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昧平生v
他很自觉地掏出了口琴,吹起了歌,还凭叶青水任点。
“水丫,想听什么?”
叶青水想起上一次在他那里听来的小曲,说:“就那个……叫莫斯科吧。”
“它叫《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不叫莫斯科。莫斯科是一个城市。”
谢庭玉认真地纠正道。
叶青水说:“嗯,我知道了。”
谢庭玉举起口琴,轻轻地吹了起来,低低的调子,又轻又欢快,异域浪漫的风情悄悄地荡漾开来。缓缓的拍子,被他吹得很温柔,乐声像是会说话似的,脉脉地吐露着深情。
他们去县城里的山路,会有一段经过葵花田的路。那是遥山公社的特色农作物,俗称葵花。籽粒炒了很香,不过这些葵籽是拿来榨油的,人家公社靠着种葵花,年底分红比种水稻的强多了。
谢庭玉见了这片灿烂的花田,视野也变得宽阔、敞亮,浓烈的耀眼的花海像画似的,他眯起了眼睛。
“水儿,花好看,停停。”
叶青水脚没停下来,她说:“这不是让人观赏的花,这是粮食,是拿来榨油的,看见守花的社员没有,你摘了一朵今天就别想去县城了。”
谢庭玉说:“我不摘,我就看看。”
叶青水停了一会,让他看个够。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谢庭玉难得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谢庭玉只看了几眼,他说:“咱们首都也有这种花,不过是给人观赏的。”
过了一会,他调笑道:“大葵花我是摘不了,不过……小的却是摘得起的。”
“给你。”
叶青水听见他摘了花,险些被吓死了。刚才也没见到他摘花啊。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她感觉到耳朵有些痒,男人温热的气息微微靠近,喷撒在她的耳侧,非常痒。很快一个凉凉的东西戴进了她的耳朵上。
叶青水擦地刹了车,把耳背上的花取了下来,准备眼前一黑。
不过她却摸到了一朵很袖珍,茎秆长着毛绒绒的软毛的……菊花。金黄灿烂,袖珍可爱。确实是“小葵花”没错。
谢庭玉又重新掏出了口琴,吹起了他欢快活泼的歌,吹着吹着就吹到了县城里。
……
到了县城,谢庭玉让她走另外一条路去供销社。另一条路经过的大街多,人流也多,会依次经过县革委、县宣传部、知青办、武装部……等等机关单位,最后才会走到供销社。
这条路叶青水平时是不敢走的。
不过她慢慢悠悠地骑着单车,一路上能看见许多熟面孔。她越看越觉得奇怪。还有人冲她招招手。
新任的副队长叶大志扯着洪亮的嗓门,“哎,水丫,咱们就等你了。”
他的胸前别着一朵小红花,沧桑的一张糙脸破天荒地爬满了笑容,喜出望外。
不过很快他皱起眉头来,看着叶青水这一身灰扑扑的装扮,“不是说让你穿身整洁的衣服来的吗?这么破,这不就是丢了社会主义的脸吗?快快快,小娟你和水丫换一身。”
“不用,我这里有套新衣服。”谢庭玉四平八稳地说。
叶青水一头雾水,看着面前这一张张盯着她的面孔,全都是叶家村的父老乡亲、还有一些知青。
谢庭玉把她带到了居民宅,他一边掏着衣服,一边说:“猴子家在这里,你先换身衣服,先别问这么多,等会你就知道了。”
“可……可、是这是给你妹妹寄的衣服。”
谢庭玉摇摇头,微笑道:“换吧。”
他高大的身躯,迎着门外八月灿烂的日光,挺拔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手掌大而宽厚,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温热干燥,有力地把她推进了房间里。
谢庭玉给的衣服里还有一对雪白的丝袜,一双新鞋子。鞋子的尺寸正好合脚,不磨脚,叶青水一头雾水,慢吞吞地换了身衣服,
“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谢庭玉牵着她的手,走进了一间很大的屋子,里边像是一个礼堂。走进去的那一刻,耳边响起了吹吹打打吹起来的《歌唱祖国》,场面热闹,歌曲恢弘。
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走进门后,叶青水忽然眼前一亮,明亮的白炽灯光线如柱,撒在她的脸上。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一张张的人脸。她的嘴巴微微张了起来,疑虑、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跟着谢庭玉来到这种场合。
不大的礼堂里,前排穿着中山装的县领导正襟危坐,有农科所的、宣传部的、革委会的,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武装部干事,以及叶青水不陌生的记者……叶家村的人乌泱泱地在后头站着。
谢庭玉淡声道:“水丫,上去吧。”
“这是属于你的——”
他微微侧过脸,深邃的面庞表情忽然变得柔和。
“嗯,迟来的表彰会。”
周恪拍着手心,漏风的牙齿嘻嘻地笑起来,眼神柔软明亮地注视着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平生君:这排场忽然就好大
玉哥:花了好多钱的
平生君:“……”
这回是下了血本追妹的。
妹妹是水,骚噢。
第040章
谢庭玉是头一次牵着叶青水的手,还牵了一路。她有些紧张,根本没有在意手被他握了一路。
女人的手软软的,凉凉的,离开了,谢庭玉的手掌心还有一点软润的触感。
周存仁此时在台下坐着、并不在台上,叶青水经过第一排的时候,他常年绷着的严肃的面孔,罕见地多了一丝的笑容,他说:“上去吧,大伙都在等你。”
叶青水犹豫了一下,摘掉了口罩。口罩摘下的那一刻,仿佛整个画面都亮了起来。
明亮的白炽灯光如线,照得人纤毫毕现,灯光落在棉白的衬衫上,新制的衣服反射的白光,耀眼如雪,视线往上挪几寸,浅浅的淡粉色的薄唇,山水清澈的眼瞳像坠了漆墨,黑白分明。
她穿着黑裙子、白衬衫,慢慢地走上台上,像一个误入的人一般。
细白的脖颈柔白,乌发黑眼。干净、通透。
叶家村来凑热闹的那些知青、以及村里的社员见了,脸上的表情精彩各异,诧异、震惊、甚至不敢想象地揉了揉眼睛。
那翘首盼望、恨不得抻长了脖子使劲往前看的姿态,如果不是严肃的场合,那震惊的心声已经能够沸腾起来。有人窃窃私语地低呼:
“那是叶青水吗?”
