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全
“不要太急着赶路,一切以安全为上。”陆夫人拉着凝洛的手嘱咐,“一定要走官道,我看你昨晚也没睡好,上了车便歇着,万万不可熬坏了身子。”
凝洛点头,也向陆夫人道:“母亲放心,我会随时写信回来给家里保平安。您也不必太过挂念,昨夜忙了半宿,待会儿还是再躺一下的好。”
陆宁在一旁红着眼眶,钟绯云却暗暗窃喜起来,她的机会终于来了,凝洛一走管家之位就空了出来,她岂能看着这种大权旁落?只要她掌了权,就算凝洛以后回来也未必能要得回去了!
告别的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凝洛终于坐上了马车动身赶往边疆。
马车本就不算快,走到边关又有千里之遥,一路颠簸不说,吃喝歇息也不能定时,情况好的时候能在路上的小城或村庄里吃口饭菜,晚上投宿在驿站中;赶上几十里荒无人烟的地方,也只能吃自己带的食物,睡在马车之中。
可凝洛从来也不觉得苦,要去见陆宸这件事像是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和勇气,无论吃住多差,她都毫不在意。甚至在马车陷入大雨中的泥泞时,她也下车帮着推了半天车。
随行的丫鬟吓坏了,生怕少奶奶娇贵的身子撑不住,可凝洛心里像是有团火烧着,并未因淋了雨而有丝毫不适。
直到离边关只有一天的路程时,凝洛的一颗心就控制不住的狂跳起来。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故作镇定地用平静的声音催促车夫再快一些,可只要一想到今日就能见到陆宸,那颗心就会激烈地跳几下。
凝洛不住地直接掀起前面的车帘向前望去,直到天边隐隐出现一些小丘似的东西,凝洛激动地问道:“那是不是营帐?是不是?”
车夫一面赶着马车一面眯起眼凝神望了望,才也带了喜悦道:“是!少奶奶,那是营帐!”
说完,车夫也催起马来,凝洛抓紧车门望着那片营帐,舍不得回到马车中去。
“少奶奶,虽然咱们能看到营帐了,可实际还远着呢!您先回车里坐吧,这样太危险了!”丫鬟费力地一边扶住马车一边想要搀回凝洛。
看凝洛只望着前方不肯动,丫鬟又劝道:“少奶奶,咱们离得这样近了,万一您伤到了,还怎么照顾少爷啊!”
马车突然猛烈地颠了一下,凝洛险些没扶住,还好丫鬟拼死撑住了,下一刻平稳之后也是唬得脸都白了:“少奶奶没事吧?”
凝洛这才有些后怕,小心地挪回车厢中去了。
直到那些营帐近在咫尺,凝洛本想直接下车奔过去,可却在掀起车帘时却步了。
她不知道陆宸在哪所营帐中,不知道他伤的怎样,日夜兼程的想念中,却没设想过二人相见是何情形。
直到马车在营外被拦下,凝洛心里还全是情怯。
不一会儿,车夫却在帘外回到:“少奶奶,咱家少爷并不在这里。”
凝洛深色一滞,就又听见车夫的声音传来:“守卫大人说少爷因为受了伤,所以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城中的知县的府上。”
凝洛松了一口气:“那我们便动身前往吧!”
陆宸此番受伤说起来颇为严重,好在敌方的将领已被他斩于马下,如今对方暂时派不出人带军打仗,已经高挂了免战牌,他这才能回城安心养伤。
知县为他请了一位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也是几乎倾尽毕生所学才保住了陆宸的性命,凝洛赶到知县府的时候,陆宸早已无性命之忧。
老大夫有一位女儿,长相十分美貌,从小跟在老大夫身边行医,深受边关人们的喜爱。
这位姑娘正值双十年华,闺名半夏,却至今尚未婚配,只因这老大夫只有这一女在膝下,自幼视如掌上明珠,事事依着这位半夏姑娘,甚至连人生大事也由着她。
而这半夏姑娘一心治病救人,竟从未动过凡心,直到遇见陆宸。
半夏的婚事不但是老大夫是心事,就是边关那些被她医治过的人们也都挂念着,可眼看着这姑娘谁都看不上,人们背后难免会觉得半夏眼光太高。
遇到陆宸之后半夏才承认确实是自己眼光高,边关多年的生活,她何曾见过陆宸这样的男子?气宇轩昂,壮志凌云,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放眼边关半夏觉得陆宸才是能配得起她的男子。
在帮着父亲照顾陆宸的这段时日,半夏早已对陆宸芳心暗许,只等着两情相悦然后共度一生。
陆宸见半夏端了药碗进来,不由客气道:“有劳姑娘了!”
