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茗荷儿
杨佩瑶是他的心魔,他的执念,是他断不了的红尘。
李笑月告诉他,杨佩瑶之所以一再拒绝他,是因为他<滥>情,杨佩瑶最痛恨玩弄女子感情的人。
苏先坤开始不信,可调查过顾息澜之后,便默然不语。
顾息澜结婚前便对女人冷淡,结婚后更是不近女人身,连跳舞都不曾有过。
不止一次,苏先坤想假如时光再来,他愿意守身如玉只为等她。
苏先坤默默地从镜头里追随着那抹窈窕的身影,又移到旁边高大魁梧的男人身上,犹豫许久终究没有摁下快门。
怅惘地叹一声,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悄然离开。
杨佩瑶全然没有察觉苏先坤盯了她足足一个多小时。
事实上,她早已经忘却了这个名字。她的心尽数放在顾息澜和两个孩子身上,因为孩子一点一滴的成长喜悦,因为顾息澜无微不至的呵护而感动。
毕业之后,她在家里度过了一个安闲的夏天,把秋冬季节的时装设计图整理出来。
只是不等工厂做出成衣,报纸上又刊登出消息,东洋人已经闯过山海关,企图往北平进犯。
顾息澜看到报纸完全没有惊讶,只沉声告诉杨佩瑶,“我跟岳父商量过了,现下杭城局势还算稳定,咱们先把孩子送去温哥华。”
迄今为止,杨致重仍旧没有得到抵御东洋军队的指令,由此可见国民政府的态度了。
一旦东洋人占领北平,势必还会南下。
杨佩瑶没有异议。
现在车船都还通畅,可要是战争起了,想走也走不掉。
顾夫人不想离开故土,可瞧着沉稳懂事的孙子和正牙牙学语的孙女,长长叹口气,“行,我这就收拾东西。”
杨佩瑶跟阿秋一道帮忙,把金银细软和秋冬衣物都带上了。
顾夫人怕换了地方水土不服,请郎中配制了许多诸如四味丸、人丹等中药。
顾息澜问顾平澜要不要一道走,顾平澜愿意走,徐萍却不同意。
她不懂英文,怕没法沟通,又舍不得杭城的好日子。
去年百货公司盈利近两万,如果他们离开,底下人不尽心尽力地干,岂不就亏大了。
顾平澜觉得时局并不像顾息澜说的那般严重,决定观望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顾息澜只能由着他。
杨佩瑶召集了下人问他们的意见,如果有愿意去温哥华的可以一道,有想回老家的便发给遣散费。
有四人愿意跟着,另有五人不想背井离乡,而老家也没人,杨佩瑶便让他们看守房屋。其余十几人,都要回老家,杨佩瑶给他们每人二十块现大洋。
过两天,顾息澜买了船票回来。
船票是十月三号,农历八月二十,离现在还有半个月。
买到票的那天,五姨太出去逛百货公司,回家途中遇到两伙人打群架,五姨太处事谨慎,见状便掉头拐到旁边的四锦胡同,谁知好端端走着,突然被冷枪打中,当时便毙了命。
杨致重大怒,亲自带兵到四锦胡同挨家挨户搜查。
胡同里有东洋人开的饭馆,从里面搜出好几把手枪还有子弹,杨致重把饭馆的掌柜和伙计全都带回军营审问。
伙计供认不讳,说看到五姨太貌美而心生歹念,但五姨太誓死不从,不得已才开得枪。
市井间流传的说法是这样,可内幕到底是什么,只有杨致重跟顾息澜知道。
总之杨致重给五姨了个贞节烈女的身份,死得还算光彩,杨家也没有受到牵连。
毕竟,如果别人知道五姨太是间谍,杨家也脱不开干系。
死个姨太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浪,杨家给她烧过头七就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杨致重要镇守杭城,无法离开,太太便也留下,杨承泽跟杨承鸿兄弟俩人带着其余人都要走。
为掩人耳目,杨承泽先跟四姨太和陆秀玫并两个孩子去申城,两天后杨承鸿跟二姨太和杨佩环前去汇合。
顾息澜则大大方方的,说要带全家见识一下十里洋场,在中秋节第二天就到了申城。
两家人并十几个下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船。
几个孩子刚坐船感觉新奇,加上多了玩伴,竟是都没有哭闹,只有二姨太因为晕船受了些罪,杨佩环在床前忙着伺候汤水。
轮船开了一个月,停在温哥华港口,楚青水带人开大客车来接。
两年多不见,原本白净的肌肤晒成了小麦色,眉目间不再是原先的倾国倾城,而是多了让人踏实的刚毅与果敢。
性情却是没变,看到杨佩瑶,老远就咧开嘴喊道:“妹子,可想死哥了。”
孙婉婧跟在他身侧,腹部略略有些凸起,笑容温柔。
杨佩瑶惊喜地问:“几个月了?”
