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列无暇
就在这样的情景里,那个叫小葛的警察已经拿着一包东西过来了,给鲁兆辉看:
“鲁科,找着一包东西,不知道是不是。”
鲁兆辉把东西打开来,小心的嗅嗅,立刻拿了那东西走到秦振国面前,晃一晃,说:
“行了,药也找着了,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且你自己也认下了,那就没啥好说的了,你就等着去吃枪子吧!带走!”
押着秦振国的两个警察手一提,把半倒在地上的秦振国拽了起来,几乎是拎着就要走。
可秦振国不干了,忽然整个身子使劲往地上瘫,两只脚死命的蹭住地下,用尽全力的大喊起来:
“不!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都是秦梅芳让我干的!药是秦梅芳下的,火也是秦梅芳放的,都是她,她指使我的!不是我,不是我!”
鲁兆辉冷笑:“哦?现在又说不是你了?行啊,既然你说了不是你,那哥几个,把那个女的带走!”
秦梅芳本来低着头,靠在陆大妹身上,秦振国一喊,她整个人立刻站直,慌张的看着秦振国,嘴张了好几张,想要分辩。
但是,鲁兆辉没有给人分辩的机会,几乎立刻说要把她带走,秦梅芳的意志,顿时一泻千里,立刻慌神了:
“不是!不是我!是秦振国干的,跟我没关系,是秦振国把人背到鱼棚的,是他锁的门,不是我!秦振国,是你干的,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真的,真的是你的,真的!你不能这样!你们别碰我,我怀孕了,我真的怀孕了!我知道的,怀孕的女人不抓的,不要碰我!抓秦振国,抓秦振国!”
赖在地上的秦振国抬起头,黑夜里,眼珠子像狼一下狠毒,紧紧盯住秦梅芳,声嘶力竭的喊:
“不!不是!你当我傻子!你前两个月回来就不肯跟我好!你跟我拿钱,说我娘到你家里哭闹要了钱,你要我给回了你钱你才跟我好!你个烂货!你根本就没跟我在一块!
你好久没理我了!你昨天晚上还跑到哑巴屋里去让哑巴帮你,可你是今天晚上才找的我!我明白了!哑巴一说我就明白了!你一定是找不到帮忙的人,你才又找上我!你骗我你怀孕了,原来你跟那么多男人呢,烂货!还说只有我一个!你骗我!
我不会帮你抵罪,我不要!你找别的男人帮你抵去!都是你的主意!是你跟我说的,给秦阿南家下药,等他们看电影回来喝了药睡着了,晚上就放火,烧死他们一家子,神不知鬼不觉!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秦凝先回来了,喝了水倒在地上,你怕事情露馅,才改了主意,让我把人背去鱼棚烧死的,都是你出的主意!都是你让我干的!我不走,我不想死!”
三月的晚风,从黑黝黝的村巷里轻轻的吹过,并不太冷,但村巷里站着的人,在听秦振国这通话喊完以后,都缩了缩脖子,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何等的歹毒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竟然要烧死人家一整家子啊?
秦阿南从自家院墙门口冲出来,指着秦振国和秦梅芳骂道:
“你们!怎么有你们这种坏良心?我们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竟然还想要烧死我们全家?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
秦振国疯了一般的对着她嘶吼:
“不是我!我没有!是秦梅芳说的,是秦梅芳,不是我!火也是她放的,我跟她说了,算了,关秦凝几天就算了,可是秦梅芳说,不行,她要秦月珍死,一定要秦月珍死!”
秦振国几近疯狂,连说秦凝的名字,也是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但秦凝听着,心里能明白,秦梅芳,自始至终都希望秦凝依然是小时候那个,任她欺辱的秦月珍。
紧跟着秦阿南身后,许良保也追出来,扶住被秦振国嘶吼得后退的秦阿南,大声斥责秦振国:
“你还凶!你也不是好东西!我们两家还是堂房兄弟呢,你们竟然要害死我们一家,你们都去吃枪子吧!”
赵进明不知道从那儿钻出来,扒拉开许良保,不由分说对着秦振国肚子上就是一脚:
“我不打女人,我踢死你!我踢死你!叫你们一个个坏!杀人放火,你怎么不去死!”
“不要啊!他说了不是他啊!不是他,你们去打秦梅芳啊!”朱月娥看着不舍,立刻大喊着扑过去护住儿子。
警察看赵进明下脚极重,也赶紧去拉开赵进明,场面一团乱。
就听见秦梅芳对着秦阿南方向嘶喊起来:
“对!我就是要你们死!要不是你们家,我大哥二哥四哥就不会去吃官司,我三哥就不会死!都是因为你们家!
秦月珍她一个没娘养的,凭什么敢比我好!凭什么!她该死!是她自己该死!秦阿南你一个死地主婆你敢比谁都好,你们都该死!
