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茗荷儿
杨佩瑶觑着他淡漠的脸色,突然又怂了,指尖扒拉过一张捏在手里,其余的慢慢推回顾息澜跟前。
顾息澜问道:“能睡好觉?”
杨佩瑶嘟哝着,“那就少睡会儿呗,省出时间念书。”顿一顿,“您可不许赖账,以后得还给我。”
顾息澜不搭理她,把钞票仍旧放回皮夹,伸手收拾桌上的纸。
杨佩瑶忽然想起一事,赔着笑脸道:“会长您帮我写幅字呗?”
“什么字?”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我想贴在床头,激励自己好好读书……不用写太大,半张纸大小就成。”
她想起那个人渣道格尔了,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当真跟顾息澜有关。
顾息澜估量下尺寸,提笔蘸墨先写下前半句,又重新蘸墨开始写第二句。
杨佩瑶提着心,凑近了看。
她身上有清雅的茉莉花香,混杂着花季女孩独有的温润体香,丝丝缕缕地往鼻端袭来。
顾息澜有些心猿意马,抬眸,正瞧见她巴掌大的小脸,肌肤莹白如玉,泛着浅浅红晕,而小巧的鼻头上一粒淡褐色的小痣,俏皮灵动。
鬼使神差般,顾息澜提笔朝她鼻尖点去。
杨佩瑶本能地闪躲,毛笔擦着鼻头,在她白净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重重的墨痕。
杨佩瑶直觉得腮旁一凉,伸手抹一把,指腹一片乌黑,顿时像燎了尾巴的小野猫,“腾”地蹿起来,怒道:“会长您啥意思,耍着人好玩嘛?”
顾夫人原本见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心里欢喜,特意避到厨房吩咐饭菜,此时听到声音急步走过来。
杨佩瑶气急败坏地告状,“伯母,您看会长,往我脸上画黑印子。”
顾夫人狠狠瞪顾息澜一眼,领着杨佩瑶去洗手间。
杨佩瑶看到自己花脸猫一般的形象,更是来气。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小猫小狗?
心情好就逗一逗,心情不好就训一顿。
这副样子还怎么出门见人?
眼泪不受控制般滚落下来。
顾夫人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可墨渍怎可能一下子就擦掉?
杨佩瑶拿着香皂狠命往脸上抹,她皮肤白,墨渍又不好洗,皮都快搓掉了,腮旁的墨痕仍是顽固地彰显着存在感。
杨佩瑶索性不再费劲,搽了点雪花膏,抽抽答答地说:“伯母对不住,我不能留饭,想回家了。”
顾夫人怎好强留她,慈爱地拍拍她的手,“瑶瑶别生气了,回头我就骂他。”
顾息澜真是该骂,都二十六了,一个大老爷们往人家小姑娘脸上画黑线。
这不是小学生经常玩的把戏?
顾息澜仍在饭桌旁坐着,看杨佩瑶红着眼圈出来,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着实后悔。
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是看到她那张俏脸近在眼前,心神荡漾,一时起意想在她鼻头点一下。
谁知道就成这样了?
杨佩瑶看都不看他,穿上大衣往外走。
顾息澜瞧见她围巾还在,一把抓起来追出去。他人高腿长,没几步便走到杨佩瑶身旁,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时期的纸币非常复杂,不同阶段甚至不同省份都有不同钱币。
本文最初设定的是面值最大的纸币是十块,但十块体现不出会长的王霸之气。
数五十张十元钞票和拍出五张百元大钞根本不是一个level,所以临时改成最大票面为百元。
请勿考据。
第56章 情绪
“你要去哪里?”
杨佩瑶甩开他的手, 冷着脸回答,“回家。”
顾息澜抿抿唇, 把围巾递给她,“稍等会儿,我去开车。”
“不用了,我坐电车。”杨佩瑶戴好围巾往外走。
她不想见到他, 看到他就来气, 一时半会儿都不行。
顾息澜耐心解释,“还有两天过年, 电车公司放假, 现在每隔半小时才发一班。黄包车也少,很长时间才能等到。”
这样的天气在外面冻半个小时,按照她的体质,十有八~九会生病。
生病不免连累太太。
太太最近忙年已经非常辛苦了。
而且, 大过年的, 家里客人进进出出,闻着满屋子中药味也不吉利。
杨佩瑶不再坚持, 木着脸站在原地等顾息澜开车过来,坐上副驾驶位。
顾息澜觑着她脸色,眼眸里有明显的愧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杨佩瑶冷笑。
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她看得清清楚楚,顾息澜刚蘸过墨,笔尖还颤巍巍地往下滴墨, 就正朝自己的脸上戳过来。
有脸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以为她眼睛不好使,还是脑子有毛病?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如果她在他脸上画个臭大姐,然后轻描淡写地赔个礼道个歉,他愿意不愿意?
