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清泠
所以,就算魏家不清白,郭永崎想通此节、又为稳定朝堂再重立他为太子也是有可能的。只不过,这时候郭延锦的心境已变,远不如从前了,恰巧人设在皇子中不讨喜却务实的诚王跃入了郭永崎之眼。郭永崎后来再废太子,但是还没有来得及重立太子,突然病重,写下诏书传位给诚王。
赵清漪借着原主在后院所知的一些事和时间,结合顾如意刚刚说的冤情,放飞脑洞,但是她的心情不禁沉重无比。
如果不接此事,魏家还倒了,诸王一定要撕咬太子;而接过此事,若由太子出面,人们可不会只见他“大义灭亲”,只会见他性情凉薄,不护着自己人。人心就是这样的,不会事事只讲公义。因为魏家一倒下,他们凄惨了,太子撇清自己就有落井下石之嫌,人们就会同情魏家,鄙视太子。那么人们心也不会向着太子了。
老天爷居然给太子设了一个这样的残局,奈何呀!没有上帝之眼的凡人,任尔惊才绝艳,却只是二把手,只要没有想到当枭雄宫变夺位的,这样的境况让谁也没有赢面。
何况,到那时太子的臂膀俱断,拿什么本钱宫变,他不是李世民,没有天策府。
这些思考,赵清漪也只是几息之间想清楚,思维总是快过语言无数倍。
赵清漪既然知道未来魏家会倒,联系眼前的事,也就不能有心思灭口了,况且,她也做不到。
赵清漪道:“承蒙姑娘信任在下,在下惭愧呀!如若顾大人真是冤枉,不是畏罪自杀,那么当初所派的钦差也一定知道一些事,魏大人多年未揭发此事,也难说他清白。如意姑娘,你可明白,这是大案呀!西北若有重臣涉案,朝中又牵连到魏大人和当初的钦差,朝局动荡,祸及西北百姓呀!”
顾如意愤然道:“那么难道为了稳定朝局与西北,便要冤死忠臣,让奸臣当道吗?如此藏污纳垢、忠臣死绝的朝廷,气数几何?”
赵清漪不禁一愣,看着顾如意,忽拍了拍她的肩,说:“只要你父亲是冤枉的,我一定帮你昭雪。不过,这需要时间,你既然从小当男儿教养,我且与你说说。倘若此时,我拿到账册助你申冤,未必是上策。如我所说,朝廷要顾及稳定,也会任权贵遮掩此事。只有拿到更多的证据,并且朝廷有人能代魏大人之位,西北战备充份,便是外族想要入侵也不危及社稷,那么就能将涉及顾大人之死的势力全部铲除!你才能昭雪、复仇还有恢复身份。”
顾如意虽然心急,但是听“赵季青”所言也不禁信服,他的眼光果然不同。
顾如意道:“赵大人若愿仗义相助,小女一切都听从赵大人的。”
赵清漪道:“这也并非私事,如此弊病冤案,如你所言,忠臣死绝,社稷危矣。”
……
赵清漪回东宫时已经是傍晚,进了现在翻新到富丽轩昂、雕梁画栋、宽阔敞亮的太子妃正院。郭延锦还在见东宫臣子未归,倒是刘良娣和病好得差不多的韩良娣、冯承徽、张奉仪四个管理后院的实权姬妾听说她来了就来相见。
赵清漪忙笑着令坐,让丫鬟上了好的茶果,众姬妾在她面前也是放松自在。赵清漪虽有威仪,但是她极务实,只要工作认真,其它的她不讲究。
刘良娣道:“下月就是娘娘的芳辰了,总得庆贺一下,娘娘心中是个什么打算?是大宴诸臣诰命,还是小宴?”
赵清漪笑道:“大宴多麻烦呢?”
张奉仪道:“若是大宴下帖子了,娘娘不是能收很多礼吗?”
赵清漪和刘、韩、冯一听俱都大笑,赵清漪说:“你们当我是爱打秋风的人吗?”
