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千丝
事后,留在山上两人始终未归, 杳无音讯。
扈云樨想过派人接应,正好齐王传信请她带领探花狼核查,她的部下大半毁于阿庭手中,人手不足, 只能放任不管。
贺若昭父女、护卫们被林子里的陷阱捕获,动弹不得,牺牲了一名护卫,才以暗器打死那两名雁族人。
铁锁牢固, 刀剑掉落在地, 他们或多或少受了点伤, 苦挣不出。
偏生那一带荒无人烟,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于愤恨与警惕中煎熬一日一夜,总算遇山民路过,将他们解救下来。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返回客舍,不见徐明初踪迹。
仆侍被迷倒,不省人事;即便被人强行弄醒,也周身乏力。
留下阿六照看伤者,父女二人亲率护卫四处巡查,苦寻三日无果,却撞见飞奔而回的大毛,遂燃起熊熊怒火,折返东行。
扈云樨手下尚余二十人,半数为精锐,武功颇高,以逸待劳。
而贺若昭父女奔波劳碌,救人心切,满腔仇恨,招招不让。
双方势均力敌。
秋澄长鞭如行云流水,舞成了一条银鲛,一溜溜的豪光幻化成交织穿掠的银波。
贺若昭乃一国之王,平日极少与人过招,此时钢刀暴烈穿刺,让人微感目眩。
大毛于刀光剑影间东窜西跳,吓退车夫后,跃进马车内,矫健身躯直扑徐赫。
徐赫手足被捆,避无从避,遭它压倒后一脸无奈。
“呜呜呜……”大毛兴奋趴在他身上,不住用鼻头乱拱。
“呜呜呜……”徐赫嘴里塞了布团,压根儿说不出话。
一人一狗“呜呜呜”交流了一阵,大毛终于觉察端倪,连抠带咬,助他取出堵口之物。
“秋澄!先替我们解开绳索!”
徐赫一得机会,当即呼喊。
秋澄没料到车中那被狗压住的青衣人竟是“先生”,震惊之下,放弃追截扈云樨,闪身掠近,随手抽出匕首,逼开阻挠者。
她一边麻利割开徐赫手上绳索,一边追问:“娘!您没事儿吧?先生怎么也在此处?姐姐呢?”
徐明初人在车里端,嘴巴遭布绳勒住,哪里能作答?
扈云樨见有人试图解救她辛苦掳来的“冰莲血液”,瞬时扬眉冷笑,以雁族语指挥众人,围向秋澄。
秋澄来不及给车上二人松绑,将匕首丢给徐赫,回身以长鞭迎敌。
她去年武功最多称作稀松平常,但今年在蓝府勤练多时,突飞猛进,虽不能制胜,却已是守得滴水不漏。
徐赫迅速替女儿切断麻绳,方去割自己腿上的束缚。
徐明初手脚发麻,不停搓揉甩动,悄声问:“现在什么情况?咱们方便出去不?”
“你夫婿、秋澄带了六人来救,目下双方各有损伤,怕是……堪堪打成平手!”
二人正低声商量对策,不料贺若昭久战不下,横刀削掉一人臂膀后,怒容满面,厉声喝道:“再不放下武器,本王定率军踏平北域!”
他一句“本王”,令雁族人一怔。
扈云樨没下令罢手,反问:“尊驾是何人?”
贺若昭未答,其亲卫已手执令牌,高声宣告:“这位是我西境六族的首领——赤月王!你们还不弃械投降?”
他们起初没道出真实身份,是因“王后被囚”、“国王和公主失陷”等事一旦外传,必将有损国威;但眼看再斗下去讨不了好处,唯有试着用身份地位作威吓,好过伤亡惨重。
然则那紫袍女子非但面无惧色,更是目露厉光:“如此说来,我请来的是赤月国的王后?”
“快抛下刀剑!本公主只留你们一手一眼,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秋澄手下招式半分不缓。
“都给我停手!”扈云樨粲然一笑,“看来,是场误会!”
雁族人纷纷罢斗,让赤月国众人为之一喜。
车上的徐赫父女暗觉怪异,互望时均带狐惑。
依照雁族女王竭力追寻冰莲下落,怎么可能被三言两语劝退?
再说,赤月国确实比她一个小族强大,却不至于具备此等威慑力。
徐赫正想提醒大伙小心,秋澄却因集体停战,挑笑道:“算你们识相!”
她即刻回身牵徐明初下马车,未料扈云樨笑眯眯用雁族语说了一句话,并将骨哨放入唇边,轻轻一吹。
清音宛若鹿鸣。
大毛顿时转身,竖起双耳,前腿微曲。
待紧接着的第二次鹿鸣声起,它如锐箭飞出,直冲扈云樨脚边,定定不动,等待命令。
这下大出赤月国人的意料之外。
秋澄正想质问,冷不防被源自徐赫的强大内力抛向半空!
呼吸瞬息,十余枚黑黝黝的袖箭,自雁族人墨色袍袖内齐齐飞向马车!