哼!我不怕!我问过了,我怀孕了,不会抓起来的!秦振国你去死吧!孩子是你的!你个烂人!都跟你说了,不要拿他们东西,你自己馋,还拿人家的糕和手表,要不然人家怎么会发现?你该死!
都跟你说了,死都不要出声,就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却笨得说漏嘴,你该死!去死!你们都去死!”
尖利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怨毒,在村巷里徘徊,听着都让人极不舒服。
成屹峰不知几时走到秦凝身边,拉住秦凝的手,重重的喘气:
“小凝,不行,我真想把这对狗男女杀了!真想不到,农村里,竟然会有这么坏的人,小凝,咱们结婚吧,你跟我走!离开这种地方!”
秦凝也重重的叹了口气,说:
“不是农村里会有这么坏的人,哪儿都有这么坏的人,只看遇不遇见而已。没事了,她会有她应得的报应的。”
成屹峰握着秦凝的手紧了紧:“她说怀孕了不会抓?”
秦凝没出声,低下头,嘴角轻轻的勾了勾,说:“怀孕?那是她自己说的,究竟怎样,谁知道呢?”
秦凝说着,拉住成屹峰的手就走了过去,站在正愤怒得目呲牙裂看着秦梅芳的秦振国面前,充满同情的说:
“秦振国,秦梅芳说的对啊,她怀孕了,警察可以不抓的,她什么都计算好了的,那现在,这么大的一件事,只能是你认下来了。其实,我倒是知道秦梅芳为什么恨我,根本就不是她现在说的那些。
你知道吗?她喜欢周健,一直缠着周健,周健问她,‘秦梅芳你不是一直和秦振国好的吗?’秦梅芳说,谁会看上秦振国那种傻子啊,那不是上学得有人帮着背书包嘛,有一回下雨,她不舍得脚上的新鞋子,楞是骗你她肚子痛,你就把她背回家了,她说你比驴子还管用哩。
可结果,她这么说了,周健还是不理睬她,因为周健有对象了,秦梅芳想知道周健的对象是谁,她跟踪周健到了文化站,正好看见我,她就以为是我,她就一直怀恨在心呢!唉,秦振国,我是很同情你的,但警察都说了,这是大事,你,必须帮她顶缸!”
第329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秦凝说完,一旁站着的鲁兆辉,眼睛在黑夜里闪了闪,对着押秦振国的手下轻轻抬了抬下巴,说道:
“是啊,秦振国,没法子啊,谁让你自己笨,被人算计了呢!走吧,你逃不掉的了,好好伏法好好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鲁兆辉话还没说完,只见秦振国忽然冲了出去,迅速的将正低着头不知道和陆大妹说什么的秦梅芳扑倒了。
随后,秦振国的拳头像雨点般的在秦梅芳身上脸上落了下去,秦梅芳连喊都喊不出来。
鲁兆辉“惊慌”大喊:
“哎哎哎,她是孕妇,不能打肚子!哎哎哎,别打,那个谁,秦振国他爷娘,快把你儿子拉开,那几个妇女,快快,帮一下秦梅芳……”
黑夜里,手电筒的光也似乎“惊慌”起来,四处乱闪,根本看不清楚谁走出来“拉开”秦振国,谁又走出来“帮助”秦梅芳,只听见拳头打在人身上的“噗噗”声,和秦梅芳竭力求生的一两声呼喊:
“救……别打……啊……啊……”
半个小时后,黑压压的人群走在黑压压的村巷里,兴奋的跟在有手电筒的十几个警察后面,像送英雄似的,把秦振国送上了第一辆警车。
赵进明推着自行车夹在人群里,絮絮的和人抱怨着:“这种人,怎么有这种坏人,你们生产队真的乱……”
而黑压压的人群后面,唐队长和唐小二副队长略弯着背,一前一后的抬了扇门板,门板上躺着个人,黑夜里也看不清脸了,门板边跟着一瘸一拐的陆大妹。
只听见陆大妹一边哭,一边拍打一下门板:
“啊……冤孽啊!你死了算了啊!你这是嫌我不死啊,你还去招惹祸事啊!你死了吧,你要是不死再坐了牢,我没有力气再看你啊!你不要怪我狠心啊……啊,做什么连我也打啊……”
就这样,唐队长和唐小二副队长走到第二辆警车旁,把门板上的人胡乱塞进了警车。
唐队长转身喝令着陆大妹:
“别哭了!有力气哭你没力气抬你女儿?哼!把我们生产队的脸都丢尽了!你一家惹了多少事非,啊?那,这副门板还是仓库上的呢,你去把血迹洗干净!不洗干净明天别来出工了!晦气!真的晦气!我这个队长摊上你们这一家,真的晦气!”
