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列无暇
于是,一会儿的,任阿山就进来西灶间,颇惊讶的和秦凝说:
“哎,小凝,你们这些乡邻,倒真是蛮好的,这么为你娘着想啊!以前不是常常的欺负你娘么?”
秦凝笑笑不说话。
毛玲娣就不说了,二十块钱的恩情,毛玲娣家穷,没啥还,找着机会就来出把子力罢了。
至于周彩凤啊,自从她被秦凝说破了那些丢脸的事,她先是心惊胆战了一段时间,硬生生的讨好秦凝。
但后来,她发现,秦凝真的什么也没有说,还时不时的刺她几句,刺的颇有道理,周彩凤倒是心服了。
比如有一次,秦凝从公社回家迟了些,天有点黑了,正好的在路上遇见周彩凤和唐小二站在一条弄堂口说话。
要是别人看见了,估计一时想不到什么,乡邻们住的近,看见了相互说几句闲话,不作什么的。
但周彩凤看见是秦凝推着自行车路过,还特意看了看他们,她就立刻心虚的跟了过来,和秦凝打招呼:“呃,小凝,啊,你,你下班,这么迟啊?”
秦凝抬着眼睛看看她,不说话。
周彩凤的脸,在黑夜里都加深了颜色,左右看看,小声说:“我,我……是小二,他,有事找的我……”
秦凝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说周彩凤,我又不是你娘,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再说了,我就算是你娘,我也管不了你这个啊!
不过,婶子,我看你现在对我娘挺好的,我就劝你一句,你说你吧,还小二队长找你……唉!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找你,只想着跟你钻几回棉花地吧?
但你确保,以后遇见的,都是我这样,帮你瞒着事儿的?等再让人撞见了,小二队长能站出来,说是他找的你?只怕不是吧?
我怎么听说,小二队长天天的吹完了出工哨子,把你们一个个的叫出去干活,他自己趁着去队里仓库理东西,其实是赶着回家帮老婆洗衣服呢!
婶子,你老大不小的,也是有儿有女的,你不想着你自己家的事,小二一找你你就……我怎么觉得你就是个赣头呢!”
周彩凤的脸,隐在黑夜里,紫涨得说不出来。
秦凝只管走了,心里其实真的有点为她不值。
天底下,傻女人真多!
这么个世道,要是他们的事情被人发现了,周彩凤死无葬身之地,唐小二却依然可以大摇大摆的做人。
特么这小三当的,风险太大了!
还有一次,是周彩凤一个人在自己屋子后头叹气,看见秦凝过,她自己贱嗖嗖的过来和秦凝说话。
“小凝,来来,你跟婶子说会儿话。”
“说什么?”
“呃……就是,你看啊,你叔他,见天的喝酒,家里头啥也不管,也不知道哄哄我,你说,咱们女人心里憋闷,就不能找个人……说说话?”
秦凝斜着眼睛看她,一眼忘到她灵魂深处,说:
“滚你的!还找人说说话呢,你想的是啥你自己知道!我会计大叔他老喝酒、不管事,你觉得不好,你离婚啊!你等你家国红结了婚,你离婚,找个你觉得好的你再去嫁啊!
你不能一边嫌我会计大叔这不好那不好,一边又让他给你往家里扒拉钱,再给他戴绿帽,你觉得,你跟我会计大叔,哪个更郁闷一点?”
周彩凤扯住她衣服角就哀求:
“嘘,小凝,求你,你小声点,我没再跟小二有什么了,我就是心里苦闷!我让你叔扒拉钱,我也是为了国红他们啊,要不然,我才不和你叔他过呢!
你还小,你不懂,这种没用的男人,要不是看在孩子份上,我一天都不想过,可你说离婚?这离婚了,我一个女人还能过日子吗?”
秦凝扯出衣服角,说:
“你和小二怎么样,关我屁事!不过,你连跟小二钻棉花地都敢,你怕什么离婚啊?毕竟你那个事要是让人知道了,我都帮你和你家国红他们愁,还活得下去吗?可离婚了,最多日子苦点,不至于死了,对吧?哎哎哎,你知道我还小,你老是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我没人说啊,我快要憋死了啊!”