“咋变得那么俊了,跟换了人似的。”
叶家村的人也觉得很惊讶,以前他们顶多是觉得叶家的闺女长得五官端正,却也没有想到现在出落得那么标致。
搁在从前叶家水丫说是全村一枝花还有点勉强,但这回穿得整整齐齐,白衬衫黑裙子,雪白的丝袜,脚上踩着一对洋气的皮鞋,说她是城里人都敢信。
标致俊俏得是十里八乡的头一份,清纯得跟水似的逼人的眼。他们好像有点明白了,为啥人谢知青才下乡不到一年,火燎燎地结婚了。
谢庭玉靠边站着,听见了叶家村位置上不小的骚动,他淡淡地呵了一声,他的目光随着村里人的目光而移动,最后落在叶青水身上。
他深邃的眼睛略过一抹惊艳,旋即而来的是更浓稠的暗沉。
他的小丫头,像一颗朴实无华的种子,掉进泥里,慢慢地破土发芽、抽条,打朵。
村代表是叶大志,他胸前配着朵花,拿了一个大大的红信封、一张奖状递给叶青水。
他站在叶青水的身边说:“这就是叶家村研究出了‘电脉冲天然电场法’的叶青水同志!”
“她勇敢创新、不懈研究最后解决了乡亲们吃水难的问题,她身上体现了农业学大寨的精神……”
叶大志像是背稿子似的,他瞪着大大的眼睛,嗓门洪亮、声调情感抑扬顿挫,说完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民间的乐队又吹起了号角,热热闹闹地吹了一曲。
叶青水简单地陈述了发明找水仪的思路过程,她说:“我们村挖水井,一直挖不出来。我便一直在想这是什么原因,以图寻求到解决方法。当我的爱人告诉我,G省的特殊地貌影响了找水仪器的判断,我决定就要研究一种新型的找水仪,它能因地制宜、结合咱们岩溶地区的特性,找到地下水。”
“当我百思不得其解、陷入困境之时,M主席的书给了我很大的启迪。他说:‘事物总是不独立存在的,’地下水也是,它每时每刻都在渗透、蒸发、流动,而水流的定向移动会产生电场,于是我开始研究电场法找水仪……”
高高的屋檐响起了她平稳温和的话,阐述得十分清晰。连农科所的研究员都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这些详细的过程,无疑是响亮的巴掌,打在了那些曾经质疑她的人的脸上。
最后叶青水温和地说:“我提供了理论依据,实际上把它们变成实实在在的找水仪的人是——周老师。”
叶青水鞠了个躬,很快跑下了台,
她的两根油亮发光的大辫子也跟着一甩一甩,漆黑的眼眸明亮传神,双颊腾起了两团红晕,掌声如雷,那一刻她就像荷塘里的水。
吸引着他,误入歧途。
……
短短的一小时的表彰会过去了,领导干事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两个的武装部干事齐头并进,他们严肃地摘下帽子,摘掉帽子的那一刻,口气很热乎。
“行啊你,能弄来了这么多人。原先还以为就我们俩撑场子,赶紧拉了农科所的朋友过来。”
谢庭玉撇过头,漫不经心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淡淡地说:“这是她自己的功劳,跟我没关系。”
那种语气仿佛他像为了女人冲昏头脑的纨绔二代似的,谢庭玉不喜欢。
叶青水做出来的找水仪虽然不能惹人注目,但它贡献却很大。有这么多人来,全是冲着它的意义来的。谢庭玉前后花得不过是租赁礼堂、请乐队的费用而已。
看着谢庭玉一本正经的表情,两个军人忍不住笑。
“那是你媳妇?”
谢庭玉应:“是。”
两个男人冲人群里瞧了眼,“弟妹挺俊的,适合你。”
“还有工作,先走了。有机会联系。”他们敬了个礼,高大的身躯挺得直直的、走路也一板一眼。
谢庭玉看见叶青水被人群团团地围住了,这些人里头除了叶家村的人、还有县城里的居民,瞧着这个嫩生生的小姑娘啧啧称奇,她的年龄小、还是个姑娘,自然比周存仁这个老人家受欢迎。
不过围着她的大多是中年的妇女,谢庭玉眉毛轻挑。
“还以为是老学者,没想到是个大姑娘呀。”一个胖乎乎的婶子笑得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