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列无暇
秦凝没再出声,成屹峰发动了汽车:“走,先去医院。”
鲁兆辉整个人瘫在后座,说:
“兄弟,你慢点开,让我睡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到了医院你叫我。”说完,他身子滑下座位,眼睛就闭上了。
秦凝看着他那疲劳无比的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
车子里,一时都不出声。
从县公安局到医院,两里都不到的路,开再慢能开多久?一会儿的,成屹峰就把车在停车场停了。
秦凝看了看在汽车后座打呼的鲁兆辉,说:“让鲁科在这先睡一会儿吧,我上去看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
“秦梅芳的情况。”
“我陪你一起去。这种人,你不要一个人靠近。”成屹峰紧紧握住秦凝的手。
秦凝苦笑:“不用担心,她现在躺在床上醒没醒还不知道呢,我只是去扫一眼就下来。你在这陪一会儿鲁科长吧,他确实辛苦了,给他多睡一会儿。”
“小凝!那你也等着,我一会儿陪你去。”
“放心吧,我答应你,真的只是在病房外头看一眼,她害的你这样,我看一眼她的惨样心里高兴一下就下来,好吗?好……嘛!”
秦凝摇了摇成屹峰的手,难得的撒一回小娇。
成屹峰很快妥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你可说好了啊,看一眼就下来啊,别等我去里头找你啊!”
“知道了。”
秦凝对成屹峰甜笑着下了车,一转身,她的脸便如寒冰。
秦梅芳,不该再有喘息的机会!可是,不能因为秦梅芳该死,而把鲁兆辉给拖下水!
她得去看一下秦梅芳的情况,再想想办法,先给鲁兆辉脱身再说。
县城医院在农村人眼里,是个很大很高档很神圣会迷路的地方,可在秦凝眼里,这年代的医院简直就是个小诊所。
她都没有打听人,在病房绕了几圈,看见有一个警察和人靠在一个病房外边聊天,她就径自走了过去,往警察身边的病房窗口上一探,往里看。
有人喊她:“秦凝?!”
秦凝没回头,依然看着病房里头。
这间病房是四人间,空了一张床,三张有病人。
比较靠外的两张床上,两个女病人正靠着各自的病床头聊天,都面色不好、挂着点滴,但看起来行动都还能自理。
最里边的一张床上,一个病人头脸都包着,一只脚吊着,床边放着点滴架,也有尿袋。点滴瓶子里的液体已经到了最底端,然而并没有任何人关注。
秦凝手放上病房门把手。
有人又喊了一声:“秦凝,你怎么来啦?你一个人来的?”
秦凝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盛刚。
她早就看见他了。
可是,她现在连看都不想看他。
但盛刚热情万分的说起了话,他的脸,让秦凝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丛林野猪,又恶又流氓又蠢的那种野猪。
“野猪”笑着说话,在秦凝眼里很狰狞:“秦凝,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你,看着很好,你现在没事了吧?那个,成屹峰呢?没事吧?”
秦凝眯了眯眼,忽然对他扯起嘴角笑了笑:“谢谢关心。”继而她转向另一个穿警服的男人,问:“我能进去看一下吗?”
那穿警服的人看看她,再问盛刚:“盛科你认识?”
“啊,哈,认识,当然认识。你等等啊,我跟她说几句话。”
盛刚伸出手来拉秦凝,秦凝迅速一让,盛刚就伸了伸手,示意秦凝站到一边,说:
“秦凝,鲁兆辉说,是……秦梅芳要害你啊?这个……还没查清楚的吧?秦凝,鲁兆辉这个人啊,很粗鲁的,好多案子啊,都是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以前吧,咱也算了,谁让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呢,对吧,这警力又少,大家各顾各的自留地,谁也顾不上谁,可是这次这个案子啊,我瞧着挺重要的,这不还事关你嘛!呵呵,我就留意了一下。
这个,我跟你说啊,现在局里还让我们科里的人看护着秦梅芳呢,这种事,不就是我们治安科该做的嘛,对吧?为了对受害者公平起见,不能再让闲杂人等靠近秦梅芳,迫害她!
因为啊,这鲁兆辉案子还没有弄清呢,就想把人抓起来!可这是孕妇啊,怎么能随便抓呢?现在还把人孕妇给打了,人家家里三代单传,可等着孩子传宗接代的呢!你说这鲁兆辉混蛋不混蛋……”
秦凝没等他说完,抬眼扫了他一下,打断了他:“盛科长,我只是问一下,我能进去看秦梅芳吗?我没有时间听你造同事的谣。”
盛刚噎住。
他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扫视几遍秦凝,一扯嘴角说:
“秦凝你看你说的!我这不是造谣!你就是太相信他!我知道你跟他走得挺近,但是,这算这样,你们也不能合起伙来害人不是?
说什么秦梅芳要害人,人家一个孕妇还能做什么,我说,你可不能是要犯错误啊,为了一点子小事,让鲁兆辉替你公报私仇吧?”
秦凝猛地抬头看住盛刚。
盛刚正满眼邪恶的看着她,却在对上秦凝眼睛的时候,他立刻躲开了眼,说:
“这个,这个不是我说的啊,我的意思是,局里现在都知道,他鲁兆辉在还没有问清楚案情的情况下,让另一个嫌疑人打人!
这是不对的啊!我们是警察啊,警察是什么,要正直啊,对不对?秦凝,人家秦梅芳家属会告鲁兆辉的,一定会的!这会儿家属在医生那儿问呢,鲁兆辉有得亏吃呢,你,还是别掺和在里头了!”
