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未婚夫射杀之后 第19章

作者:风储黛 标签: 穿越重生

  夏日油绿的浓叶,踩着并没有干燥的秋叶崩断的脆响,她袭了一身槐香,到近前时,也没有行礼,而是垂目,忍了顷刻,才说道:“殿下,我有事同你说。”

  夏殊则唯一的担忧竟是怕自己不自觉泄露了什么,他垂下眸,拈起了一颗棋子,“你说。”

  卫绾难以开口,顿了半晌。

  夏殊则忽道:“高胪带你来的?”

  卫绾一怔,知道以太子殿下的聪慧,必是隐瞒不过的,便老实地承认了,“确实如此,但是我自己想来,因,心有疑虑,盼殿下解惑。”

  太子殿下也不说话,不怒而自威,气势迫人,卫绾昨夜一宿难眠,又打了半日腹稿,但在对着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犹如一块冷冰似的太子时,又实在是不敢说出口。

  夏殊则澹澹说道:“他说了甚么,你不必介怀。孤没让你做甚么,你按兵不动就是,孤答应了退婚,便不会食言。”

  卫绾凝视着棋局,已成死结,她一时也没破解之法,拈着棋子的太子殿下似乎也一时不知该往何处落子。卫绾也不知道怎么了,想着豁出去了,拘谨抑或放肆都没甚么,她大胆地坐到了太子对面。

  随着她的落座,夏殊则鬓边的一绺垂落的发被风惊动了,他的眉眼略垂,掩饰住了那分不自然。

  但他果然没有出声喝斥自己的肆意妄为,卫绾更放心了一些。

  她想到,太子殿下果然聪敏,她来了还没有多久,他便已猜到既是高胪带她来的,那么在这之前高胪对她必定有所请求,他猜得也不错,高胪是曾请求她协助太子退婚,让卫家主动退了婚事,以免太子为难。

  只是她却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来的。

  “殿下,倘若我不想退婚,你还是不是执意要退?”

  她似乎能感到,那拈着棋子,比棋子还要白的手僵住了,短暂不安的颤抖之后,为了掩饰异样,他拿了下来,安静地搁在了桌上,不经意碰了手边瓷盏里的热茶,烫得皮肉生疼,却一直任由那盏热茶灼着手背。

  他的眼睑低垂,纤长而浓密的睫羽,也在微微战栗。

  卫绾又咬了下唇,说道:“那日殿下说我不堪配你,我听了心中实在难过,殿下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你纵然是不喜欢我,也请换个理由吧。”

  “我虽庶女出身,但我母亲周氏当年是被卫司马以正妻之礼娶入家门的,何况,我心上并没有什么人。”

  “至于做妾,卫绾不才,宁为小吏妻,不做太子妾。”

  夏殊则仿佛终觉烫手,卫绾见他不着痕迹地将茶盏推出少许,手背已被烫得鲜红,心乱如麻之时,却又不合时宜地想到,其实太子殿下比她紧张多了,他所有的镇定和冷淡不过是徒有其表。齐王殿下在他那面那样骄纵,却也从没见他发过脾气,太子殿下其实……应当不是传闻中那种人。

  他嗓音低沉:“是么。你嫁给小吏也罢,与孤有甚么干系。”

  卫绾皱了眉,沉默了须臾之后,想到自己背水一战,回去尚要面临薛氏的责骂,想到来时千蕤姑娘对她的口吻不善,此时退去,功败垂成不说,实在令人不甘。

  “但眼下有这么一个机会,”卫绾说道,“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有做太子殿下正妻的机会,怎么肯轻易放过?河西之行时,路上殿下问我可愿悔婚,我答应了,只因当时畏惧殿下,仓促应许,其实自己心中也没有想好,待我反悔,殿下又说了那么令人难过的话。”

  她的语气已不自觉地含了委屈,“殿下,其实你知道没甚么不伤及我颜面的退婚的法子,反正你退了婚,将来也没有人敢娶我了。试想太子殿下不要的女人,天下谁人敢接?”

  “孤没有不——”他忽然滞住,微微懊恼地皱了眉。

  卫绾一笑,从他掌心里将那枚白子取出来,食指不经意轻挠了下他的掌心,太子殿下藏在两鬓墨发下的耳尖被挠得冒出了粉红,只是轻轻一哼,脸色仍是冷淡的。

  卫绾将白子压在了角落,“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要只想着逃避,也许换个活法,会发觉其实人生也可以另是一般天地。”她取了三颗黑子出来,反诘道:“不对么?”

  她又是一笑,“我啊,棋力也不精,我阿兄常常嫌弃我,不过我观殿下这局棋,棋力像是和我不分伯仲的模样,卫绾大言不惭,敢请太子殿下与我手谈一局,如我胜了,殿下应我一个条件好不好?”

  夏殊则不着痕迹地将另一手压在了被烫伤的手背伤口上,语调沉闷:“若你输了呢?”

