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青鲤
溶溶揉了揉眼睛,稍稍清醒了一些,笑着安慰素昕道:“没事,宫里我去了那么多回,长什么模样别人早就知道了。未必要打扮得多美。”
也是她抬起头的功夫,素昕才看到她除了眼睛底下有黑晕,眼皮竟然还是浮肿的。
翡翠正好端了温热的洗脸水进来,素昕见状,接了水盆出去倒掉,重新打了一盆冷水进来。
溶溶依着素昕的吩咐乖乖躺下,任由素昕取帕子蘸了冷水敷在她眼睛上,当即凉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了。
就这么冷敷了一炷香的时间,素昕才让她起身换衣裳。
今日进宫的由头仍是赏花。
梁慕尘不是正妃,皇后即便偏心她,也不能大喇喇的昭告天下,说把梁慕尘当正妃看,进王府第二天就进宫拜见帝后,因此便想了这个赏花的由头。
“今儿皇后娘娘设宴是为了庆王侧妃,你可别让我出风头。”
“姑娘都把眼睛睡成这样了,我想让姑娘出风头,姑娘也出不了啊。”
溶溶被素昕这样说,一点都不生气。
跟素昕相处久了,溶溶知道她的性子。素昕爱美,不是说她自己要打扮得多美,而是她爱美的人、美的物。眼见得溶溶把自己漂亮的眼睛熬得肿泡,白皙的脸颊睡出黑晕,素昕简直想大呼暴殄天物。
因此,有时候素昕埋怨几句,溶溶非但不会生气,反而觉得挺好玩的。
今日素昕给她备的月白色掐牙散花锦交领衫子和逶迤蝴蝶纹月华裙,月白色清冷,绣样素净,衬得溶溶整个人仙资玉色。
“姑娘今儿气色不好,不能穿暖色的。”素昕一面说着,一面仍然惋惜。
赏花宴么,本该打扮得跟花儿一样娇艳,穿得冷冷清清的,像是去做绿叶当陪衬的。
溶溶倒是满意得紧,催促着素昕赶快梳头。
素昕蹙眉端详了一会儿,很快有了主意,替溶溶梳了个风流别致的飞仙髻,还为她簪上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
溶溶是第一次戴步摇,觉得新鲜又担忧,怕以她的身份戴着步摇进宫太过招摇。
“素昕,要不用那支金丝半月簪,我瞧着也好看。”
“既然姑娘喜欢,下回给姑娘戴那支金丝半月簪。”
一听素昕这回答,溶溶不吭声了。
虽说她不想太招摇,但看看妆镜,先前还憔悴疲惫的自己被素昕收拾得素净清新,当然还是开心的。
收拾完自己,溶溶匆忙用了些东西,便往宫里去了。
天气一天天热了,白天也一天天长了,大家都起得挺早的,等到溶溶赶到御花园的时候,一众妃子、公主、皇亲都到得差不多了。
“溶溶,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昭阳眼睛尖,一见到溶溶到了,忙上去玩着她的手亲热的说话。
溶溶不好意思说自己起晚了,只好说今儿大街上人多,马车跑不起来。
昭阳本就是寒暄,随意说了几句,拉着溶溶去皇后跟前请安。
御花园正中的凉亭,历来都是皇后休息的地方。
这会儿凉亭中,庆王妃和梁慕尘都在皇后跟前陪坐。
“母后,我和溶溶来跟您请安了。”昭阳牵着溶溶走过来,言语间流露出的亲昵,别说是姑嫂了,就连亲姐妹都比不上。
若是从前,昭阳必然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皇后跟前表现出这边热络。但自从那日东宫来人将一尊错金博山炉抬到她的宫里,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错金博山炉是一件古董,乃是汉代中山靖王刘胜最喜爱的香炉,远看像一座山,近看能看到上面雕刻精巧的飞禽走兽,象征着海上仙山,由此得名博山炉。
这样的宝贝要么是父皇收着,要么就是太子收着。她不过是在肃王府中对溶溶示好,远在梁州的太子便送上了这样的大礼。昭阳顿时就明白了。
她自幼长在宫里,很小就明白,宫里的女人从来不看出身,谁能得到皇帝的宠爱,谁就是真正的凤凰。
显而易见,太子哥哥对这姑娘是上心到了极点。
安阳不是想跟她争么?那她就要在御花园,就要在宫里人都到齐的时候,做一桩大的。
即使惹了皇后不快……也无所谓。
甚至,最好是惹来皇后的不快,这样,太子哥哥就明白她的忠心了。
“民女薛溶溶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的目光从昭阳和溶溶的身上依次扫过,看不出是喜是怒,最后落在溶溶身上:“坐下陪本宫说会儿话吧。”
凉亭中只有四个石凳,皇后坐中间,庆王妃和梁慕尘依次坐在两侧,还剩一个位置,自然是昭阳坐。
宫人很快端了绣墩过来,溶溶把绣墩摆在了昭阳和梁慕尘的中间。
“如今宫里是越发热闹了,每回赏花,这一个御花园竟然都装不下……”
皇后自跟昭阳说着话,溶溶坐在一旁,悄悄抬头看向梁慕尘。
巧得很,梁慕尘也扭了头,正好在看她。
第98章
跟那日在肃王府相见时比起来,梁慕尘气色好多了,前儿还瘦得没肉的脸颊饱满了不少,一对上溶溶的目光,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溶溶只一望,便猜想昨儿个洞房应该是很顺。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遇着真正高兴的事,即便嘴角不动,眼角眉梢都会自然流露出喜色。
“娘娘,几位王爷来了。”
算算时辰,这会儿正是下朝的时候,皇后道:“叫他们过来吧。”
