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柒鱼
“林干事,这是我从沪市带回来的些吃的,你尝尝。”韩文辉这次倒是态度正常,给林蚕蚕拿了两块糕点,就没缠着,直接又去张美芹那边说笑了。
林蚕蚕平淡地道了声谢,就开始忙活起来,她去了省城几天,手头的工作虽然王淑纯三个分担了一些,但还是有不少留着等她来处理。
见林蚕蚕没有动那糕点,韩文辉目光微黯,心里怪不得劲的,林蚕蚕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攻了,这时候吃的用的多精贵,尤其是沪市来的高级点心,林蚕蚕愣是眉毛都不动一下。
“这个龙须酥可真好吃,这怎么做的啊,怎么这么酥松绵甜,入口就化了。”张美芹双眼亮睛睛的,一片吃着一边大声地问韩文辉。
吃一口,再夸韩文辉,“文辉,你真是太会买了,上次我托你们科的老刘带的糕点,就没有这么好吃。”
而且老刘那个还得自己掏钱,韩文辉是特意送给她吃的,两相一比较,还是韩文辉最好。
“小王,是不是很好吃?”张美芹问旁边的王淑纯。
王淑纯忙不迭地点头,就这小小的一块,她都不太舍得吃,但又不好意思说留回家去,只能吃了,一吃真的就像张美芹说的那样,特别地好吃。
像张美芹和王淑纯这样的,才是正常反应嘛,林蚕蚕那才叫不正常,韩文辉心情多少好了一些。
一天的班平平无奇地度过,快下班的时候,何喜庆跑过来,叽叽喳喳地问林蚕蚕领了多少工资。
林蚕蚕这才想起来,她过厂已经一月有余,到了领工资的日子了,“我还没领呢,财务科现在下班了吗?”
“没有没有,我看门口还有人排队呢。”车间的工资由财务人员带去车间发放,何喜庆的工资就是在车间领的。
像林蚕蚕这样坐办公室的,就得自己去财务室领了,林蚕蚕完全忘了这回事,收拾了东西就跟何喜庆一起下了楼。
财务室就在一楼东头,林蚕蚕不是最后一个去的,不少人在领工资呢。
何喜庆是学徒工,十八块钱一个月,得干满三年才能涨工资,少一天都不行,加班没有加班工资,不过有夜宵费,一天五毛的补贴。
不过新职工才进厂,还没安排他们加班,夜宵费暂时是没有的。
林蚕蚕的工资高一些,三十块钱整,看着是比何喜庆她们这些新职工的工资高,但跟有级别的工人根人没法比。
这时候每个月的工资是固定的,你自己干多还是干少,都是一个样,也没有加班费这个说法,工资主要是按工种和级别决定的,工种危险度高的,会有额外补贴。
高级别的职工工资远比厂办的领导要高,职工分级别,要考虑的条件很多,像是工龄,对厂里的贡献,还有技能程度,甚至还要通过职工评议。
但三十块钱,对现在来讲,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除了钱,厂里还发了不少票到手上,按季领了卫生纸票,理□□,肥皂票这些都是有的。
她们是单身职工,吃食堂住宿舍,像粮油票是没有的,但布票有,可惜每个人拿到手的布票,也就做两条袖子。
林蚕蚕和何喜庆一到宿舍,就有别的女职工跑来问换不换布票,一个人的少,几个人的凑在一起就够了,反正每个月大家都是这样凑下来的。
也有自己攒的,攒上一年,也能做一整身的新衣服。
对林蚕蚕来讲,每种票都是必须的,没换换出来,就连布票也是,她想攒票给自己做衣服,还想攒票给林家妹和林家珍再做一身。
总不能全是她全新的,底下两个小的只能捡旧的穿。
“蚕蚕姐,你要吗,你要我就先借给你,不换出去了。”何喜庆家里条件比林蚕蚕好,衣服什么的她都不缺。
林蚕蚕也不跟她见外,“成,布票都拿给我,过三个月我的还你。”
何喜庆把票都给了林蚕蚕,林蚕蚕算了算,可以扯布票做一身棉布裙了。
上辈子林蚕蚕没谈恋爱,工作就是再忙,总还有自己的时间,除开和姐妹们约饭约电影,剩下的空余时间闲着没事,林蚕蚕就去报了个服装班。
像西装那些复杂的不会,做简单的小裙子林蚕蚕再拿手不过。
生活用品厂里开始发放的还有一些,林蚕蚕把需要的添上,剩下的去供销社买了,就给家里送回去了。
“家里用不上这些,你留着自己用。”徐来娣真是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地,也不知道是在推拒还是在接林蚕蚕递过去的东西。
林蚕蚕把东西塞她手里,又摸出两张火柴票来,这个票单身职工也是没有的,这是林蚕蚕拿别的票给家里换的。
