想起她,夜里躺在床上整夜整夜无法入眠……好在,她终究成为他的妻。
想起昨夜,她攀附在他身上的火热与主动,顾息澜唇角漾起温柔的笑意,满足地叹口气,开车离开。
婚后的日子是幸福的,可时局一天天愈加动荡不安。
东洋人不安于偏居一隅,隔三差五弄点小动作,妄图试探国民政府的底线。
政府对占据东北的东洋人听之任之,却对百姓更加苛刻残酷,各样税捐名目繁多。不种地最多没有粮食吃,可种了地收成不但不是自己的,反而还欠一屁股债。
百姓生活苦,那些达官显贵依旧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
因为税重,杨佩瑶做出来的衣裳定价贵了许多,可仍是受人追捧,金梦夜总会也仍旧夜夜笙歌。
七月初,正值暑假期间,杨佩瑶如愿以偿怀上了第二胎,顾息澜跟杨致重商量过后,辞去了商会会长之职。
张省长指派了自己的亲信担任会长。
从此杭城的局势由三足鼎立变成了两虎争霸。
张省长依靠他的堂兄与同窗在杭城境内说一不二,而杨致重职掌数万军队在城郊虎视眈眈。
顾息澜把停产的几家工厂抵给银行,消了之前十三万美元的贷款,眼下只留着纺纱厂、织布厂和服装厂,以及新安百货公司。
此外还有杨佩瑶名下的半间歌舞厅。
顾息澜空余时间一下子多了,每天除去到工厂转转,便是天天守在家里陪伴妻儿。
杨佩瑶这次怀相好,能吃能睡,完全没有孕吐,脸上丝毫不见孕斑,水灵灵地透着粉,很招人犯罪。
顾息澜看得着吃不到,下巴底下又往外冒红痘痘。
杨佩瑶怕他闲得无聊,建议他收购粮棉。
粮食是生活之本,而棉花可以纺成布,不管是城里还是战场上都需要。
趁着价格尚未高到离谱,多囤些总没有坏处。
顾息澜听从她的话,把小洋楼一楼改建成仓库,秋收之后,买了许多粮米存放在那里。
杨致重怕传出去惹得有心人注意,让章勇带领八名士兵到顾家担任护院。
不知不觉,又一年过去了。
徐萍也查出来有孕,她是头一胎,不免有些娇气,一会儿想要吃酸的,一会儿想要吃辣的,今儿嫌屋里冷,明儿又抱怨火盆有味道,支使得全家不得安生。
顾夫人忙着照看她便顾不上杨佩瑶,心里过意不去,想要再雇个稳当的人照顾杨佩瑶。
杨佩瑶笑着推辞,“娘,不用了,身边放个人别扭,再说我已经生过一胎,心里有数,您只照顾好弟妹就成。”
徐萍得知,回娘家时便跟母亲抱怨,“我婆婆的心都偏到胳肢窝了,两个儿媳妇都怀着孕,她只说给嫂子请保姆,连提都没提到我。还有房子,小洋楼被大伯哥占着不说,他们的东跨院也比我们西跨院大,大的还不是一点半点儿。”
徐母劝道:“算了,也没少了你的吃穿,西跨院不够住?”
“够住倒是够住,就是心里不舒服,我也不求一碗水端平,但也别厚此薄彼太厉害。说出去,别人还以为二爷是后娘生的呢。”
徐母斥一声,“别瞎说,让你婆婆听见生气。你要觉得不舒坦,旁敲侧击地跟平澜提两句,让他跟你婆婆说。同样的话,儿子说出来没毛病,媳妇说出来就是罪人。”
徐萍道:“二爷也憋着一肚子气,家里的工厂陆陆续续都卖了,卖出来的钱我们一分都没见到,这也罢了,剩余几家都握在大伯哥手里。我听二爷说,嫂子还有股份,纺织厂她占五成股权。一个妇道人家要什么股份,二爷才握着一成。”
“谁说不是?”徐母思量片刻,唉声叹气地说:“其实现在不比以前,一大家子人非得挤在一起住。”
徐萍眸光一亮,“娘是说分家?”
徐母道:“趁着顾夫人健在,你们两房分开门头过,说不定能多分点儿,如果顾夫人不在了,就按照你大伯哥和你嫂子的德行,你们两口子能分到啥?”
