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茗荷儿
顾夫人笑道:“那你们随便,我们先吃了。”亲热地拉起杨佩瑶的手走到餐桌前。
下人们顺次把饭菜端上来。
菜式并不多,四菜一汤,都盛在甜白瓷的容器里,非常精致。
尤其是冬瓜丸子汤,里面白的冬瓜、红的枸杞,再飘着几片绿油油的韭菜叶子,令人看着胃口就开了。
最让杨佩瑶感到舒适的是,顾家的饭碗都不大,即便盛满了也不太多。
杨佩瑶食量小,最怕到别人家做客,碗里剩下饭,显得很不礼貌。
顾夫人给她舀一勺汤,“先尝尝,要是好吃就自己盛,就只咱们娘三没有外人,不用客气。”
杨佩瑶点点头,喝口汤,夸赞道:“好吃,很鲜美,顾夫人是怎么做的?”
顾夫人温和地笑,“以后别这么客气,叫伯母就好了,咏薇就是这么叫的,我就叫你瑶瑶,行不行?”
杨佩瑶从善如流,“好。”
顾夫人接着道:“这个是昨天炖了鸡,把鸡汤撇去油末,用鸡汤熬的,丸子就是普通的精肉,事先煨过一小时入味。做法很简单,汤水烧开,先汆丸子再加冬瓜,冬瓜切成小块,开锅一会儿就好。你要想学,改天我教给你,不学也没什么,咱家也不是非得要女孩子下厨……小静也不会做菜。”
杨佩瑶道:“我在家里也不做,不过还是稍微会一点比较好,以后要是一个人住的话,至少别饿着自己。我大嫂先前就没下过厨,现在跟大哥到外面住,开始学着做饭了。”
顾夫人笑,“也是,我们自新会做菜,能包饺子还能炖肉。”
顾静怡瞪大双眼,“我哥那也叫饺子?还是好几年前做过一回,跟面片汤差不多……前年突发孝心,元宵节说要煮汤圆,结果冷水把汤圆放进去,煮出来都成一锅粥了。”
杨佩瑶“噗嗤”一声差点把饭喷出来,连忙侧过头,忍住笑意。
顾夫人脸几乎都绿了,她这里忙着给顾息澜脸上贴金,顾静怡倒好,紧跟着往下拽,恨不能把顾息澜的皮都扒给人看。
可又没办法明说,强忍着怒意给顾静怡夹两筷子菜,“别顾着说话,多吃菜。”
顾静怡不停地推拒,“娘,我够了,别给我夹了。”
顾夫人又让杨佩瑶,“多吃菜,别见外,喜欢吃哪道就吃哪道。”
杨佩瑶没客气,又给自己加一勺汤,转头问顾静怡,“你最近都忙什么,没见你去看他们排练。”
顾静怡答道:“我在研究建筑,最近都在图书室查资料。”
杨佩瑶奇怪地问:“研究什么建筑?”
顾静怡道:“古今中外都有,哥特式、巴洛克式,能查到的我都摘录下来,不过外国的资料少,没法深入了解,我打算还是从国内的民居开始研究。”
顾夫人又把话题往顾息澜身上扯,“你不早说,你大哥去美利坚,让他帮你查阅。”
顾静怡毫不客气地说:“美利坚建国才百十年,哪里有值得称道的建筑?就连自由女神像都是法兰西国赠送的。再说我哥又不懂英文,拜托他也没用。以后我出国留学自己去查。”
顾夫人抿抿唇,正想给顾静怡夹菜,只听杨佩瑶问道:“你想去哪个国家?”
完美地忽略了顾息澜不懂英文的话。
顾夫人松口气,听到顾静怡回答:“英国或者法兰西吧,伦敦是个古老的城市,应该有许多可以参观的地方,法兰西在欧洲大陆,去雅典或者罗马都很方便……你要不要去,我现在在恶补英文,打算高中毕业就申请学校,我先去探路,你跟我申请同一所学校,我帮你申请也行。”
杨佩瑶思量会儿,“那还是巴黎好,我对巴黎有兴趣。”
顾夫人哑然无语,只觉得全身力气好像被抽走一般,有种莫名的无力感……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专门扯后腿的小姑子,婆婆不好当呀~~
第50章 说法
倘或杨佩瑶真的被说动, 高中毕业就出国, 她的儿媳妇不就飞走了?
但是又没法对顾静怡明言, 顾静怡的脾气是有些轴的,如果真心觉得顾息澜跟杨佩瑶不般配,绝对会胳膊肘往外拐。
顾夫人再次疑惑, 自己生出来这三个个性迥异的孩子到底都像了谁?
主宾三人其乐融融地吃完晚饭,那边唐俊杰也吃完了, 正起身告辞。
程信风已经等在门口, 准备送唐俊杰回南涪厂里。
唐俊杰问杨佩瑶, “杨小姐走不走,要是顺路的话,正好再聊一聊。”
杨佩瑶欣然应声好, 谢过顾夫人的盛情款待,又跟顾静怡和顾平澜挥挥手, 钻进车里。
为了方便谈话, 两人都坐在后排。
唐俊杰便问起裤子的尺码与质地, 杨佩瑶道:“现在入冬了,用哔叽布吧, 更厚实紧密,而且有下垂感。至于尺寸, 只作中间三个尺码, 我认为裤子比裙子或者旗袍更方便,保暖性也好,应该会被接受。如果不放心的话, 可以先做三四十套试试……我先预定五套,静海那边有亲戚需要。”
唐俊杰思量片刻,“那就做五十套,可以让工人先做裤子,大概两三天就能完成。接下来就要全力赶制春节穿的棉服,以往主要是绸面、缎面,我想今年加一批华达呢的。款式就按刚才商议的这几种,杨小姐觉得是否可行?”