“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徐来娣接过东西,只来来回回地念着这一句。
林蚕蚕也不跟她多话,把东西交给了徐来娣,转身就进屋去看林家妹和林家珍去了。
生产队一年到头就没有什么闲的时候,林家妹不可能完全在家里复习,白天她得跟去去上工,只能抽着早起、午休和晚上的空档学习。
主要还是早上和傍晚,天一黑,林家妹就只能和林家珍互相监督着背书了,因为徐来娣不让点煤油灯,嫌费油。
当然,林蚕蚕在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不管多心疼,家里什么东西都是紧着林蚕蚕用的。
“大姐,我已经复习到初中了。”林家妹每天四点天不亮就起了,先摸黑把家务干完,就坐在门口背书,天一亮就看书写题,林蚕蚕从县城带回来的字典都快被林家妹翻烂了。
“好好学。”林蚕蚕点头,林家妹智商正常水准,只要肯下苦功,还是能赶上进度的。
林家珍也一脸求表扬地看着林蚕蚕,“大姐,老师说我明年可以跳级啦。”
果然,林蚕蚕听到就笑了,抬手摸了摸林家珍的头,“家珍很厉害,不过学习不能急于求成,得一步步来,基础打好了才行。”
林家珍重重地点头,一脸满足,“老师说我基础打得很牢的,跳级我就能替家里省钱了。”
林蚕蚕听得一愣,林家珍上学的费用应该是林小叔一家出才对,怎么就是替家里省钱了呢。
看着林家妹和林家珍扬起的笑脸,林蚕蚕没有问她们,叮嘱她们专心看书后,就出了屋子。
原主的日记林蚕蚕确认没有看错,当初原主答应工作给林小叔的条件就是让林小叔供林家珍,不管林家妹。
这事徐来娣应该是也知道的,林蚕蚕想了想,也不瞎琢磨了,直接就去找徐来娣问情况。
“头一年是你小叔拿的钱,但你小叔一家在镇上也不容易,人情往来什么的……”徐来娣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说着说着,看着林蚕蚕变沉的脸色,心就慢慢虚了起来。
林蚕蚕本来心情很平淡地回的家,但现在看着徐来娣,只觉得心里一股子没来由的暴躁。
其实这是林家自己的事,徐来娣不让林小叔出学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徐来娣有这个本事供得上就行,放在以前,林蚕蚕才懒得去多管闲事。
大概是跟魏敢的事影响了林蚕蚕的心情,她现在多看一眼徐来娣都觉得烦躁。
“小叔家里在镇上不容易?”林蚕蚕声音冷得吓人,徐来娣就越发地窘迫,她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张口。
当时林小婶跑来跟她诉苦,讲家里如何不容易,徐来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一发昏,就硬是没让林小婶拿家珍的学费了。
林蚕蚕冷笑一声,“人家一家四口,林小叔和林真真都是拿工资的人,厂里给老太太的钱林小叔都昧下了,家里唯一的负担就是林家宝上学花销,你说人家家里不容易?”
徐来娣讷讷不知道如何开口,屋里林家妹和林家珍也噤了声,姐妹俩个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委屈。
“知道什么叫人情往来么,有来才有往,有出去的也有回来的,林小婶那性子,她会做亏本的买卖吗?”林蚕蚕看着徐来娣,皮笑肉不笑。
“你倒是会打肿脸充胖子,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善解人意,特伟大啊,圣母光辉普照大地啊你!”
语音一落,林蚕蚕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自知她这话有些过分了。
徐来娣不敢反驳,拿着手帕揉着眼睛连眼泪都不敢流。
“大姐。”林家妹和林家珍从屋里出来,缩在墙边,不太敢说话,眼里含着求饶的神色。
有人路过林家屋后,隐约听到林蚕蚕似乎又在骂人,竖起耳朵想再听,又没有声响。
但总归这熟悉的一幕还是让人格外兴奋,听到墙角的人立马就去村里跟人分享去了。
没听清楚内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前林蚕蚕也没少这样凶徐来娣母女三个,“哎呀,我就说嘛,林蚕蚕肯定是装的,这不,马上就显原形了。”
“真的真的?骂得多厉害?”
