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青鲤
“你做的对。”翟氏颔首,并未反驳王氏,“无规矩不成方圆,偌大的一个侯府若是不把规矩立起来,那不全乱套了。”
王宜兰稍稍松一口气,正欲说些什么,又听翟氏道:“不过我们侯府一下宽容治下,这人来人往的院子里叫人跪着着实有些不像话。”也不等王宜兰应下,翟氏便道:“都站起来吧。”
第22章
蓁蓁正欲站起来,却被溶溶拉了一下,蓁蓁和溶溶交换过目光便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跪在地上没有动,只是望着王宜兰。
王宜兰叫溶溶看得气急,强忍着怒气说:“老夫人熟读佛法,宽厚治下,是你们的福气,还不快起来。”
等着王宜兰发了话,蓁蓁和溶溶才从地上站起来。
翟氏的目光从蓁蓁和溶溶的身上流过,最终落到溶溶的身上。这是翟氏第二次仔细打量溶溶,却依旧惊讶于她的美貌。一双波光流动的含情美目,一张吹弹可破的鹅蛋小脸,还有略显苍白的樱桃小口,果真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天仙,什么也不做,光是站在那里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难怪太子和儿子都会动心。
“蓁蓁和溶溶违背家规,各罚一半的月钱,以示惩戒。”
“是。”蓁蓁和溶溶一起道。溶溶上回做错事就被罚了月钱,如今翟氏又罚,只怕赎身的时候还得补齐这些扣项。
方才跪着只觉得腿麻,这会儿一站起来,双膝如针扎一般刺痛,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痒。原身在雪地里跪半日的时候已经把膝盖跪坏了,溶溶方才跪了那么一会儿,就觉得膝盖受不了了,虽说她现在缺银子,可她宁可被扣月银也不想再把小命送掉。
“你们下去吧。”王宜兰挥了挥手。
蓁蓁和溶溶一走出荣康院,就看到落梅迎上来,看溶溶苍白的模样,赶紧扶住。
“落梅,谢谢你。”蓁蓁看到落梅,顿时明白侯夫人是落梅搬来的救兵。
落梅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垂下脑袋,“我是实在无法了,就去求侯夫人派人去说句话,没想到她听说之后,居然亲自跑过来了,我觉得……”落梅没把话说完,但她的意思显而易见,蓁蓁和溶溶,肯定是世子在侯夫人那里记了名字的姨娘人选,所以一向不过问家事的侯夫人才会来过问。
蓁蓁当然也想到这一层,顿时眼睛一亮。
“我们俩刚进府就被欣荣截住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荣康院的?”溶溶问道。
“溶姐姐的哥嫂来了,看他们很着急的样子,我就去府门守着等你们回来,因为欣荣在那里,我不敢离得太近,没想到欣荣也是在等你们。”
“我哥嫂来了?”一想到那原主那两个贪婪的哥嫂,溶溶便觉得一阵头疼,又不能不去见。放任不管,只怕更会惹出麻烦。
“嗯,他们一早就来了,你哥哥不能进府,我娘把你嫂子领到厨房里坐着,外头太冷了。”
韩大娘和落梅倒是好心。
溶溶心底叹了口气,“多谢,我这膝盖不太舒服,烦请你把我嫂子领到后门这边,我直接去后门跟他们说话。”
“行。”落梅应下来便往厨房跑去了。
蓁蓁见她走得不稳,关切的问:“你还能走吗?要不要我陪你去?”
“倒没有那么娇弱。你先回去,帮我打个汤婆子,再煮点姜汤咱俩都喝一碗。”
“好吧。”蓁蓁点了头,伸手替溶溶把棉袄的领口拉高一些。
溶溶在石板上跪了那么一会儿,膝盖的伤像是复发了,又酸又麻,走得很慢,等她走到侯府后门的时候,哥哥嫂嫂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溶溶。”哥哥薛大成一看到她就高兴的冲上来,瞧着她面色不太好,便问道,“你这是咋了,又病了?”
难得他有句关心。
溶溶的面色稍松,耐着性子说:“只是有点风寒,你们怎么又来了,上一回我不是说了,我要攒钱赎身,拿不出银子给家里了。”
“就是你说了你要赎身,我们才过来找你。”翠荷嫂子舔着脸凑上来,从腰间摸出一块乌漆漆的帕子,塞到溶溶手里,“我们在家里想了想办法,凑了这点钱。”
嫂子递上来的居然是一包碎银子。
溶溶轻轻一垫,居然有三四两,“这银子你们怎么凑出来的?”
被溶溶一问,薛大成顿时支吾起来,倒是翠荷笑着说,“这钱我一直存着,想着给你那俩侄子娶媳妇用的,当初家里是过不下去了才把你卖出去,如今你既然说要回来,那就先把这银子拿去用,将来你侄子娶媳妇,你也不会不管吧?”