张奉仪笑道:“娘娘哪里的话?打秋风不是指穷亲戚上门去的吗?这是客人上门来,这世上谁还能说娘娘是穷亲戚吗?”
刘良娣说:“娘娘,咱们东宫在三节两寿和重臣寿辰上的赏赐也是不少的,不收回一点,账目上又不好看了。”
赵清漪笑道:“你们为了账目好看,让我去当吉祥物!”
赵清漪定的规矩,东宫账目上收支好看,事情又妥当,多出来的钱,关于高管福利。
韩良娣道:“也不全是为了账目好看,且不说往年……娘娘今年大喜,芳辰时在东宫宴请重臣家的诰命也是正事。”
赵清漪笑道:“我不是怕当不好吉祥物嘛!”
冯承徽说:“娘娘若是愿意做,哪有做不好的?”
赵清漪点头道:“好,这后宅交际、礼尚往来之事,我也并不擅长。如果你们有信心办好,我只要当吉祥物不用管别的……对了,我的寿辰收的礼也是归公中的?”
刘良娣咳了一声,说:“那……太子殿下的礼按规矩全都在公中。”
赵清漪说:“他有俸禄,我只有月例呀!哪有我当吉祥物,公中赚钱的道理。要不这样,他出钱给我祝寿,我们赚钱。我好歹背着这个名,你们来办事,收的礼,我收六成,还有四成给你们分。”
众人面面相觑,还可以这样操作的吗?
赵清漪又和她们商议了一些细节,她们才起身告辞。郭延锦其实已经回来,听说诸姬妾来了太子妃这里,便悄悄先在厢房等,等听到姬妾们喜滋滋散去,郭延锦才进堂屋来。
郭延锦道:“她们拣到金元宝了,这么乐呵。”
赵清漪于是笑着将她们的赚钱计划说了,郭延锦哭笑不得:“旁人送我的一丁点礼,不是你收了去,便是你让人归至公中,你的礼就是你自个儿藏着?”
赵清漪点头:“本来就该如此。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玩物丧志?”
郭延锦呵呵。
此时已然天天,又令刘德忠在此摆了饭,他们平日节俭,只摆了四菜一汤,寂然饭毕漱口。
赵清漪又上了软榻,郭延锦自然窝上来,就想来抱她,赵清漪忙推开他,说:“我有正事和你说。”
郭延锦扑过来,说:“我又没有不让你说。不管你现在给不给我生孩子,我总要抱你的。”
郭延锦到底是明白她的意思了,现在生孩子确实不是最佳时间,掀掉了“为了子嗣”的面具,赤裸裸的就是他实在欢喜她,就爱亲热。脸皮什么的,对于一个爬床男人来说,反正也没有多少。
赵清漪握着他的爪子,肃然了表情,说:“我真有事,关系你的大事。”
郭延锦只有忍了花花心思,想到她给他提供的一些计策和处理,包括改革条理,确实均是举重若轻地将不利化为有利。
“那你说。”
赵清漪道:“你可知顾如意真正的身份是谁?”
郭延锦眯了眯凤目,含着精光,说:“前户部侍郎顾明之女,有何了不得的。”
赵清漪奇道:“你怎么知道?”
郭延锦道:“你收容的人,我能不查一查吗?万一对你不利,如何是好?”
赵清漪不禁有几分另眼相看,问道:“那你觉得她会对我不利吗?”
“我倒不知,只不过这种身份,总要多留心几分。”
赵清漪于是再将今日见顾如意时,她请她为其父申冤的事说了。
第483章 破局之谋
郭延锦听说此事隐情,魏大人还有嫌疑,这才郑重起来,他凤目一转,有一刻他目光中闪过关机。
他到底是储君,他明白自己如今所依仗的是嫡长子的身份和父皇的宠爱,这才使得他的位置顺应道统。
如果魏家出了大事定罪,那么天下也将质疑他身份的尊贵于其他皇子的合理性。因为他和其他皇子拥有同一个父亲,魏家若是罪人,诸王还不是更加上窜下跳?