杨佩瑶笑道:“唐先生考虑已经很周到了,我也不太懂,还是个门外汉。”
唐俊杰也笑,“杨小姐太过自谦,上次听取您的建议后,这半个月服装销量大增,还接了不少订单,之前的库存几乎全卖出去了。如果这也算门外汉,那么我们厂里急需门外汉。”
两人一路谈笑风生,程信风听得直皱眉。
杨小姐性情确实挺随和,跟什么人都谈得来,朝那个小眼镜笑个不停,又跟唐俊杰说个没完没了,怎么就不知道朝顾息澜笑一笑?
那天程信风决定打程先坤的主意后,就拜托楚青水帮忙找人。
他既不知程先坤的名姓,手头又没有照片,也不知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单凭穿西装、系领结、戴金丝边眼镜几个特点,在整个杭城找人宛如大海捞针。
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正在街头溜达,突然看到程先坤进了家面馆。
程信风守株待兔,等了将近二十分钟,看程先坤正要跨上脚踏车,拿出一块钱对旁边经过的半大小子道:“你把那人撞倒,这块银元就是你的。但是你得保证别让他抓到你。”
小子不过十二三岁,看着很机灵,接过银元咬了咬,乐呵呵地说:“瞧好吧。”
三两步窜到旁边巷子里,只等程先坤经过,撒腿冲过去,撞了就跑,程先坤却倒在地上过了三四分钟才起来。
再走路,就不像先前那么趾高气扬云淡风轻。
程信风轻轻吹声口哨,“小子,跟我斗?”
眼看着他瘸着腿离开,去了先前的面馆。
程信风跟随顾息澜五年,多少也学会了粗中有细。
凡事不可莽撞,得查清楚再做打算,否则惹上不该惹的人,平白给顾息澜招麻烦。
只可惜,面馆伙计只知道程先坤来吃过几次面,估摸着是住在附近,但具体名姓也不晓得。
程信风不着急,顾息澜不在家,他有得是时间,早晚能查清他的底细。
在此之前,他才不介意玩这种小花招。
反正伤不了人命,就是让程先坤消停点儿,别总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星期六晚上,程信风不放心,仍是到金梦夜总会转了圈,没看见小眼镜,自然也没看到杨佩瑶。
他又到附近几家歌舞厅瞟了眼,也没发现踪迹。
也不知小眼镜是真的老实了,还是两人约在别的地方了?
他心里吊着两天不得安生。
汽车很快开到文山街。
程信风下车替杨佩瑶开门,趁势问道:“星期六三小姐没出门吧?”
杨佩瑶跟唐俊杰聊了半下午,心情不错,便没动怒,只冷冷地反问:“跟你有关系?”
程先坤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把仙霞路的歌舞厅都找遍了,没看到人。”
“该,”杨佩瑶低低念叨声,忽而莞尔一笑,“我生病在家哪儿也没去,但是这个星期六我们可是约好了要出去玩的。”
话音刚落,抬眼瞧见王大力,便问:“你怎么出来了?”
王大力憨笑,“看三小姐没回来,我在门口迎迎。”身体一转,将杨佩瑶护在身前,示威般朝程信风挥了挥拳头。
程信风没言语,上车离开。
杨佩瑶得意地笑笑。
哼,再让你吃饱了没事干,这周接着到处找去。
回过头对王大力道:“我到顾家吃饭来着,早晨跟我娘说过晚点回,天太冷,你不用在外边等。”
王大力笑,“闲着也闲着,出来走走不妨事。”
杨佩瑶进屋,先跟太太汇报了晚饭的情况,特别提起那道冬瓜丸子汤,“顾夫人亲自下厨做的,非常鲜美。”又兴高采烈地说:“话剧社定在星期六晚上公演,我请娘去看吧,还有二姐、四妹和姨太太们。”
四姨太凑趣道:“敢情好,三小姐请看话剧,我请吃馆子。”
二姨太只要有便宜可沾,绝对不肯错过,立刻响应道:“行,等佩环放学咱们就去,松散一晚上。”
其他人都无异议。
杨佩瑶问四姨太,“是在葵青戏院上演,戏票是多少钱?”
二姨太对这个是门儿清,抢先回答:“正厅前排是五毛,边座三毛,后座两毛,楼上包厢一块五。”
四姨太道:“咱们用不着包厢,离得远看不清楚,正厅就好。”
杨佩瑶笑道:“那按八个人算,外加茶水点心,我给四姨太五块钱,麻烦四姨太订票子。”
四姨太满口应好。
杨佩瑶数出钱交给四姨太,回屋写作业。
拿课本时,程先坤的信掉在地上,露出艳红的槭树叶子一角。
叶片裂成五瓣,边缘有细小的锯齿,漂亮得惊人。
杨佩瑶拿出信,默默地再读一遍,终于决定不给他回信,将信和叶子塞进抽屉,与先前的银杏叶放在了一处。
隔两天,课间的时候,杨佩瑶正跟高敏君闲聊,有同学进来交给她一封信,“杨佩瑶,你的信,刚才别班同学顺便拿回来的。”
信封依然是米白色绘着水墨的兰草,信封外面,系着两朵盛开的白色菊花。
高敏君笑问:“又是程先生送来的?”
杨佩瑶点头,“八成是”,正要找铅笔刀,发现封口处已经破了条缝,索性就着裂缝撕开,拿出信纸。
纸上只写了两句诗,“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摘录的《红楼梦》里的句子。
虽然信纸上没有署名,可看字迹,跟上封信全然一样。
百分百是程先坤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