“你!”秦凝看着周彩凤可怜兮兮的样子,摇摇头,说:
“彩凤婶子,反正我劝你一句,做人,还是要干净利落些的好。你呢,要么好好跟会计大叔过日子,熬几年,就抱孙子了。你要是觉得熬不下去,那就离婚,总也是条生路。
可别再跟小二搞七搞八了,说实话,小二娘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是有一天,真的知道了,打到你门上,谁会说你一句好?谁会知道你心里苦闷才这样的?那你就是死路一条。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好了,我走了,别再喊我了啊!我其实看不起你,你别总是让我当你知心大姐!”
就这么的,周彩凤贱嗖嗖的被秦凝当孙子似的骂了好几回,竟然黏上了秦凝家。
要是秦凝在家的话,周彩凤时不时的会捧着饭碗,跑到秦凝家唠上几句。
据秦凝的冷眼观察,似乎周彩凤现在真不和唐小二来往了。
秦凝暗自想,阿米豆腐!要是这女施主回头是岸,她这和唐僧似的念叨也算值了,也是为人的功劳一件啊!
所以,周彩凤自己要跑到秦凝家来帮忙,秦凝很是无所谓,怎么滴,她也算挽救了一个失足妇女啊!
下午的时候,厨房里更热闹了,所有的菜都必须在五点前准备齐全,桌椅板凳碗筷也全部要置办妥当了。
秦三麻和几个男乡邻,也来帮忙,秦凝家小院子里晃来晃去的都是人,秦凝更加没那么多能插上手的事儿了。
秦凝就找了个机会和秦阿南说:
“姆妈,春燕她,你和良保叔,到底怎么安排的?”
秦阿南全程挺害羞,整个这一天脸都是红红的,但她虽说是结婚的主角,可又是户主,大家伙要做什么拿什么,还是得问她,她也挺忙的,依然穿着件很旧的衬衣,还围着围裙,一点儿没有要结婚的样子。
此时,秦阿南见女儿问,就腼腆的说:
“按照规矩,不得三天后才把她带过来嘛,因为跟你良保叔说好了的,她还姓许呀,算是许家的人呀,所以,让春燕她小婶婶带几天呢。”
这个规矩,说白了就是,许良保入赘过来,许春燕就是拖油瓶,不好在结婚当天进秦家的,得过后了,啥也不是的,暗搓搓的来。
秦凝想了想,说:
“唉,姆妈,这种事,也别按照规矩了,晚上良保叔过来了,春燕一个人在家也不好,你别看她年纪小,这么热闹的日子,单把她撇下,她心里不定怎么难过呢,要不然,我早点去把她接过来就是了。”
秦阿南挺无所谓的,只是说:
“嗯……就是你阿山阿姨,说,说,凡事照着点规矩,别让人看笑话,那个,要不,你问问你阿姨?要是你阿姨同意了,你才去,省得她回头又骂我。”
秦凝撇了撇嘴,说:“好。”
但秦凝走去灶间,可不是去请教的,而是通知。
她是这么和任阿山说的:
“阿姨,你们忙着,我现在去良保叔那边,把许春燕带过来。早晚要来的,一个小细娘,一个人在家都不好。
我们早点把人家带过来,人家心里也高兴,今后对我娘也好,相处着也容易。所以,这种事,我觉得也别非规矩不规矩的了,就当多了一个客人呗,让她跟我住几晚好了。”
任阿山眼睛转转,立刻说:“对对对,你说的对,那你去吧。”
秦凝耸肩,就这样,去了许良保家,直接把许春燕带回了秦家。
秦凝家里,已经从整体上重新做了布局,以厅堂为中心,左手边是上房,自然是秦阿南和许良保的新房。
这年头,也谈不上装修不装修的,就是许良保自己得了空,跑到秦家来,弄点石灰水,把房子里边刷了一层白水,房间里看起来就明亮了一点儿。
因为是组合家庭,许良保家也穷,这入赘也谈不上有嫁妆什么的,就是把许良保以前的旧东西,早一天给搬了过来,跟秦阿南房间原有的东西一组合,倒也占了大半间屋子,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新房旁边还有一间,就是东梢间,秦阿南也很体贴,说是给许春燕住,毕竟许春燕年纪还小,住到秦凝那半边去,太远了些,所以这房间也重新整理了,铺了一张小架子床在里头,只是今天还没准备许春燕的被褥,秦凝就把许春燕先安顿在自己房里。
“春燕,今天先跟姐姐睡吧。”
“哎,秦老……姐姐,嘻嘻,姐姐,我喜欢叫你姐姐。”
许春燕的眼里就亮晶晶的,脸色很好看了。
秦凝暗自缓了口气。
本来,秦凝去许家接许春燕的时候,许春燕正满面泪痕呢,秦凝问她:“怎么了?”