“我在她们后屋那条路上都听见了,你说厉不厉害,林蚕蚕现在底气足喽,骂人可大声了,徐来娣都不带吱声的。”
“她跟谁吱过声,就没见过徐来娣那样窝囊的后娘。”
“她不窝囊她能供林蚕蚕?不把林蚕蚕扒皮吃了就不错了……”
……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激动了。”林蚕蚕平了平胸口的怒气,但看徐来娣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林蚕蚕也不打算再跟徐来娣说什么,只让徐来娣以后不再管林家珍上学的事,也懒得再在家里坐了,直接就回了厂里。
至于原本准备给徐来娣的十块钱,林蚕蚕也没有拿出来,给徐来娣,林蚕蚕还真有些不放心。
这已经是第二回,林蚕蚕回家连饭都不吃就直接走了。
徐来娣想哭,想跟两个女儿说说她的不容易,可林家妹和林家珍却不再像从前那样理解她。
“妈,你都没有告诉大姐,头年的学费,是我们背了五十斤稻谷和两麻袋小菜去小叔家里换的。”林家妹眼睛微红。
她现在还记得,她们顶着大太阳,一路背着粮食去了镇上,到了小叔家连水都没喝一口,小婶打花叫花子一样,塞了学费钱给她们就把她们给轰走了。
她们生产队离工厂是近,但离镇上可不近,一路走过去,得要一个半小时,家里也没有平板车和独轮车这样的东西,还要背那么多东西,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她不光是背上被磨破了,脚底板也是两个大血泡。
以前林家妹也不觉得徐来娣的行为是错的,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是看徐来娣“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地那样教她们长大的。
但现在,林家妹好像有些懂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了。
第二十七章
回到厂里,林蚕蚕的心情也一直不太好,很暴躁的那种,半夜熟悉的疼痛找来的时候,林蚕蚕心里一咯噔,果然床单遭殃了。
等从箱子里翻出月事带,林蚕蚕就更暴躁了,去他娘的穿越,她宁愿猝死在办公室里一了百了,也不想穿到这个鬼地方来受苦受累。
床单也没有可替换的,林蚕蚕心头烦燥,根本就睡不着,干脆半夜把床单扯下来,端着盆子去了水房。
穿越以来,林蚕蚕很努力地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了,她以为自己在经历了上辈子那么多苦难后,无所不能,不管多糟糕的生活都可以坦然面对。
就像二十岁时,觉得三十岁会变得成熟有阅历,其实根本没有,真到了三十岁的时候,面对三十岁会遇到的问题,她还是会焦虑,会茫然,不成熟也不够懂事。
现在也一样,当所有的一切不顺利时,她也会情绪低落,会暴躁,她根本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强大。
魏敢最近几天总是失眠,宿舍熄灯了也不睡觉,就站在床边看着对面的宿舍。
他是看着林蚕蚕下楼的,楼道里的灯再暗,他也看到了她并不愉快的表情,还有她丢在盆里的床单。
想到了什么,魏敢耳尖迅速窜红,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
明明人已经下到楼梯口,离对面宿舍水房没有几步路的距离,魏敢却不太敢往前走。
林蚕蚕生他的气,他是知道的,也确实应该生他的气,就连他自己也生自己的气。
……
看到把自己挤开,沉默着拉过盆子,给她搓床单的魏敢,林蚕蚕都气笑了。
这是干什么,不是要撇清干系嘛。
“走开。”林蚕蚕冷着脸,伸手想把魏敢推开。
魏敢耳尖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绷着脸由着林蚕蚕推,“别闹,把别人吵醒了就说不清了。”
这时候还怕说不清,林蚕蚕定定地看了魏敢两眼,“爱洗就洗吧,我不要了。”
说完,林蚕蚕空手就走了。
魏敢手顿了顿,心里重得跟压了块铁似的,他把林蚕蚕的床单冲洗干净,去外头晾好,才猫着腰溜到女同志的宿舍楼里,把盆轻轻地靠在林蚕蚕宿舍的墙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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