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列无暇
路上没人,成屹峰拉住秦凝的手,说:
“那个宝生啊,真怪!每次看见我,就立刻像一只老鼠似的躲起来了!要不是你和外公都说他好,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居心了!”
秦凝暗自叹气,说:“各人有各人的性格,你又何必去在意这些,你不管他就是了。”
成屹峰的手紧了紧:“你,是不是太护着他了?”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当他是弟弟一样,自然也是护着他的,你可不许吃醋。”
“我不是吃醋,我就是……好吧,我吃醋。唉,他要是个女孩,我肯定不吃醋。”
“可他要是个女孩,那我是不是该吃醋呢?”
“当然不是啊,我又不喜欢她。”成屹峰急了,拉着秦凝的手摇了摇,秦凝没放过他,瞪他一下:“那难道我喜欢宝生?”
成屹峰笑起来:“嗯……看来,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好吧,知道了,我努力不吃醋。”
成屹峰手又握紧了些,秦凝在暗夜里抬头看了他一下,给他一个嗔怪且无奈的笑容。
成屹峰回她一个灿烂笑容,一口白牙在暗夜里闪光。
三月的夜里有沁凉的风,吹动周遭的空气,吸一口,嗯,是甜的。
***
到任贵均那边的时候,任贵均已经和宝生吃过了。
但是任贵均听说两人回来陪他吃饭,很高兴,一边喊宝生帮忙再炒几个菜,一边笑眯眯看着秦凝和成屹峰说话。
秦凝看见宝生为难的站在房门边,就站起来说:“舅公,我来煮吧,正好我带了点东西要煮给你吃。”
任贵均当然说好。
反倒是宝生过意不去,快步走了过来:“姐,那我来帮你烧火。”
成屹峰看看宝生,再看看已经走到灶边去忙活的秦凝,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吃醋,也不针对宝生,成屹峰就很主动的招呼起宝生来:“宝生,麻烦你了。”
宝生坐在灶后,还没开始点火,脸已经像是映在火光里似的红,他慌张含糊的应了一声:“嗯,不会,没有……”
他声音很小,已经有些耳背的任贵均都没有听见,还以为他没出声。
任贵均就很大声的喊宝生:
“宝生啊,你哥跟你说话呢!你这孩子,做什么这么怕生,你刚才还跟我说,有个功课不会做,要不你拿出来给哥哥姐姐看看啊,怕什么呢!”
成屹峰想着刚来路上秦凝说的话,便也用关心的语气附和着说:“对啊,宝生,你有什么不会的功课拿出来啊,我教你啊!”
宝生彻底不出声了,身子缩在灶后头,垂着头,抖抖索索的点火。
秦凝背转着身,正把早上带出来的一支人参切片,听着成屹峰他们说话,暗自叹气。
这些日子,宝生好不容易把成屹峰忘记,谁知道成屹峰又回来了。
按理说,宝生是她的情敌呢,可是,她对他,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她自身的情况是,自己困着心,还能有自己挣扎出头的一天。
可宝生的情况是,老天困错了一个灵魂在他躯壳里,他再怎么挣扎也是出不来的。
秦凝想了想,抬头对成屹峰说:“哥,要不,还是你来帮我烧火吧,既然宝生要做功课,就给他回房去。”
成屹峰倒是一点也没表示异议,他腿长,步子大,秦凝一说,他三步就到了灶后:“行啊,宝生,去吧去吧,我来烧火。”
他高高的个子站在低矮的灶头边,很是大度的招呼宝生。
宝生坐着,仰头看着他,却更惊慌了:“不,不用了,哥,不用了。”
成屹峰又走近一点,手拉了他一把:“去啊,不用客气,我来烧。”
宝生身子一个劲的往里挤:“不不,不用了。”
“哎,你这……出来!”
成屹峰看他这副样子,不禁叉腰站着,想要骂人。
可是,灶后就这么大,他一叉腰,宝生发觉自己更没有了出去的路。
还好秦凝过来了,拽住成屹峰先拉开:“你先出来一下,你出来,给宝生走……好了,宝生,去房里吧。”
宝生脸涨得通红,几乎是抱着头,把身体贴着灶头那边,迅速的跑了。
成屹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你看你看,他怎么像个女生似的,我真没怎么他啊,哎唷,没见过这样的!”
