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未婚夫射杀之后 第17章

作者:风储黛 标签: 穿越重生

  起初里头毫无回音,又敲了几记,卫皎发出请了安之后,里屋里却是一片死寂。

  须臾之后,房门拉开,薛淑慎脸色微白,面有愁容地迎了卫皎入门。

  她伸臂要拽住卫皎素手,但沿着她的手背摸下去,竟被一尖锐之物刺中,薛淑慎但觉指痛,惊愕地垂目顺着卫皎玉臂探去,惊怔脱手,“阿皎!你怎拿利器入屋?”

  卫邕气头上,胸脯起伏不停,闻言也愕然猛地回身,一见,便叱道:“将凶器扔了!”

  卫皎摇头,不肯扔,“母亲,我明是和离,但实则旁人都清楚,我嫁与崔九多年,未育子嗣,心中恐怕多有猜测,我本该是被休弃回家,因沾带了卫氏的光,崔家不敢如此开罪,才换来了‘和离’的名头。这些时日,我住在家中也多有不便,为母亲添了不少烦忧。”

  薛淑慎心疼地直摇头。

  “母亲想着阿皎再嫁,嫁得一个好郎君。可是,阿皎如今不盼望了,也不敢再盼望了,阿皎如今已心如止水,不愿再嫁。”

  她攥着手中的剪刀,咬住了内侧唇肉,双眸绯红,隐忍说道:“从今日起,我便出府独居,一人终老。我今日携了剪子来,是想告诉母亲,我心意已决,母亲如严加相逼,我只有今日落了头发,做了女尼,以明我心志!”

  “你说的什么胡话!”薛淑慎又气又痛,“为了区区卫绾,你便闹着要出家,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女儿!”

  “我不是为卫绾,是为自己。”卫皎双泪涟涟,“母亲,你体谅女儿这一回好么?我……我不愿再丢人现眼了……”

  她出嫁之前,身子已污,受人三年冷落浑然不知,和离归家,在家中也大是不自在,被人四处指摘。婚前遭人玷辱,这话虽未流传出去,但府上不知有多少人听了去了,卫皎多待一刻,都恍如凌迟,她只想逃离这是非之地。

  卫邕早已猜到,女儿不可能心中愿意嫁给太子,薛淑慎苦心要安排,在卫邕看来是愚昧之举,如今卫皎这一哭,卫邕愈发意识到,自己在嫁女之事上确实想得并不周全,二女儿心中之痛,不是再嫁便能消弭的,尤其是嫁那冷漠无情、醉心妓子的太子殿下。

  卫邕放柔了声音,慢慢朝卫皎靠去,伺机欲夺她手中利刃,使着缓兵之策道:“好,为父不逼你,阿皎说了不嫁,为父自不会逼你出嫁。咱们在城郊还有一座私宅,地处偏僻,我使了几个婢妇过去伺候你,待你想通了,为父随时接你回来,你看可好?”

  卫皎没想到父亲会答应得如此之快,泪眼朦胧地抬了头,卫邕手快地抢下了卫皎手中的剪子,她“啊”一声,得知上当,伸手欲抢回剪子,颈后却被重击,委顿在地。

  卫邕将卫皎交给薛淑慎,睨了她一眼,说道:“你女儿教得好,学什么不好,学人没出息看破红尘!”

  薛淑慎咬牙受了这冤枉,命婆子入门,将卫皎送回落雁斋。

  没过两日,抚西将军韩翦忽然回了洛阳。

  在北漠大获全胜,积极防御匈奴突破长城的大英雄,忽回了洛阳,举城百姓欢迎。

  此时韩翦已更名李翦,他原本无名,自名为韩翦,因陛下觉着那姓氏不好,亲自赐下了姓。

  入城之日,卫绾拗不过常百草,二人登楼朝西城门望去,逶迤数里之地,黑甲军浩浩荡荡,犹如洪水般涌入都城,当先一人,座下红鬃良驹,神骏如天马。抚西大将军李翦,而立之岁,仅仅只用数年便在军中名声鹊起的骁勇神将,此时随着大军入城,墨发短须,昂藏宏伟。

  卫绾远远看着,觉得那肩上仿佛能担起一座泰山。

  她身后,常百草的眼睛膜拜似的冒着光,眨也不眨地望着。

  被陛下遣来相迎的正是大司马卫邕,李翦执手中簪红缨之枪,号令玄甲军停下。

  卫邕朗声道:“奉天之命,躬待李将军多时了!”