片刻之后,四位王爷都进了凉亭,四个大男人杵在这儿,原本很宽敞的凉亭一下就显得拥挤了。溶溶本想起身让座,但在座其他人显然没有让座的意思,自己让出个绣墩也不够坐,索性踏实坐着不动。
“恭请母后金安。”四个人齐齐向皇后行礼。
皇后依次寒暄,末了便把人都打发了,只留下庆王。
大约是因为上回在坤宁宫不欢而散,皇后看着神色无波的庆王,原本想好诸如家和万事兴一类的叮咛之语竟然说不出口了。
还是昭阳打破了尴尬:“恭喜五哥,如今庆王府添了慕尘这么一个大美人,你肯定美死了。”
溶溶顿时对昭阳佩服至极。
梁慕尘出身好,聘做庆王侧妃是阴差阳错。这阵子皇帝和皇后左一个赏赐右一个赏赐,便是对梁慕尘的弥补。位分虽是侧妃,皇帝和皇后都是拿她当儿媳看待的,自然不可在皇后跟前像恭王妃那般出言羞辱,非但不能,还需要拉拢一番。若是叫梁慕尘侧妃,未免惹她心中难过,若是直接管梁慕尘叫五嫂,那是乱了纲常,因此,叫她慕尘是最合适的。
既显得亲如一家,又回避了位分高低。
庆王的目光不自觉地就飘向梁慕尘,对上梁慕尘的眼神,便如电击一般迅速挪开。
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溶溶看到了,皇后看到了,庆王妃和昭阳也看到了。
“公主殿下说笑了,这亭子里坐着的,可个个都比我美。”梁慕尘没留意其余人的目光,等庆王飞快转向别处后,下意识地撅了噘嘴,方才转过头对昭阳道。
皇后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梁慕尘,再看了一眼目光躲闪的庆王,心情忽然就轻松了,爽朗笑了起来:“都美,个个都美。安茹,去把我给美人们备的东西拿上来。”
安茹有些不解,见皇后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手中的团扇,立即会过意来。
“奴婢这就去拿。”自从那日庆王离开后,皇后这段日子都是愁眉不展,安茹全都看在了眼里,怎么劝都劝不好。如今皇后一笑,她立即察觉到变化了。
赏赐东西,娘娘这是心情大好了。
安茹飞快地回坤宁宫取了东西过来。
黄梨木托盘上,齐齐整整地摆着四把形色各异的宫扇。
皇后道:“内务府新做了一批宫扇,我留了几把最好的,瞧着马上暑气起来了,你们一人挑一把,遮阳也好,扇风也好,都用得着。”
“正觉得热呢,这可是及时雨。”昭阳一眼就瞧中了摆在最上面的一把织金美人扇,那扇柄雪白,一看就知道是象牙,顿时伸了手,“既是母后偏疼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皇后瞪她一眼,拿团扇压着那织金扇面,“慕尘是新人,当然让她选。”
“母后这么说,显得我好小气,罢了罢了,让慕尘先选。”昭阳娇嗔道,话是这么说,她心里也不着急,在场的人应当都知道她瞧中了那柄扇子,不想得罪她自然都会让给她。
梁慕尘推辞道:“还是请王妃和公主殿下先选吧。”
皇后笑道:“你不挑,让刘礼给你挑。”
梁慕尘脸一红,垂眸一笑,目光飘向庆王。
庆王正站在旁边百无聊赖,见皇后把这事抛给自己,伸手就把那柄织金美人象牙扇拿给了梁慕尘。
“多谢王爷。”
这边梁慕尘含羞道谢,旁边昭阳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庆王从小就爱捉弄她,肯定是看到她喜欢那扇子,故意拿给梁慕尘。
“五哥!”
“干嘛?”庆王故作不知,看昭阳气鼓鼓的模样,精神比方才好了许多。
昭阳狠狠扭过头,不再搭理他,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皇后看着他们兄妹斗气,倒也欢乐:“瞧你把妹妹气得,还不给她挑一把好的赔礼。”
庆王认真看了看托盘上剩下的宫扇,拿了一把牡丹薄纱扇面的,递到昭阳手中。
“喏,牡丹国色天香,最配你。”
这倒是昭阳喜欢听的话,当即转怒为喜,接过了宫扇。
原本安茹捧上来的扇子,每一把都是极品,并没有差的,昭阳看重的那一把,只是象牙手柄比较新鲜罢了。
“都拿,这几把扇子都是本宫喜欢的,才拿出来给你们。”
庆王妃没有动,溶溶自然不好去拿扇子,原本她也无所谓挑哪一把了。
皇后想是明白溶溶的心意,便转向庆王妃:“怎么不拿?”
庆王妃温温一笑,“这里不是新人就是妹妹,要么就是贵客,我是自家人,把她们选剩的给我就成。”
这话说得淡淡的,但在凉亭之中的人,谁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分明是对皇后叫梁慕尘选在前面不满罢了。
溶溶觉得好没意思,懒得推辞,索性大方笑道:“王妃大度,我就不客气了。”
安茹姑姑捧上来的四把宫扇,每一把都是御制精品,除了先前昭阳看重的象牙扇之外,还有一把扇子也很特别。
那扇子是水墨扇面,寥寥几笔画了一从花,乍看像是几点墨团,细看却别有一番韵致。
溶溶拿起扇子,越看越觉得喜欢。
梁慕尘转过头去看溶溶的扇子,盯着那几个大墨团,微微蹙眉:“这手笔,似乎是……”她想到了什么,却一时想不起那个名字。
“这是颜道子的真迹。”庆王开口道。
颜道子是当时画作名家,他不慕名利,不事权贵,孑然一身,行游天下,最善写意。他的画风大气磅礴,挥洒自如,画作千金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