许春燕半天不说话,最后才抽泣着说:
“秦老师,大家都说,我爹不要我了,以后等我爹和新的娘生了孩子,说不定还要丢掉我的……呜呜,秦老师,我,我和他们说,不会的,我,我跟我爹去秦老师家,就是我爹不要我,秦老师也会对我好的。
但是,但是大家说,等我爹和新的娘生了孩子,秦老师也会被丢掉的!呜呜呜,他们都说,我,是拖油瓶,秦老师是大拖油瓶,呜呜……”
秦凝对天翻个白眼,这些农村的人啊,是真无聊!
秦凝都不希去找人说理,只管拉了许春燕的手走,边走边说:
“春燕,人要跟聪明点的人在一块,别听那些傻不啦叽的的人瞎说八道。那我不还是你老师吗,我再教你一回,你爹不会不要你的,现在还多了一个新的娘疼你哩!还有我,以后,你不要叫我秦老师,要叫姐姐,姐姐也会疼你的。
只是你自己也要懂得心疼你爹,你爹以后有新的家要顾,不像以前,只跟你两个人过日子,凡事只紧着你,所以,可能他有时候慢待你一点,这是正常的,你千万不要受那些胡说八道的影响,心里老想着,爹不要我了,那就不对了。
一家人,只有相互体谅,日子才会好的。至于拖油瓶什么的,春燕,你要这么想,你前头,还有我这么大个的拖油瓶呢!
可我这个大拖油瓶还当老师、有自行车、去过城里无数次呢,这村里,谁比得上?他们一个个的,连我们这些拖油瓶都比不过,瞎说八道的话,还能信吗?”
这么简单粗暴的说了一通,许春燕毕竟年纪还小,很快释怀了,跟着秦凝到了秦家,看见秦阿南,主动的、小小声的喊了一句:“……姆妈。”
这可把秦阿南给高兴坏了,赶紧的拿了很多好吃的给她,一张脸笑成花,本就粉红扑扑的脸更显年轻了。
秦凝就把许春燕带在身边,有什么重要的客人来,她就指点一下,这个叫什么,那个叫什么。
老六娘子等几个帮忙的妇女,如今都很讨好秦凝家,所以连带着对许春燕,也很宽容,谁也没有不识相的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话。
到了下午四点多,一些承担了接亲任务的、或者年长的客人,就陆陆续续的来了。
赵进明带着老婆也来了。
赵进明和秦阿南说:“契亲家,今天你当‘新郎官’,就当你的‘新郎官’好了,不要多动手了,有什么事,只管叫我家花妹妹帮忙啊!”
秦阿南还不懂:“你家花妹妹?你说小凝啊?哦,小凝也忙哩!”
秦凝在一旁摇头,无奈的给秦阿南解释:
“哎,姆妈,你不用理他的,他啊,拿我契娘开玩笑呢,契娘姓花,他天天喊人家花妹妹!”
第274章 任阿山的威武霸气
秦凝这么一说,惹得来帮忙的几个妇女都看向赵进明的老婆,还都笑了起来。
但那笑里,大部分都是羡慕。
因为清溪公社这一带,大部分乡下夫妻,彼此间是不喊名字的,都是你叫我一声“喂”,我喊你一声“嘿”这样的过,这种算是平常的;
还有一些,丈夫喊妻子“傻女人”、“笨女人”,更有甚至,叫自己的老婆是“堂客”,在外人面前,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屑,还要加上一个“瘟”字,仿佛只有把老婆踩到了脚底下,才显得自己在家里地位超然。
也就这几年,年轻一些、有文化的丈夫,开始会喊自己老婆名字,但大部分也是连名带姓的叫,表示夫妻间也只是革命友谊,很少有亲亲热热喊昵称的。
像赵进明这种年过半百,喊自己老婆花妹妹的,那是少之又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