秦凝假装没听见,指指烧火凳:“快烧火吧,我煮参汤给舅公喝。”
成屹峰这才没出声。
晚餐秦凝煮了面给自己和成屹峰,还给任贵均端上来一碗切了片的参汤,说:
“舅公,这个参片我之前买的,在家里浸了几日,这会儿现煮了就能吃了,多的我泡在酒里,明天起你让宝生每天蒸一点给你吃,吃完了我再拿来。”
老人惊讶的看着参汤说:
“哎唷,这么大的参片啊!我这……听阿山说,这么大只的参,很贵很贵啊!”
秦凝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把手指放在唇上:“嘘!舅公,别说,您只管吃,吃了身体强健些。”
他们这边这么迟了,厨房还有动静,围墙那半边就传来大力打扫庭院的声音,乒乓作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任东升那半边故意弄出来的。
任贵均便笑着拿起了碗,一边喝着,一边只管大声的赞:
“嗯,真好吃!还是小凝好,买参给我吃呢!我可要好好的补补,身体养的好点,子女少操心啊。”
秦凝有些讶异的挑眉。
任贵均三口两口把参汤喝了,指指外头,大声说:
“有的人那,现世报,自己还没老呢,儿子便不管了,倒是比不上我,好坏还有外孙子外甥孙女顾我哩!屹峰啊,你去把门关一下,有风,别把隔壁的灰吹过来。”
成屹峰便站起来去关门,顺便踮着脚往隔墙望一眼,回来说:“房秀娟!一瘸一拐的,在院子里扫地呢,没人理她。”
任贵均摇摇头,和秦凝笑着说:
“这几天你没来,错过了一场好戏!房秀娟娘家哥哥的儿子结婚,没请房秀娟去,房秀娟心里难受,跑去娘家质问,被娘家嫂子好一顿骂。房秀娟就一路骂嫂子一路讲给人家听的回来了,还觉得不解气,举着扫帚找了个由头,要打小静来出气;
小静躲了,房秀娟现在追不上她。那房秀娟气得实在没办法,就又去骂儿子。谁知道现在任雪君大了,力气大得很,房秀娟儿子没打着,却被儿子强横的一下子推倒了,撞得后脑门这里都出血了,那小子还跑上前踢了她一脚;
结果任东升出工回家,还把房秀娟骂了一通,说是他才知道,原来房秀娟自己跟人抱怨的,她侄子结婚,她早早跟哥哥说了,以前她哥哥借的十六块钱不用还了,当是房秀娟给侄子结婚的人情礼;
但是房秀娟嫂子不领情,说根本没借过,就算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陈年烂谷子事,房秀娟一个当姑姑的,侄子结婚,连人情礼都不送,还好意思说没请她,不要脸!
任东升就指着房秀娟骂,‘当初你借钱给你哥嫂的时候,让你写个借条你不肯,还瞒着我说没有借,现在你自己不能出大工了,擎等着队里轻省活才有得做,你一年十六块也赚不出来了,谁当你是个人!你以后再敢拿了东西回你娘家,你就别回来!’
那房秀娟理亏,现在又打不动任东升,就只好吃瘪,自己头被儿子撞得出血的事,楞是没敢出声。
直等第二天,人都出工去了,房秀娟为了省赤脚医生那里看病的钱,就到我这边门上来,求我,说知道我这边什么药都齐全,能不能给她拿点药膏擦一擦,那,她儿子打她的事,也是她自己说的。哼,好笑吧,还有脸来告诉我,可不是她的现世报啊!”
秦凝扯起嘴角笑了笑,说:“任雪君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尊重她,她以后的日子还苦着呢!”