第122章 分家
其实顾平澜并没有对顾息澜有怨言。
先前徐萍看杨佩瑶在家里做棉布长裙, 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堂堂都督家的小姐,穿那种既没型又没款的衣裳。
徐萍在家里更喜欢穿真丝睡衣, 特别有派头。
杨佩瑶把缝纫机放在偏厅, 得闲的时候便在里头写写画画,剪剪裁裁, 徐萍用不上偏厅,可看着偌大的地方被杨佩瑶自己占着, 感觉不太舒服。
偶尔唐俊杰会过来, 两人在偏厅说话,说起来没完没了的。
偏厅跟客厅之间有玻璃门, 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杨佩瑶与唐俊杰完全没有亲近的举动, 在偏厅谈话只是因为方便而且安静, 可看着徐萍眼里,就好像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般。
于是便含沙射影地跟顾平澜提起来。
顾平澜跟她解释, 顾息澜成亲前把服装厂的五成股权转让给杨佩瑶,杨佩瑶是最大的股东。她跟唐俊杰商议服装厂的运营。
徐萍心里更不是滋味, 又问起盘出去的其它工厂。
顾平澜脸色便不太好看,沉声道:“家里工厂都是大哥经管,你想知道就问他。”
顾平澜是不愿心不愿担责任的性子。
他管着佳丽模特儿公司和百货公司,每天应付各种杂七杂八的琐事,已经觉得头大,压根不想再去关心工厂。
再者,顾维钧过世将近十年, 都是顾息澜费心打理,他懒得往里掺和,只要少不了自己穿用就行。
听到徐萍不厌其烦地打听,他便有些烦躁。
徐萍却以为顾平澜跟自己一样,因为顾息澜处处瞒着他们提防他们而生气。
所以,跟徐母抱怨时候就带出顾平澜来。
可听到徐母提议分家,她又很犹豫。
相比顾息澜的冷肃,顾平澜性情开朗随和,待她非常宽容,但毕竟是顾家的男人,骨子里都自有主见。
顾平澜对顾夫人很尊敬,长辈不说分家,他绝对不肯主动提。
徐萍思前想后斟酌了好几天,终于鼓足勇气,趁着好之后情意正浓之时,拐弯抹角地说:“前几天回娘家,听说我大舅把家产分了,三个表哥各分到一间铺子,十亩地,外头看还是一家,关上门却是各过各的日子。我舅母先前不乐意,分家后才知道好处,真正的悠闲自在,不用管儿孙那么多闲事。”
顾平澜一听就明白她的小心思,冷声道:“咱家不可能分家,别说我娘还健在,即便不在了,也不分家。”
一句话把徐萍堵了回去。
半夜徐萍借口肚子痛,折腾了好一阵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这事儿便传到顾夫人耳朵里。
顾夫人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时候久了,牙齿还能咬到舌头,你们眼下都是当爹的人了,以后家里孩子只会越来越多,少不得有锅碰着盆的时候,趁着现在你们都还清闲,把家分了吧。”
顾息澜跟顾平澜异口同声地表示不同意。
顾夫人笑道:“如今分家也不丢人,再者也不是成了仇人以后就不来往了。你们都是我肚子生出来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家有难处,另一个还能置之不理?就只是不在一处住罢了,别想那么多。”
顾息澜抿抿唇,拍板道:“好,分吧。”
顾夫人手上除了首饰之外,尚有一万六千块的存款,两家各五千,剩下六千给顾静怡。
眼下住的房子是祖宅,肯定要留给顾息澜。
顾夫人便把长兴路一处空置的两层公馆给顾平澜,因地方小,为作补偿,顾息澜没要顾夫人的五千块,尽数给了顾平澜。
南涪的工厂是顾息澜的,百货公司跟模特公司则交给顾平澜。
此外顾息澜手里有抵消贷款剩余的两万多块,兄弟俩加上顾静怡每人八千。
余下的还有郊县一百多亩地并一座宅院,如今地价便宜,乡下房子也卖不出钱,顾平澜懒得打理,全都留给顾息澜。
两兄弟和和气气地分了家,虽说不是二一添作五地平分,可也基本算是一碗水端平了。
徐萍非常满意。
模特公司不算什么,可百货公司却楼上楼下足足三层,生意非常火爆,一年到手的盈利怕也得将近一万。
还有将近两万块钱的存款。
所以,当顾夫人拿出首饰盒子让两个儿媳妇挑时,徐萍很大度地说:“嫂子先挑,我平常不太戴这些东西。”
杨佩瑶成全她的美名,先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又给顾静怡留出几件。
顾息澜则跟顾平澜把各样手续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