  李翦翻身下马,枪扔给身后之人,哈哈一笑,中气十足、豪爽地冲卫邕抱拳施礼,“卫大司马亲来相迎,李某好大的面子。”

  卫邕对此人也是青眼有加,想李翦出身草莽,随后太子提拔,但能一路高升,气魄不凡,能抗击匈奴之人,岂会泛泛之辈?何况他相貌堂堂,气概干云,卫邕在朝堂上的蝇营狗苟之阴私见得太多了,对眼前之人反倒愈发敬重,颇生亲近之心。

  二人客套几句,便一道入了城。

  入城门之后,卫邕知李翦此来述职,待都城待不下两月,又要离去,言谈之间隐有怅然意味。

  李翦听出了他心思,二人阔步而行,不自觉已甩出身后诸人一射之地,他沉声压低喉嗓,说道:“李翦回洛阳,不能久住,确有一桩心愿,期卫大司马应允。如肯玉成,李翦一世铭记厚恩,不敢或忘。”

  听他说得郑重,卫邕不觉惊奇,“还有何事,值得将军如此相求?”

  李翦顿了步,朝身后紧跟随的黑甲衣裨将一挥手,他们皆老实不动了。

  卫邕愈发惊奇于他的凝持肃容。

  李翦侧过了身,朝着卫邕一字一字诚恳说道:“不瞒司马大人,下官李翦,对司马府卫二娘子,倾慕已久。”

  此话一出,卫邕怔然。

  李翦垂目,失笑说道:“李某盼得她垂青多年,无奈佳人远嫁幽州,李某的心思虽炽如烈焰,也只得暗自压下。这数年,亦自知身份低微,从不敢露面于卫大人前。如今,李某听闻卫二娘子已与幽州崔九郎和离,此回洛阳述职,只能耽搁不过二月,怕事急仓促,只好一回来,便迫不及待对司马大人禀明心迹。”

  他这番恳切之语,长篇大论说完,卫邕仿佛才从梦中恢复。

  倘使没有二女儿拿着剪刀到他寝屋里闹那一场,凭着李翦的英雄才干,他诚意相求,他岂会不允?

  “此事——”

  卫邕面露为难。

  李翦望着他,心已渐渐沉了下去。

  卫邕停顿良久之后,说道:“面见陛下为紧,李将军尚要在洛阳盘桓两月,容后我请李将军赏光喝酒,再议不迟。”

  他没有一开口便立即回绝,已是大出李翦预料,可见并非无望。李翦敛了唇角,低笑道:“也可,卫大司马相邀,此约岂敢不赴。”

  *

  黑家军在将军入城之后,就地从容有序地散开,汇入宫墙之外。

  城门楼上风大,卫绾被吹迷了双眼,将幕篱取来重又戴上,与常百草要下楼去。

  这时有一着玄衣小厮脚步匆匆朝她们本来,此时楼上除了卫队,只有她们两个女眷,卫绾停下来脚步,见那小厮打扮,便知是太子身边的人。

  这段时日,太子常歇在外室院中,闹得名声很是不堪,帝心很是不喜,卫绾想或许再过不久,陛下必要龙颜大怒了。但这小厮却不是受太子之命前来的,“卫小娘子,奴奉高将军之命,有一封信要递给卫小娘子。”

  “车骑将军?”卫绾面露茫然,心脏骤然发起抖来。

  “正是。”

  卫绾困惑地接过那信纸,并无封缄,只是随意一张带着木浆香味的信纸,上头也无一字,唯独一支玄色羽箭。

  卫绾的心被揪紧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太子与羌人伊冒交战,特制的羽箭。

  上一世,她便死于这种羽箭之下。

  她的眼睛顷刻之间冒出了血一般的红色,如不是常百草在身后托住她的身子,卫绾险些要跌倒在地。

  小厮不解,只顾着传话:“高将军命奴传话,请卫小娘子明日午时于竹水亭一见,他有事必须告知于您。”

  作者有话要说:

  李将军是皎皎官配哈,将军这年纪在古代算得上大叔了哈哈哈。

第21章

  常百草晨起时服侍卫绾梳洗,挑了身逶迤曳地的葱绿色长摆绣襦,衣襟和袖口皆绣有繁复精美的藤蔓纹理,乌发松松拢成发髻,鬓边倚着羊脂玉缀金累丝芙蓉簪花,于卫绾如今的身份而言,如此已是盛装出行,显得过于张扬了。

  卫绾是故意的。她畏惧车骑将军,只好借着盛装壮胆,提醒对方自己身份,以免与车骑将军谈崩了,他要动用蛮力解决问题。

  竹水亭畔,水中风荷几里,被风扑打着拍在湖中央大理石砌成的飞檐石亭下。卫绾来时,高车骑已经等候许久了,那日光晒在他颀长健硕的身影上,竟灼出了烈温。

  卫绾迟疑少晌,待高胪望来时,忍了忍,教常百草待在原地盯着薛氏的人,自己拾级而上。

  “车骑将军,你约我至此,有话同我说。我已来了,请高将军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高胪对她却极为恭敬,河西之行当中,他一路都为卫绾大为恭敬,起初她想不明白,如今也不愿想了,高胪施礼之后起身,“想必信已送到小娘子手中,你已经知道了。”

  卫绾颔首。

  “因这一世,主公并没有制出玄羽箭,旁人不知我送的什么,卫小娘子却不能更明白了。”

  卫绾咬了唇,不想问那羽箭是良兵神器,将之与骑兵交手如有神助,而太子殿下却为何放弃了玄羽箭,“高将军怎么确信,我一定是有那辈子记忆的。”

  高胪轻轻一笑,自信且笃定地说道:“我是行伍出身,手上人命无数,但料想卫小娘子也是将门之女,不当怕我的,你却一路避我如避蛇蝎,我昨日送出那封信纸,本也只是试探,着那下人记着卫小娘子脸色,至今日,自然已完全确信。”

  高胪趁着卫绾心神蓦地恍惚之际,又道:“高某开门见山了,昨日,抚西大将军李翦回朝,已向卫司马提出求娶卫二娘子的心意,他回来是高某一力撺动的。”

  卫绾猛然抬头,盯着高胪咬牙道:“你什么心思?”