半夏嫣然一笑:“将军在战场上保家卫国,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看半夏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要喂他吃药,陆宸忙推辞道:“如今我已大好了,吃药这种事自己来就好。”
半夏却不肯递出碗去,推让之间便有门房来报:“陆将军,府外来了一队人,说是您的妻子来探望您了!”
第110章
半夏一惊, 手中的药险些洒出碗去, 忙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陆宸已经惊喜道:“当真?”
那门房还未回话, 又进来一位驿夫,拿着一封书信道:“陆将军有家信!”
陆宸自然顾不得那书信, 只向门房道:“快将门外的人请进来!”
半夏内心五味杂陈,她从来都没想过陆将军是不是已经成家了,在她看来,这样的人中龙凤必定会像她一样, 不会在亲事上将就的, 没想到陆宸竟然已经成了亲!
她的一颗心登时有些拧巴, 暗暗地觉得并不会有人比她更配得上陆宸。
等着凝洛的工夫, 陆宸已将那家信看完,却是家中说要让凝洛来照顾他的家信,驿夫在一旁解释着:“这封信在路上积压了许久,险些丢了, 能送到将军手里真是万幸!”
陆宸已十分确定门外的是凝洛无疑, 直想亲自坐起来出去迎。
半夏忙上前制止:“将军伤并未痊愈, 还是不动为好!”
陆宸又哪里肯听,心中只怨这信到的太晚, 若是早到几日,他还能去路上迎一下凝洛。
正在陆宸执意要起身,而半夏按着他的肩头时,凝洛已跨进门来:“陆宸!”
半夏下意识地手上一松转回头去, 陆宸当下便坐直了身子。
凝洛眼中哪里还有别人,直奔着陆宸就走了过去:“先不要动!”
半夏立在一旁登时看呆了。她在边关长这么大,并未见过几个美貌的女子,虽然并未仗着自己的相貌高傲自大过,可心中自认在边关无人能出其右。
可当她回头看见凝洛进门的那一刻,她心中突然想起一个词:云泥之别。
那位陆将军的妻子年龄似乎不大,可却并不带一丝稚气,虽然略带了疲惫之色,可发髻妆容到身上的衣物都是干干净净精致无比。
而更为精致的则是那张有着绝世容颜的脸,半夏看着那样美貌的女子急急地走过来伏在陆宸的床边说着些什么,心中只剩空前的失落。
她什么也比不过,她的肌肤在饱受风沙肆虐的边关已属罕见的白皙细腻,可凝洛的肌肤就像她曾经见过的上好的羊脂玉,由内而外的透着冰肌玉骨的模样。
相貌更是不必说,她自以为的好相貌,在凝洛面前就像天上的仙子和人间的凡人,哪里有什么可比的!
而气质,她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大家风范。
正心里空落落地胡思乱想,却听陆宸连唤了她好几声。半夏回过神看向陆宸问道:“陆将军,什么事?”
心里却悲哀地想到,这个男人果然不是自己能配得起的。
“我想和我的妻子单独待一会儿,你……”
“好的,我这就出去。”半夏忙尴尬地点头,一面说着一面匆匆向外走。
陆宸方拉住凝洛的手,半夏又在门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那份旁若无人的亲热让半夏心中一痛,却仍是强撑着笑道:“将军记得吃药。”
说完再不敢去看,慌忙转头逃出去了。
陆宸拉着凝洛就要拥入怀中,凝洛却挣着不肯伏过身子去:“到底伤在了哪里?现在怎样了?”
陆宸说得风淡云轻:“算不得什么伤,你过来让我抱抱就完全好了。”
凝洛蹙着眉,伸手捧住陆宸的脸:“怎么瘦了这么许多!”
陆宸听她语气中满是心疼,又见她也是清减又疲惫,心里也是又不安又疼的:“你不也一样?”