孙婉婧尚未回答,楚青水已得意地开口,“五个月,差不多农历二月生。”
这两年,楚青水一点没闲着,把原先破败的房子修缮好给下人们居住,另外加盖了两栋花园洋房。
都是三层小洋楼,灰白色墙面,砖红色屋顶,门前门后植着草坪,用白色木栅栏围着,还有着平整好的空地以便种花或者种菜。
两栋小楼相隔约五十米,中间铺着三米多宽的青砖小路,来回非常方便。
杨佩瑶突然就想起前世看到的一句话,大意是说跟儿女跟父母家相隔一碗汤的距离最为合适,既能彼此照顾,又互不干扰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当下顾杨两家各住一栋楼,把行李物品搬进去各自收拾。
小洋楼很宽敞,一楼是客厅、厨房、客房还有两间储藏室,二楼是三间大卧室,杨佩瑶把光线最好的给顾夫人住,旁边一间留给顾静怡。
买好船票后,她就给顾静怡写信,让她直接到温哥华来。
杨佩瑶跟顾息澜则带着孩子们住到三楼。
顾宁远非常高兴能够有独立的房间,沉默无语地收拾好衣物,又把他的玩具摆到了架子上,收拾完毕请杨佩瑶来参观。
杨佩瑶看着整整齐齐的卧室,心里无比欣慰,顾宁远真的太省心了,还不到五岁,比一些七八岁的孩子都懂事。
两家人在好奇和新鲜中度过了在温哥华的第一夜。
转天楚青水送来一卡车木柴和许多米面菜蔬,温哥华比杭城冷,尤其是夜间,需要点上壁炉屋里才暖和。
然后带他们熟悉周围环境,告诉他们到哪里买菜,哪里购物,学校和医院分别在哪里,去哪里申请电话。
一直忙乱了半个月,杨佩瑶才把所有事情搞清楚。
生活终于步入了正轨。
顾静怡是元旦前从法国坐船过来的。
毕业之后,她到中欧和东欧转了一圈,拍了近百卷胶卷。
五年多不曾见面,她仍是瘦,精神却极好,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直筒牛仔裤,外面套廓形呢子大衣,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立体的五官。
打扮干练且女人味十足。
顾夫人瞧见她,眼泪顿时喷涌而出,抱着顾静怡呜呜咽咽哭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止住。
杨佩瑶端了温水伺候顾夫人洗脸,瞧着顾静怡笑,“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身上的牛仔裤和廓形大衣都是蝶舞的牌子。
顾静怡道:“牛仔裤在巴黎很受欢迎,花了我很大价钱买的,不过咱家工厂生产的,再贵也值得。”
这时,两个孩子睡午觉醒来,杨佩瑶教他们喊“姑姑”。
顾静怡看两眼顾宁远又看两眼顾暖,“咯咯”笑个不停,“怪不得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他们两个到哪里都认不错。”
顾夫人又记起顾静怡到如今没有男朋友的事儿,想开口,考虑到她才进家门,先按下不提。
杨佩瑶觑着顾夫人欲言又止的模样,猜到她的心思,趁着帮顾静怡收拾房间的时候问起她终身大事。
顾静怡毫不在意地说:“我有太多事情要做,根本没有时间谈恋爱,也不想把精力浪费在结婚上。”说着打开皮箱,“你看,这么多资料需要整理。”
皮箱里除了两件换洗衣裳之外,全是胶卷、相片还有一本本手稿。
杨佩瑶讶然:“你没带衣服?”
“衣服太占地方,有换洗就行,回来再买。资料丢了就找不到了,只能随身带着,我还有两箱书是邮寄的,不知道几时能到。”
杨佩瑶长叹口气,“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顾静怡道:“这两年想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不过佩瑶你别担心,我不会在家里吃闲饭,我能养活自己,整理完资料我就去大学或者图书馆找份差事。”
杨佩瑶笑笑,“你尽管做你的研究,家里不缺这点薪水。”回自己房间取来只木匣子,“娘把首饰分了,这些是你的,还有现金,我们临来时都换成了美元,你这里差不多是五千块,足够你用十几年。”
又把顾平澜成亲以及分家的情形简单地说了说,“你留在家里看书,顺便陪陪娘,娘这些年实在牵挂你。”
“好,”顾静怡重重地点头,握住她的手,“佩瑶,幸好家里有你,否则……我以后在娘跟前多尽尽孝心。”
因为顾静怡的归家,顾夫人精神大振,气色比往常好了许多。
正月初一,温哥华下了好大一场雪,把远近屋舍树木道路妆点得一片银白。
杭城冬天也有雪,但积不起来,往往刚落地就化了。
顾宁远跟顾暖都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厚的雪,兴奋得不行,两人穿着厚厚的棉袄在外面踩雪玩儿,杨佩瑶兴致上来,喊着顾息澜一起堆了个大雪人。
雪人用树枝做手,煤核做眼,胡萝卜做鼻子,顾息澜犹不满足,看门边挂了条围巾,扯下来给雪人围在脖子上。
杨佩瑶趁他忙着,偷偷在掌心攥了把雪,假作无意地凑上前,扔到顾息澜身上掉头就跑。
顾息澜岂容她逃,很快捏个雪球反击。
他习武出身,准头足,一连扔了好几个,都打在杨佩瑶腿上。
杨佩瑶根本躲避不开,嘟着嘴坐在雪地上耍赖,一边捏了好几个雪球藏在身后。
顾息澜笑着走上前拉她,杨佩瑶趁机还击,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顾夫人瞧见,既是满足又是无奈地对顾静怡道:“再想不到你哥有这样淘气的时候,以前十八九岁总板着个脸假装老成,这会儿三十多岁都两个孩子的爹了,反倒变成孩子了。”
顾静怡托着腮帮子也往外看,恍惚间又想起许多年前,杨佩瑶在她面前抱怨,“你大哥整天板着脸,跟谁欠他钱似的,一个大男人心眼比针尖都小……”
不由笑道:“我哥跟佩瑶真是缘分天定。”
顾夫人弯起唇角,“可不就是?”
没结婚时,两人还会闹别扭,自从结了婚,别说争吵,互相连句重话都没有。
顾息澜忍让着杨佩瑶,杨佩瑶更是体贴他,每次看到他进门,还未开口说话,眼里已经放出光来。
那一份爱,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