  卫绾道:“凭君如何。”

  她望着他,神色肃然,但藏不住眉眼鼻唇之间的风流妩媚。

  太子殿下面沉如水,他能藏住的马脚,他一概藏得不露风声,唯独耳朵尖上的晕红,真是泄露天机。卫绾看破不揭穿,微微眯了双目,携了丝盈盈嫣然之意。

  对局之时,太子殿下如临大敌,落子缓慢,从容有度。

  卫绾方才说的那话,是为了让夏殊则轻敌,事实上她与卫不疑下棋,卫不疑十回有九回要输给她,都是武将出身的男人,他们更宁愿将时日磋磨在兵书武艺上,而不是这么安静地坐在棋桌上颠倒黑白。

  其实太子殿下棋力尚可,只是卫绾从他的落子里几乎读出了与他的沉笃静持完全相反的诚惶诚恐。

  他怕输么?

  还是怕赢?

  棋局终了,表面上是不分伯仲,卫绾点了点,自己还胜一子半,她长长舒了口气,笑靥如春地凝视输了棋脸色复杂的太子殿下,“承让了。”

  “殿下,我要提我的要求了。”

  他看着她的目光略带茫然和惶惑,甚至,是有一二分呆滞。

  卫绾“嗯”了一声,清咳之后,说道:“我不退婚了。”

  他蜷在石桌上的手,在卫绾话音落地时猛然地收紧了,绷得突出的指骨已泛白。

  卫绾想正大光明地提一次,直视着他的双目又道:“太子殿下,我今日只想问你,我若不想退婚,你——敢娶我么?敢么?”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也是短小君哈哈哈。

  输了棋的夏夏正在懊恼,他可真的没有让。夏夏毕竟不是霞霞啊哈哈哈。打不过媳妇儿的男人,注定是要被吃得死死的,哪像我们腹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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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卫绾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是头一回慎重并主动对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因为知晓太子殿下的紧张和焦虑,他故作沉稳镇定的姿态底下,撕碎来看都是戳人心窝的东西,原本高胪几句话扎得她心都疼了,再想到河西之行,卫绾已没法淡定地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将太子殿下就这么无视过去,一并锁入她不愿启开的记忆匣子里。

  因此她深深地吸气之后,将恐惧压回了胸腔之中,剩下的便只有再搏一搏了。

  夏殊则徐徐起身,手里拈着的棋子撒了一把,短暂的皱眉之后,他愈发显得局促的耳朵,微微动了下。

  继而,太子殿下又戴上了冷漠的假面具,伪装得天.衣无缝。

  “你激孤?”

  激将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明智高招,他也不吃。

  卫绾又退避了一尺,勉强立定,面对尊贵的储君殿下还是有几分不可免除的怯弱。

  倘若她不怯弱,这时就该豪气干云地抓了太子殿下的手,问你上一世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何追我到夕照谷,为何放弃,为何……将太子殿下的老底掘干净了,她才嫁得舒坦。而不是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她其实对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的心意,只有高胪几句话,并没有别的把握。

  甚至地,她不敢相信,不敢想象他能喜爱她。

  “臣女不敢!”

  说完这话之后,卫绾紧绷的心又坍塌而下,她反而长长地舒了哽在胸口的一股气——撑不住,还是露怯了。

  夏殊则半晌不发一字,卫绾瞥见他通红的双耳,那耳尖上的红始终不曾消散下去,稍稍镇定一些,又道:“殿下,我不忍心你这样的,真的,你的境况卫绾不说完全明了,但其实也知道一二的,我不忍心你为了我触怒陛下。这是卫绾的肺腑之言。”

  他怔忪之间,目光噙了迷离,立在老槐树下负起了手,双眸宛如点漆,从深渊般的幽邃之中,卫绾瞥见了一缕阳光,那阳光才堪堪照入谷底便已消散,但却让她看清了他的动容。

  “殿下一言九鼎,方才答应了输了棋,应我一个条件的,你反悔便罢了,可你也还没回答我呢。”

  太子仿佛陷入了踟蹰不定之中,又许久没回话。

  在卫绾快不能忍性时,他却开口了:“你会后悔的。”

  卫绾一怔,他又说道:“孤手上染满鲜血,满身杀孽,刻薄不近人情,视天下女子如同玩物,随手可弃,这样的人怎能成为良人。”

  卫绾身体快于心思地说了一句“不是”,让夏殊则微微滞住,她别扭地抓着自己的衣袖,暗暗想到,这话听着居然莫名地耳熟。

  夏殊则轻轻敛唇,声音冷淡:“传言都是真的,只是河西之行孤蒙蔽了你,用大义凛然的假象让你看不清孤的虚伪。即便这样,你还肯嫁给孤么?”