凝洛见陆宸衣领处露出一截绷带,便伸手想要查看:“到底伤得怎样?”
陆宸却不由分说地将凝洛拥入怀中:“真的没事了,但是你再挣扎可就说不好了。”
凝洛听了这话便有些不敢再乱动,只得小心地靠在陆宸怀里轻声道:“方才那位姑娘出门前嘱咐你记得吃药,先把药吃了咱们再说话好不好?”
“我才刚刚抱到……”陆宸咕哝着抱怨,只觉怀中一空,脸不由地也跟着垮下来。
凝洛已起身拿过药碗:“再等药该凉了。”
陆宸靠在床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那你喂我。”
凝洛带着疑问打量了一下陆宸的双手双臂:“你手受伤了?”
陆宸见凝洛一副要让他自理的架势,不由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手没伤,可身上的伤一动还会痛。”
说着还皱着眉动了动手臂,嘴里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又继续用那双好看的眸子无辜地望向凝洛:“虽然你站在了我面前,可直到现在我还觉得我是在做梦,你就喂我吃药,让我这个梦更美一点好不好?”
凝洛闻言眼圈儿一红,泪珠都险些滚下来,不发一言地坐在床边拿勺子给陆宸喂药,倒叫陆宸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你……”陆宸伸出手帮凝洛擦眼泪,“不要哭吧?”
凝洛努力眨眨眼睛让眼泪回去:“你吃了很多苦吧?”
陆宸见凝洛心疼他,心里又是甜蜜又是不忍,喝下一勺药才开口道:“见了你就什么苦都不觉得了!”
凝洛破涕为笑,又将一勺药递到陆宸嘴边。
直到那碗药喂完,凝洛又端了茶让陆宸潄过口,然后又问道:“我去炖东西给你吃,厨房在哪里?”
陆宸忙拉住她:“我才见到你,跟我说说话不好吗?炖东西的事让下人们去做吧!”
凝洛低头看着陆宸,自然也是舍不得离开他,想了一下便点头道:“也好,母亲特意让我带了一位厨娘过来,我去安排一下马上就回来。”
陆宸依依不舍地放开手:“那你要快些回来!”
凝洛见他孩子一样不由又笑了笑,这才走出门去。
半夏正在廊下逗弄一只金丝雀,她本来是因为心乱才站在这里,只是看着那只鸟看久了就生出些凄凉的感觉来。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只金丝雀,以为笼子里能看到的天空已经就是所有,可当凝洛出现,她才体会到什么是珠玉在侧自惭形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凝洛突然开门出来,半夏看向凝洛却不敢盯着她看,好像她身上有着让她无法直视的光芒一样。
“可是陆将军有什么事?”半夏忍不住问道。
凝洛摇摇头,便向院中唤人,跟厨娘交代好之后便打算转身回房。
见半夏仍立在那里不由又停下:“一直是姑娘在照顾夫君吗?姑娘怎么称呼?”
半夏不知为什么觉得脸上微微发热,好像被人看穿她惦记别人夫君一样。
“我叫半夏,是父亲为陆将军医治的,我只是打个下手。”半夏垂着眼帘,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凝洛。
凝洛微微一笑:“‘半夏’?真是好听的名字,多谢半夏姑娘的照顾,辛苦姑娘了!”
道过谢,凝洛才转身推门进房去,只留下半夏有些呆呆的想,这位将军夫人是没看出她对陆宸有意?
凝洛回到房中,见陆宸仍靠坐着,便上前扶住他道:“还是躺着歇息吧!”
陆宸却顺势将凝洛拉至怀中:“我已大好了,不用总是是躺着。”
凝洛没见到陆宸的伤心中总是存疑,况他先前说一动会痛,所以此时伏在他怀里也不敢挣扎,索性环住他的腰轻靠在他胸前:“我很想你。”
陆宸的手在凝洛背上轻轻摩挲,声音也低沉了下来:“我也很想你。”
二人原本都觉得有无数的话要倾诉,可见了面一句“想你”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就好像这两个字已经蕴含了所有的情绪,不曾有过刻骨想念的人,又怎能体会到其中的意义?
就那么静静地相拥了许久,凝洛才微微抬起头道:“还是跟我说说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