第343章 大家都是人,可是……
听着秦凝的话,任贵均摇头叹息:
“这能怪谁?还不是房秀娟自己惯出来的?我看在任东升现在对我蛮好的份上,有时候那个小子过来,我就说他几句。
可那个小子啊,却是个坏脾气,我一说,他就给我甩脸子,那现在他来,我也不给他吃食,他也不再来了。
任东升和我说过,说学校里老师也不喜欢那小子,现在啊,等高小读完就让他回家,赚工分算了。唉,我是这个年纪了,儿子都靠不上,这孙子,我更是不可能指望,随他们去吧,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吃。
倒是小静,我瞧着怪可怜的,现在房秀娟走路不利索了,家里头的活都是小静在做,放了学还要做自留地呢,可任东升说,今年小静就读完高小,也不给读中学了,读不起。那小凝,你说,他这么说了,他那每个月的三块钱……”
任贵均征询的看着秦凝,眼里是忐忑又为难的样子。
秦凝看看成屹峰,先垂下眼,扒拉了几口面,正要说话,倒是成屹峰先开了口:
“外公,想想你这些年受他们的气,你就别心软吧!前些年,你给了他们多少?不止每个月三块钱呢!”
任贵均就叹息道:
“是不止。可小峰啊,我这年纪越大,就越容易心软呢!老了,经的事多了,就知道这人啊,一辈子总是要经过许多坑坑洼洼的;
有时候看起来是件祸事,可转眼的,也能变成好事,有时候看着是件好事,可谁曾想,兴许明天祸事就来了。所以啊,得饶人处且饶人,给自己留条路,总是好的。
我知道你们对我好,他们做得那么过分,都是你们帮着我,尤其是小凝,这几年要是没有小凝顾着我,光上次摔断了骨头,说不定我就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可就是因为这样,我该给你们积德,不能仗着我们得了理就不饶人,他们现在确实过得苦,房秀娟住院花了好些钱,结果还是落下病根,根本不能再干活赚工分;
光她的病痛,已经是报应了,今后他们那个儿子,也不是个省心的,我就想着还不如早点不拿他们的钱,省得到时候把怨气全出在我们这边。你们说呢?”
任贵均话是对成屹峰说的,眼神却依然看着秦凝。
秦凝正好吃完了,搁了碗,说:
“舅公说的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该饶的是东升叔和雪静,不是另外那两个。舅公要是心里不舍得雪静,不如就别跟东升叔说,三块钱不用给,而是可以这么提,就是以后雪静的读书由您这儿给付。房租一年也有三十多块呢,雪静要是读中学的学费、吃饭什么的,怎么的都是足够了。”
任贵均想了想,点头:“倒是。雪静一向比较乖,但是读书……东升连儿子都不给读了,给女儿读,他会不会不愿意啊?”
秦凝说:“轮不到他愿不愿意。钱是您的,您作主啊,您可知道,上回房秀娟在我娘成亲的时候大吵大闹的,还是雪静跟我说,等她长大赚了钱,她养着您!”
任贵均呆了呆:“她还那么说过?”
“嗯,真那么说过。虽说是孩子话,但她心善,心善就该鼓励。而且东升叔也不该小看了女儿,雪静读书好,斯文又懂道理,对雪静好点,他不会吃亏的。反正让我看来,任雪君那个小子,又懒又馋又没礼貌,今后东升叔他们有得苦吃呢!”
任贵均默了默。
成屹峰插一句:“倒也不懂了,儿子女儿的,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自己生的?”
任贵均看看他,叹了口气:
“在乡下可不一样,女儿早晚是别人家的,如今不过是在替别人家养,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每个人都这么想,例外不了啊。不过雪静既然能这么说,以后我就养着她!就按小凝说的办!可说到来,我这么做,还是小凝吃亏了,这三块钱,可是屋子的租金呢!”
秦凝笑起来:“那舅公怎么舍得让我吃亏啦?”
任贵均无奈的笑了笑:
“唉,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任东升过得苦哈哈的,我心里也不落忍,不过我不让你太吃亏,我俭省着点花,三块钱一个月,还是养得活我和小静的。”
秦凝没避讳,直接叹了口气,说:
“舅公,我懂您的心。您别俭省,该吃吃,该喝喝,光节约领,我都已经赚不少了,足够的。其实,只要任东升对您好,帮他们一点也没什么。舅公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