秦凝深吸一口气,垂下眼,掩盖住她冰冷的眸子,说道:
“盛科长,我看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要进病房看一下秦梅芳的情况,毕竟又是亲戚又是同村的,我也不是啥闲杂人等吧?
我进去看一下,要是她需要什么,我兴许还能帮个忙呢,你要是不放心,你过一会儿进来看,再说这病房里还有别的人呢吗,难道我还能进去害她不成?盛科长你不是比谁都能耐大吗,怎么,连这点也不通融呀?”
她静静站着,看起来恬静温和极了。
从盛刚的角度看过去,她瓷白的脸一片安然,她嘴角轻勾着,似乎还带着温柔笑意,话语都是平稳又温顺的。
尤其最后一句话,怎么听着,都有一点夸赞他盛刚的意思,呃……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撒娇的味道?
盛刚喉头处滚了滚,笑起来,说:“你看你这……你这是求我呢啊?”
秦凝依然埋着头:“你要是觉得是求你,那就是求你呗。”
盛刚手摸着脖子搓了搓,笑着说:“好好,那,你先进去?我一会儿来陪你。啊?”
盛刚去开了门,让秦凝进去了,他自己手搭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会儿,看着秦凝安静的在秦梅芳床边的一只骨牌凳子上坐下了,他才毫无顾忌的对她笑着,大声说:
“一会儿我来陪你啊!”
这一声,使病房里两个正聊天的女病人,都特意的对秦凝看了几下,也使秦凝面前病床上的人——秦梅芳睁开了眼。
秦凝看着她。
她的一条腿露出来,打着厚厚的石膏,呆在一个架子上;她的上半身,盖在一条印着红十字的被子里,被子很破旧,黄黄的白,露出她青紫的脖子、裸漏着的肩膀、以及缠了绑带的胸口;
而她的整张脸,是乌青的,嘴唇肿的翻起来,鼻梁中间贴着纱布,也不知道是鼻梁断了还是伤了;颧骨处高高肿起来,看起来油光锃亮,整个眼圈周围一团青紫,所以,她的眼睛很难张开,只是像瞌睡的人似的,惺忪着眼。
然而,就这么一双看似惺忪无法睁大的眼里,依然迸发出一种浓浓的仇恨味道。
第333章 恶魔是怎样炼成的(上)
秦凝缓缓的把目光从秦梅芳的脚上,移到到秦梅芳的脸上,目光如冰一般对上秦梅芳那狭窄的仇恨眼神,说:
“秦梅芳,你这个样子,我看着,真高兴,你很痛吧,那我可太高兴了。”
秦梅芳胸口起伏起来,乌青的脸泛起了紫色,她又肥又厚的嘴张了张,缺了门牙的嘴里挤出几个字:“你,去,死!”。
然而,这几个字,并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她或许是因为做了手术,也或许是因为昨天被人打到了颈部,总之,她的眼神很恨很恨,但声音却只够秦凝听见,连隔的不远的另外两个病号都没有惊动到。
秦凝听着她的话,笑了笑,从容而优雅,冰冷而意味深长,是秦梅芳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秦凝向秦梅芳靠过去,停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对,你去死。我来,送你去死。”
秦梅芳陡然的睁大眼,撑着那一条极小的眼缝看秦凝。
眼前的女子,有着白皙透明、让人一见难忘再见嫉妒三见抓狂的好皮肤,她的眉毛鼻子嘴巴脸蛋没有一样是败笔,她看似熟悉却让人陌生,她应该是从小到大都受尽欺负的贱人秦月珍,可为什么,她现在,越看越没有了秦月珍的影子呢?
且秦月珍的眼里,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气,和让人震慑五内的压迫,似乎在说,她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她,是认真的,她真是是来送秦梅芳死的。
秦梅芳的头开始摇晃起来。
她四处的看着,惊慌不已。
她的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她努力的喊:“来人,来人啊!”
然而,很徒劳,她的声音极小极小。
这使秦梅芳更惊慌了,她努力抬起手,也想努力翻个身,可是,她整个身体被保护肋骨的绑带护的紧紧的,她一个刚动过手术不久的人,一点力气也没有啊。
但是,太可怕了!
她想,要是这会儿秦月珍伸手掐她,一定会掐死她的啊!
她努力抬起手,去扯自己的输液瓶子,输液瓶子撞在木头的输液吊架上,发出哐哐的声响。
这个动静,终于让病房里另外两个女人转头过来看了看。
可她们看到的,是秦凝恬静无害的笑容,听见的,是秦凝温和清甜的声音:
“别急,我已经和外头的警察说了,他们已经帮你去叫护士来换点滴了,一会儿就来,啊?别急,啊?很辛苦吧?唉,真让人难受啊!”
两个女人立刻又转回了头,继续她们的家长里短。
秦梅芳看着秦凝,那一条狭小的眼缝里,终于,暂时敛去了杀气,转而换上一种不甘:“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凝靠近来,她手臂支在秦梅芳的病床上,托着腮,她笑的很甜,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她的声音也很甜,像在讲一件平常事的说着:
“我已经说了啊,我来,送你去死。本来我觉得,由法律来制裁你就行了,但是,你真的太坏了,你再留在这世上,会祸害更多人,所以,我现在决定,还是早点送你离开人世更好。不过,在这之前,我特意来问问你,你说你这一辈子,非得跟我过不去,你倒是为什么呀?”
秦梅芳看着她的笑容,又肿又肥的嘴唇抖动起来:“你,你,你走!”
可眼前让她害怕的人,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然笑容恬淡:
“秦梅芳,你害怕了吗?你的报应马上要来了,你害怕了吗?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呢?”
秦梅芳看着她,不说话,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