郭延锦沉默半晌,说:“我去问问舅父……”
赵清漪道:“不可!”
郭延锦说:“那想怎么样,此事内情如何,问他才明白。”
赵清漪沉吟道:“如果魏大人涉案,老天爷确实早给你设了一个十分要命的局,从前我看不清,如今反而看清了。殿下,你的心不可以交给魏大人,应该交给皇上。于私,他是你父亲,因为你姓郭,你不姓魏;于公,他是君,你是臣,如此大事,你岂能第一时间想着与魏大人串联。如果将来皇上知道此事,你便是没有于皇上不利,皇上会怎么想?他会想你这个儿子的心向着外家,你这个臣子串联朋党对抗皇家法度。由此,君臣父子的隔阂就无法消解了。”
郭延锦深吸一口气说:“那我能如何?此事一出,我可真成了光个儿太子了,只有詹事府和清流,那些妻族也尽是没有用的。”
赵清漪想了想原来的发展轨迹和帝王心术,安慰道:“那倒也未必。”
郭延锦道:“你又有什么办法?”
赵清漪想了想,简要将“珍珑棋局”的故事改编为她“师门”的故事。她说她童年时溜出去玩,看到一个邋遢道人和一个青年公子下棋,青年公子走入死局,最后她捡着白棋下了一步死棋,自杀一大片后空出一片反而有了生机。
“那个邋遢道人就是我师父,他因此觉得我是有缘人,才偷偷传我武功。”
郭延锦原本还听着心向往之,但是会意过来后,不禁有些恼恨,说:“你让我出卖我舅舅?”
赵清漪摇头:“不是。是你必须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皇上,好以退为进。说句冒犯的话,自当今圣上临朝,魏家也是权势滔天,便如长孙无忌之于唐太宗。若是……殿下登基,若不想成为傀儡,只怕也要做唐高宗。”
“你大胆!”郭延锦终于怒了,俊颜沉得吓人。身在名利场的人,要么就是身不由己,要么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这样揣摩帝王心的人,命都太短。
长孙无忌这位太宗朝凌烟阁第一功臣,最后被他一手扶上去的李治的手段给弄得不得善终,以谋反之罪,逼得自缢身亡。
赵清漪又逆向思维,抓住他的手,看着他浑身的杀气,拼了,柔声道:“锦……锦哥哥,你以为圣上真的会对一切毫无所知吗?圣上所求的是社稷的安稳。当年的事,顾大人的账册就算是呈到御前,为了西北安宁和朝局稳定,顾大人再冤……除非逃到没有人能找到的地去,他也得死。圣上也许想过将魏大人留给你,但是此事若是在你继位之前被诸王捅出来,到时你就会陷于被动。你极力保魏大人是你不忠,若是落井下石治魏大人的罪是你不义,不作为则是懦弱无能。总之你到时就是不忠不义、进退不能的面目,嫡长的道统已随魏家一起倒塌,皇上心底已经厌弃于你,诸王再全扑上来咬你,你才是万劫不复。”
郭延锦不是蠢人,这也已经冷静下来,说:“舅父未必有罪,况且,又如何断定此事能被诸王发现?”
赵清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未为。
粮草、兵械虽由户部拨银,但是由兵部按照枢密院和军中上报军需,统计后交给户部,而兵械由工部军器监督造。
所以,各部应该都有账册卷宗,只是旧年卷宗很少人去翻阅,或者现在这些官场的老油条都无比聪明知道要碰这种八百年前的旧账只怕性命难保,谁吃饱了撑着去碰?
可是现在不同了,诸王都有野心,这从龙之功,荣华富贵的诱惑之下,他们做一番筹谋,未必没有人出头来揭开此事!