冷冷地“哼”一声,转头看向车外。
顾息澜沉默会儿,深吸口气,踩动油门。
汽车“嗖”地冲出大铁门,风驰电掣般往前赶。
好在路上行人稀少,由得他横冲直撞。
没多久,到达延吉路。
顾息澜把车靠在路边停下,低声问道:“时候不早了,找个地方先吃饭,好不好?”
声音难得的有了温度,低沉而柔和。
杨佩瑶看下手表,一点一刻。
家里通常十二点摆饭,这点儿肯定吃完了。但过年时节,厨房里备着各种菜肉,又有点心,并不缺吃食,
摇摇头,“我回家吃。”伸手去开车门。
顾息澜拦住她,“瑶瑶,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是存心要捉弄你,我……”
我只是情不能自已。
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好吧,我原谅你,”杨佩瑶点点头,随即板起脸郑重地说,“不过,我想告诉顾会长,我已经十六岁,过了年虚岁就是十七,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我能分辩真假,也知道是非……我能够规划好自己的生活,好好学习。尽管未必能考到全优,但我会尽力,还有……我平常都是在上学念书,只有星期六晚上能出去玩。但是每次不等尽兴,你那个随从就冷着脸来撵人,这让我很没面子好不好,难道我连跟同学一起玩的自由都没有?顾会长,我很感谢您之前对我的诸多帮助,以后……就不用您费心了。”
顾息澜认真听着她的话,半天没有说话。
正当杨佩瑶以为他又不肯搭理自己的时候,忽而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好。”
又恢复成往常冰冷的语气。
杨佩瑶莫名有些心虚,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错。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还被人管着几时上学,几时睡觉,就是她前世的父母也没这么专~制过。
杨佩瑶没耐心等他下文,开口道:“那我回家了。”
顾息澜却又解释道:“是我交代阿程的。杭城的歌舞厅鱼龙混杂,很多地方有不正当交易,不适合你们小姑娘去。如果我在杭城,什么事情都好说,我是担心我不在国内,假如你那边出事,阿程要四处求托别人,可能就来不及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往后我不干涉你……你要是想玩,别去那种偏僻巷子里的舞厅,不安全。”
杨佩瑶怔了下,眼前顿时浮起莺声歌舞厅昏暗的灯光、迷离的音乐和暧昧的氛围,低声道:“我会注意的,多谢会长。”
开门下车,往上坡的路走。
风很大,迎面吹过来,顶得她几乎挪不动步子。
杨佩瑶歪头避开风口,无意中发现那辆黑色别克汽车仍旧停在原处,隔着车窗,似乎能看到有人在凝望她。
再走几步,回头去看,汽车仍然在。
便在那一刻,杨佩瑶心头突然泛起一阵酸楚,有股冲动想回去看看顾息澜到底在干什么,可不等她拿定主意,汽车已经开走了。
杨佩瑶五味杂陈地进了门。
家里果然早就吃完饭,四姨太跟着留声机的曲调在低低吟唱,二姨太拿着她打算过年穿的棉旗袍,跟三姨太抱怨领口挖得太低,露出一点点颈窝,怕穿出去被人笑话。
三姨太心不在焉地回答,“谁笑话这个,不行的话,就系条围巾遮一遮。”
二姨太道:“那我这梅花盘扣不也就看不到了?”
并没人注意杨佩瑶脸上有淡淡的墨痕。
四姨太随口问一句,“瑶瑶吃过饭了?”
杨佩瑶敷衍地点点头。
她先前说留在顾家吃饭,都这个时辰了,却空着肚子回来,未免会让人胡乱猜测。
而且,她也没胃口。
饿一顿就饿一顿,很快就要吃晚饭了。
上了楼,看到最东头的门开着,那是杨承灏跟陆秀玫的房间。
杨佩瑶走过去,看到太太正指挥着春喜和冬笑,一个在擦地,另一个在擦拭梳妆台和五斗柜。
遂好奇地问:“大哥不是说没空,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