唐队长和唐小二副队长把门板往路边一丢,陆大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下哭了起来。
但根本没有人理她,黑夜里,她的二儿媳妇从她身边路过,都冷哼一声走开了。
几辆警车闪着红色的灯,毫无顾忌的拉起警报,“呜哇呜哇”的开走了。
秦凝家门前的槐树下,只剩垂头站着的秦连,和懊恼的坐在地下、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朱月娥,沙哑着嗓子和秦凝一家哀求:
“阿南啊!求求你了,帮我们振国去说几句好话,放了他吧,小凝,求求你,你就去和警察说,你没看见他,啊,你没看见就完了嘛,啊?”
许良保已经拉了板车出来,准备送任贵均回去了,看见朱月娥这副样子,老实人也是格外的生气,走过去大声骂道:
“别不要脸了!走开!阿南,小凝,屹峰,别理他们,快进屋歇着去吧,别理这种杀人放火人家!真当我们家是谁都可以踩一脚的了,朱月娥,你儿子都要烧死我们一家了,你还让我们去帮你儿子说话,你当我们是傻的啊?走开!从此以后不要再踏进我们家,我们见你们怕!行了吧?走开!”
任贵均坐在板车里,长长的叹:
“唉,恶人总有恶报!老天谁也不会饶!阿南,小凝,屹峰,良保说的对,快进去歇着吧,想想吧,火里逃生啊,一般的人吓都吓死了!还好你们没事,要不然,叫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找谁人求去?想想都怕!
竟然还有人有脸来求放过杀人犯?唉,世上怎么有这种人的!走吧,良保,赶紧送我回去你就回来,好好的护着家,谁知道你们后头这种人家还会做出什么来。”
秦阿南、秦凝和成屹峰跟在板车后面送了一段,秦凝安慰说:
“舅公不担心,警察说了,这是要提起公诉的,不是谁去求情就行的,您快回去歇着吧,看累着了。”
成屹峰也走过去说道:“外公放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多了吗?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县城警察局录案子,录完就回来陪您啊。”
“哎!”
任贵均这才让许良保拉着回去了。
秦阿南把秦凝和成屹峰拉进门,“砰”的一下就把院墙门关上了,差点撞到想跟进来求情的朱月娥脸上。
秦凝说:“姆妈,你快去睡吧,我给哥煮点面也要歇了。”
秦阿南却气咻咻的把秦凝拉着,在灶间的长凳上坐下,拿了盏油灯,仔仔细细的对着秦凝照,照着照着,秦阿南就哭了:
“呜呜,还好还好,我的囡囡好好的,一点也没伤着,呜呜,想想吓死人!要是真的我们一家子回来喝了水,都昏倒了,他们放火,那我们怎么办啊?
呜呜呜,作孽啊!我家好好的囡,竟然被他们丢进火里!姆妈啊,你听见没有啊,你看见没有啊,你快点显灵,把秦振国秦梅芳都收走了吧!”
秦阿南举着盏油灯,对着屋子乱照乱喊的召唤她仙去的母亲,秦凝哭笑不得,把她推进了房:
“姆妈,七斤要醒了,快去陪他吧,没事了,奶奶的仙灵一直护着我呢,要不然我会好好的呀?对吧,没事啊,快歇着去。”
总算把秦阿南给打发走了。
成屹峰已经主动的坐到灶下,说:“你随便放点水,我来烧火。”
秦凝利落的系上围裙,说:“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了,你手和脸都受伤了,可别在火气下面烤了,会很疼的,出来吧。”
成屹峰在灶下摆着双手看,说:
“哎,不疼了哎,看着红红的,真的一点也不疼了!小凝你那个到底什么药啊,太好使了!回头你给我一些,我带点回家去,行不行?”
秦凝舀水的手顿了顿,说:“行。就是不是很多了,你可别跟人说。”
“好,我不说。不过……”成屹峰在灶间塞了几根硬柴走了出来,靠近秦凝,嘴巴鼓了鼓,问:“谁……是周健啊?”
秦凝睨了他一眼,一边略倾着身往锅里下面条,一边说:“我同学。也是蒋丹的对象,定亲了,不,今年要结婚了。”
成屹峰就笑起来,轻轻的靠在她身边,把下巴搁她肩膀上,话语软的不像话:“小凝,那,我们也结婚吧?”
秦凝微垂下头看着腰间,他那两只伤痕累累的手上面,一块块微卷的皮肤、和鲜红的嫩肉,在油灯火里看起来像是三分熟的牛排,真是胆小的看着都能给吓哭,可以想象,受伤以后他是多么的疼,可他却没出过一声。
秦凝心一软,便听见自己小声的说:“明年。”
成屹峰一下子转过她身体:“哈!真的?你答应啦?你答应啦!”
“嘘!你小点声!我娘他们刚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