  高胪摆手,“我与李翦将军两辈子相交,深知他心意,他苦恋卫二娘子,碍于身份不敢剖白,我在背后推了一把而已。若卫司马同意,这自然是好的,若他不同意,李翦至少不必悔恨又一生了。”

  “卫娘子,我深知你对我与主公畏惧并恨不得敬而远之,一世都没有交集,但有些话,我当着面不吐不快。你不愿入主东宫,主公才答应退婚,但此事从头到尾,只他一人冒着触犯天颜之险,几度顶撞陛下,是否也不公平?”

  她沉默了。

  是的,高胪与夏殊则自然是一条心的,高胪担忧太子处境,来劝她也出面,这是人之常情,尽管夏殊则承诺过,也愿意一肩担了退婚,但,平心而论,他用的那个法子让卫绾很是不安。

  “如今,陛下的心意确实已有松动,数度谈及卫二娘子。我不是嫌弃卫二娘子和离之身,只是,主公个性,恐怕难以被人强逆心意另娶他人,何况中间又有李翦。”

  卫绾将前后串通起来,讶然说道:“所以你写信让李翦回朝,想办法让我二姐嫁不得太子?”

  “一举两得,算有此意。”高胪坦诚说道。

  卫绾怔忡着颦了娥眉,心乱如麻。

  “卫娘子或许觉着,既是主公上辈子取你性命,他对不住你,如今应当他亲手了解孽缘,对此我另有一桩事相告。”

  卫绾此时已听不见风声,也不闻与她裙裾一色的风荷拍打在亭畔的婆娑之音,只有高胪说话时那略带男子沙哑的嗓音,随着夏风霸道地灌入耳中。

  “当年下令射杀你的人是我,我越俎代庖发号施令,主公从未下达过要取你与王徵性命的命令,他本已决定见你一面,便立即离开夕照谷。”

  她的心跳恍然加疾,定定地靠在了亭边绮柱之上,双眼发直地望着高胪。

  “其实,我也并未下令要取卫娘子性命。”

  高胪食指压住拇指成环,其余三指抻开指向了卫绾。那正是上辈子他发号下令射杀他们的手势!

  卫绾心脏发抖,噩梦如重临心头,嘴唇发颤起来。

  “这是我军中的指令,当我如眼下指着一人时,便是要我将士将其诛杀,这种指令,只对我所指之人,并不伤及旁人性命。当初是我愤恨不平,想区区符节令,竟敢诱拐太子未婚之妻还大言不惭,起了恼意要取王徵性命。连我下达命令也是临时起意,主公事先更是不知。”

  “我本意只是杀了王徵,卫娘子也知玄羽箭的准头与威力,何况跟随殿下的骑兵百发百中,绝不至于误伤了你,我不过是不曾想到,那符节令大人危难之际拉了你一把。卫小娘子,这件事上,我确对不住你,你若想同我寻仇,可以将账全推我身上。”

  “这指令你还有不信,可上军中询问,如信不过我军,楚王殿下的卫队也尽可以一问。”

  卫绾没有不信,高胪不至于诓她。

  “高将军希望我也出面,协助太子殿下退婚是么?”

  高胪道:“私心之中,高某并不想主公退婚。”

  卫绾道:“你想拿这桩婚约补偿我?诚如你所言,你对不起我的事,与太子何干?你让他来用婚姻补偿我?”

  高胪垂首一笑,“我岂敢命令主公必须娶谁。卫娘子既十分不喜主公,便与他退婚,这不过是我的私愿而已,你不必顾及。”

  倚着亭柱的卫绾,忍下心中种种不适与烦乱,信口问道:“你为何有此私愿?难道前世我死之后,殿下没有因为我而被受人诟病?没有被人指着骂无能,连未婚妻也跟人跑了?”

  卫绾此言殊不客气。

  然而高胪却没有丝毫愠意,他垂着眼睑温和笑道:“岂有被人诟病那一日?卫小娘子怕是不知,夕照谷回去之后,主公他只活了不到半年而已。”

  “你……”卫绾真正地惊愕了。

  她本以为,她上辈子是夏殊则背负于身的污点,但他毕竟还是太子,登临九重之后,身边自有美人如云,久而久之,在他光鲜显赫的一生之中,她自然便犹如一粒沙子般被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