眼看刚下车的徐赫与徐明初快要被扎成刺猬,贺若昭等人惶恐万分,飞身抢上。
三十余双眼睛注视下,徐赫于电光石火间推开秋澄,如踏云般挪移脚步,以昂藏身躯护在徐明初跟前。
双手或抓或挑,拨落七八枚黑箭,然而手臂和肩头终归被擦伤,且胸口处正正中了一箭,入肉三寸,扎得极深。
他从扈云樨唤回大毛的一刹那,已然猜出,所谓的“罢手”,只为腾出所有力量对付他和徐明初。
这位雁族女王性情乖戾、心狠手辣,得悉徐明初欺骗她,且贵为一国之后,得罪了已是后患无穷,两族间永无安宁,还不如杀之而后快。
省得留着二人青春不老,令她百爪挠心、夜不安寝。
徐赫自问没能力同时保护女儿和外孙女,当机立断,拼力推开秋澄,直接以身相护,保女儿毫发无伤。
扈云樨见状,马上想起,赤月国王后乃探微先生之女,言语间尽是冷嘲热讽。
“哎哟!可真是‘舐犊情深’哪!”
徐赫那蹭了灰土的青袍血迹渗染,悠然转黑,暗器显然带着剧毒!
“您、您……”
徐明初意欲查看他的伤势,却遭他如山峦般挡在跟前,不由得泪水涟涟。
大毛茫然回头,见徐赫身子微晃,脸色铁青,先是歪着脑袋好奇端量,闻到血腥气后瞬间龇牙怒吼,飞扑回他身前,身体紧绷,背毛竖起,咆哮护主。
如此一来,雁族人投鼠忌器,不敢再向徐明初发暗器,以防伤了在场唯一的探花狼。
扈云樨气极:“没用的畜牲!”
她将骨哨放置唇边,岂料秋澄反应神速,长鞭抖动,回旋翩飞,逼得她手忙脚乱。
同一时刻,赤月国人也纷纷挥舞兵刃,与敌人再度交锋。
霎时间,院落外乱作一团。
刀光剑影,切割熹微晨光,直至阵阵马蹄声惊起林间飞雀,双方容色均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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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澄被两名雁族人围攻,奈何辛劳数日,逐渐不支。
正当弯刀划向她大腿时,她一口气没提上来,闪避不及,却有两支锐箭先后插中那两人的胸腹!
她循声回望,乍见一名俊朗小青年策马疾行而至,怀里搂住一条黑白双色大犬,手中握有一把小型连弩。
修眉朗目,容颜冷峻。
“……豫立哥哥?”
她恍然如在梦魂中,难以相信会在危难中再获意中人相救。
定睛细看,紧随其后的还有威势赫赫的洪朗然及手下的洪家府兵。
赤月国人喜出望外。
洪朗然剑眉凝怒,跃马欺近,居高临下,手起刀落,卸下一雁族人的头颅。
老当益壮的风姿,在这晴光潋滟的清晨宛若天神下凡般凌厉,极具威慑力。
他一来便给了最狠绝的下马威,教人观者心跳骤停。
扈云樨见山道来人竟达上百,心知再不撤退,必然沦陷。
她不再顾及徐家父女,也不再管那头背叛她的探花狼,在护卫簇拥下,骑上骏马,向西狂奔。
其余手下或追随、或垫后、或拦截,被洪家府兵和赤月国人就地剿杀。
洪朗然命副手领大队人马追出,自己则翻身下马,疾冲至摇摇欲坠的徐赫身边,一把搀住他。
徐明初从小到大少有慌张之时,此番见父亲惨状,当场哭出声来。
“明初……”
徐赫视觉、听觉皆受毒性所惑,浑然未觉身旁之人是洪朗然,硬撑着安抚女儿。
“明初……三个孩子当中,我最觉愧疚的……是你。和你两位兄长不一样,我……错过了你母亲的孕期,错过了你的出生,错过了你翻身、独坐、爬行、走路、牙牙学语的日子、错过了所有照顾你、陪伴你、任你撒娇的年月,错过了你的出嫁……如果我在旁,你的童年……定然好过很多,绝不会和你娘闹翻……”
他脸色苍白,手脚冰冷,气若游丝,是以发出的声音几近被周围的打斗声掩盖。
“别说了,求您,别说了……”徐明初泣不成声,转头以祈求眼神望向洪朗然,“洪伯父,咱们理当尽快回城,让秦大夫救治……”
洪朗然将徐赫挪至车头木板上,简单摸了两下脉门,连点他各处要穴,以减缓毒性入侵,却禁不住埋怨:“小白脸!你干嘛轻易被人拐了去!还如此不经打?”
勉强辨认来者是洪朗然,徐赫用力握住他的手:“阮阮呢?阮阮让你来的?”
“也可以这么说……”洪朗然皱眉,“她没事,和轩儿落在后头……你得给我撑住!”
他小心翼翼将徐赫往车内挪,谁知这家伙却加倍用力握紧他:“老洪,先、先别忙,听我说……”
“就剩半条命,怎么还啰里八嗦的!你给我闭嘴!”洪朗然不耐烦打断他。
恰逢山路上一匹黑色骏马急赶而来,正是阮时意和洪轩。
阮时意远远见女婿和外孙女刚结束一场恶斗,匆忙围向一辆马车。
车边立着愁眉不展的洪朗然和泪流满面的徐明初,视线数尽落在那名袍染黑血的青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