顾明的这本账册只是一个更方便和强大的突破口而已,我们掌握它,事半功倍,又在皇上面前言行皆有因,不惹他疑我们。
你想杀人灭口,户部、兵部、工部、枢密院和西北大营,你都不知道应该杀谁,消灭证据,你得把这些衙门的档案室全烧了,这是不成的。”
郭延锦一汪清澈的凤目看向赵清漪,极度理智,忽叹道:“难道是天不垂怜于我郭延锦,没有帝王命数吗?”
他数次说过不当太子,携她归隐的话,也许未必全是假意,但是第一次露出自己没有那么不在意大位。
赵清漪握着他的手,知道必须给他信心,不然她的任务可就真正的失败了,说:“锦哥哥,眼光放远一点,就算此事让你有损失,引发诸王逐鹿,你还有大机会。”
郭延锦苦笑:“妻族、母族几乎全毁,如果魏家真的倒下,嫡长之道统都没有了。我也只有一个你罢了,也好,你总不能扔下我一个人了。”
赵清漪道:“锦哥哥切勿这样想,我倒觉得这不过是‘亢龙有悔’转为‘潜龙勿用’,都是吉利的。”
郭延锦也读过《易经》。
“亢龙有悔”有乾卦第六爻爻辞,代表客方态度。主方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和成绩,又不大爱听别人意见,就有可能一意孤行,从而可能招致由态度强硬的客方来的麻烦、使自己受到损失,为自己的高傲态度后悔。客方态度是客观存在的条件,主方需要适应这个条件约束自己的行为。这和“刚则易折”的道理也异曲同工。
而“潜龙勿用”是乾卦第一爻的爻辞,第一爻是主卦下爻,代表主方的行动,这条爻是阳爻,象征主方积极主动地谋取和扩大自己的利益。“潜龙”,把活力和才能适当第潜藏起来;“勿用”,不要用。但是,不是说完全不要用,而是说在“潜藏”意义上的不要用,而是说要适当地用,避免和客方抵触,遇有抵触,就要设法避让。只要注意避让抵触,主动积极的行动是正确的。
郭延锦道:“亢龙若不悔,就要陷于被动?”
“你说呢?”
“只怕到时,我已无机会。悔与不悔、潜与不潜,有何不同?”
赵清漪说:“你傻呀,怎么会没有机会?你去圣上那里以退为进,彻底脱身出来,皇上见你忠孝两全,总不至于这么狠心逼你去死,皇便真想动魏家,你不会是这把刀。皇上命别人动魏大人,这时候就是你展现义的时候了,若是幸运还能保魏氏一族一线生机。”
“那时我自身难保,如何能……”
“你已经表示出奋不顾身的忠孝,你是他的亲生儿子,圣上有几个这样忠孝的儿子,圣上岂能不保你?况且,彼时见你最大的依仗没了,你那些兄弟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争太子之位,正好让皇上看看他们的嘴脸,为了大位必多行不义。这不正是一招‘郑伯克段’,他们必被圣上收拾干净!”
圣上临朝二十多年,手上总有完全听命于帝王的心腹力量的,这些力量将来也是郭延锦的,但是皇上在驾崩之前这些人是不会让郭延锦所用的。
郭延锦又提起精神来,深吸了一口气,说:“最坏的也就是这种情况了。你我夫妻一体,我便听你的。”
“不错,也许魏大人涉事不深或者有不得已的苦衷呢?他在朝中掌权多年,若能急流涌退,圣上还念些香火之情,波及不广,留下东西给你。”
郭延锦浅笑,但是不作这样过高的期待,想了想说:“还需要你去相国寺找空性大师,一切等找来账册再说。”
别人他还信不过。
……
大相国寺传言为战国四公子信陵君的故居,位于大周京都西郊。寺院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555年),唐代延和元年(712年),唐睿宗赐名大相国寺。
至本朝深受大周朝廷尊崇,多次扩建,寺院被本朝历来皇帝赐下土地达一万多亩,其中大相国寺人的屋舍禅院和香客借宿的屋院加在一起已达三百多亩。
寺院名下有土地,香火又顶盛,所以这些和尚倒是比平民要富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