  卫绾还在想那话是在哪听过,一时没想到,心乱如麻,又被太子殿下一问,思绪被猛地拽回来,没来得及回拢,她一时嘴快:“可你不是喜欢我……”

  太子殿下愣住了。

  他呆滞了半晌,卫绾也震惊地捂了嘴,不敢看眼前人。

  相信以太子殿下的聪慧,一定猜得出这是谁背着他“搬弄是非”了,卫绾为出卖了高车骑而感到有些微抱歉,但想到高胪对她的恶行,这歉意只持续了瞬息的功夫,便被她黑心地抛得一滴不剩。

  再一看,真是罪过,太子殿下的耳朵要沁出血来了呢。

  他的薄唇轻微的抖动了两下,身体仿佛都在战栗,被揭穿之后的窘迫和恼羞成怒,让他几乎要命人将卫绾叉出去了。

  “你……”

  太子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说不出话来反驳。

  一个人久居上位,很难尝到被人不给台阶当场戳穿心思的尴尬,卫绾知晓自己的无心之失是有点过分了,她尽力亡羊补牢,将这节略过,艰难笑道:“殿下,你如此说,我好像只能在你面前发个重誓了,其实那些旧事过了便过了,我不想追究,也不想恨了,对太子殿下我真的没有一点恨意,嫁你目的是不纯,但也是想好好过日子的,我只是一个女子,犯不着为了别的什么,便将婚姻都搭进去了。殿下若是觉得卫绾能配得上你,就点个头,若还是要说什么卫绾不堪配你的话,我今日就大方地出了这个门,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殿下想怎么办便怎么办。”

  夏殊则又是一阵迟疑。

  “你不喜爱孤。”

  卫绾在太子殿下这略似委屈的话入耳之后,已呆若木鸡,几乎忍俊难禁。活了两辈子了,说话似个孩子,男女成婚,有多少人是盲婚哑嫁的,连面也没见过,谈什么喜爱不喜爱,不厌恶便够了。太子殿下好天真。

  卫绾忍着欲发笑,真挚地回道:“婚姻要经营,殿下怎么知道,日后我还是不喜欢你?我对殿下的魅力有很大的把握。”

  轻易不肯露好脸的太子殿下双颊晕红,不仅耳朵,连肤白如玉的脖颈都殷红如血,最后一块净土耳后也快撑不下去了被彤云燎原了,脖子以上的肌肤被片甲不留地染了霞色,清雅俊逸的美郎君,瞬间变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少年,让人又好奇又心痒。

  有一件事卫绾早想干了,手痒了这么久,在这将太子殿下撩拨得面红耳赤最成功的一次,她走了上来,胆大包天地伸手碰了一下殿下的耳朵。

  “大胆!”

  某人虚张声势,还是成功喝退了卫绾,她飞快地缩手,不好意思地对他牵了唇,笑意潋滟。

  太子殿下蹙眉,声音竟哑了不少:“容孤想想。”

  卫绾等了少顷,等他再度抬起头,又最后问了一句,“你要辜负符节令么?”

  果然,他不可能不介意这件事,卫绾轻轻一笑,有几分无奈,“我与他早已两清了,连带着心也差不多清空了,目前还没放什么人进来,殿下若是应了,我便将钥匙交到你手上可好?”

  他又沉默了,卫绾等一个男人点头,从没有等过这么久,耐心却意外地没有被挥耗干净,反倒一直从容而安静地等候着,等他深思熟虑之后下这么一个决定,看看在他心中,近在咫尺和她和重重的隐忧顾虑,他选择什么。

  卫绾方才说的那些话都不假,倘若她豁出去脸皮了,夏殊则仍然放弃,那么这么一个不敢赌、输不起的男子,她前世没有爱他其实不亏,她必定袖手便走,再也不回来了。

  夏殊则终于点了头。

  等了太久了,反而是意料之中没甚么惊喜了,卫绾又是一笑,不依不饶地说道:“那现在,我能碰殿下耳朵了么?”

  他没说话,沉静地将身体轻轻侧了过来,耳朵鲜红欲滴,卫绾“嗯”一声,光明正大地揉了揉殿下发烫的耳垂。

  “殿下,你别住在这里了,回东宫吧,我以后爱了你了,肯定会吃醋的,我这人特别小气爱翻旧账。”

  其实现在也有点吃醋。

  这个男人即将成为她的丈夫了,与别的女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她心里怎会好受。

  夏殊则又轻轻应了声。

  卫绾踮起了脚,努力攀上太子殿下的高度,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啄了一口。来不及等那男子恼羞成怒的反应,她便抓住了他的双臂,仰望着他道:“殿下一言九鼎,断然不会反悔的是不是?这便算是盖了戳了。”

  夏殊则又应了声,只是脸色已不能更红。

  “殿下,成婚容易退婚难,下面不用我一个女儿家出来做甚么了对吗?实不相瞒,你手下的那个高将军虽然多话,在背后编排了你许多不是,但看在他忠心耿耿,还知道将你的心思全部告诉我的份儿上,就轻饶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