听到前面的时候溶溶心里还有些怀疑,不过后面听到嫂子那死乞白赖的话,她立时安心了许多。
她现在的确是缺钱,哥嫂两个从原主那里盘剥了那么多年,现在给她赎身她倒也心安理得,先拿钱把眼前的难关度过,等将来她有了谋生之法,还这点银子不在话下。
“那这钱我就先收下了,等将来我有了钱再还你们。”
“是是,咱们都是一家人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溶溶,你现在还差多少?”
“这么快就凑齐了?”嫂子的眼珠转了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我记得你赎身得三十两银子吧?”
“有一些是借的银子,往后还要还的。”溶溶淡淡道。
翠荷跟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声道,“是是是,你也别怕,你是有哥哥嫂子的人,这些银两早晚还得清,那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和你哥哥来接你。”
薛大成干巴巴地劝道:“妹妹你长得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家出京城不安全。”
溶溶觉得哥嫂这回的殷勤有些奇怪,皱了皱眉道:“我暂时不会离京,我已经在京城里租赁了屋子,到时候出了府就直接搬过去。”
“租了屋子?你不回家?”大哥的目光一下子就直了。
翠荷也急:“溶溶,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说你赎身了不回家,你祖母该多伤心啊!”
原主记忆中,祖母的确是对她很好的,原主一次次的拿钱给哥嫂,也是出于对祖母的关心。因此溶溶并未放狠话,“我只是不回家常住,又不是不认你们了,等我在京城中安顿好,我会接祖母过来住的。我还要当差,就不陪你们说话了,多谢哥哥嫂嫂的银两。”
也不等哥嫂说什么,溶溶径自回了侯府,让家丁把后门关上。
薛大成夫妻二人听得院门“砰”地一声关上,着实吓了一条。虽说这是侯府的后门,可门板也是楠木打造,沉重异常。
“唉,她压根不回家,你说咋整?”薛大成垂头丧气地说,“咱们银子都花出去了,哪有钱还给孙老财?”
“怕什么,孙老财那边又不催着咱们要人,她不是说了吗?她不是跟咱们断绝来往,只要她还姓薛,我就不信她一辈子不回家!”
第23章
东宫。
枯黄的草场上,五个小太监正在陪着皇孙玩蹴鞠,饶是大冷天的,每个人都跑出了一身汗。
“元宝。”太子走进蹴鞠场中,一手便抓住了蹴鞠。
“父王。”元宝回过头,见是太子,拿手背抹了抹脸上细细的汗便朝太子奔过来。
太子一把抱起元宝,从福全手中接过帕子把元宝的小脏脸擦干净,又伸手把元宝衣裳里头被汗浸润的绸子汗巾扯出来,福全递上来一张干燥的汗巾,重新给元宝塞好。
“今日踢得如何?”
“当然好!我踢进了七个球,他们都跑不过我。”元宝满脸是自豪。都说早产儿打从娘胎里带着不足,元宝的身体却一直都很好,不仅长得比同龄人高大,连体力也强许多,在蹴鞠场跑半个时辰也不觉得累。
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扫了一眼身后陪玩的小太监们,这五个小太监与元宝略年长一些,都还是满脸稚气。
“如今有了玩伴,是不是觉得热闹多了?”
元宝摇了摇头,没有看太子。他的睫毛很长,一垂眸,长长的睫毛便在他白皙的小脸上投出一片阴影,睫毛微微一动,太子便知道他在眨眼睛。
“觉得东宫还不热闹?想什么,告诉父王。”
“父王,你能把溶溶姑姑接进东宫吗?”
太子眉峰一动,目光微微一滞,“溶溶姑姑?”
“嗯,”元宝仰起脸,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就是元初叔叔的丫鬟。”
“你才跟她说过一次话,就想把她接到东宫来?”太子蹲下身,两手搭着元宝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元宝的脸蛋还挂着婴儿肥,圆嘟嘟地很可爱。
“溶溶姑姑救过我,父王你忘了吗?就是元初叔叔的庄子上,”他毫不犹豫地仰起脸看着太子,用稚嫩的声音理直气壮的说,“何况,这跟说话的次数没有关系,元蕤姑姑跟你说了那么多次话,你也不想把她接到东宫来。”
这鬼机灵!太子的眉峰一跳,看着儿子,却是无奈的笑。
“父王,可以吗?”
太子对元宝提出的要求从不敷衍,不管元宝提什么问题,他都会把元宝当做大人一样,认真的回答。
“她是元初叔叔的婢女,所以父王不可以随意把她接进东宫。”
元宝毫不在意,反是高兴地猛抬起头,“那我去同元初叔叔讲,只要他答应就可以吗?”
“我下次会问他,”太子面无波澜的换了话锋,“踢了这么久的蹴鞠是不是饿了,带着你的跟班们下去吃些糕点,父王去书房处理些政事再过来。”
“父王,你还没回答我呢。”元宝不满地提醒道。
太子揉了揉元宝的脑袋,依旧不回答他的问题,起身离去。
元宝偷偷看向站在一旁的福全,等到福全朝他点了头,他才展颜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去吃糕点。
福全正望着小皇孙的背影欣慰一笑,冷不丁听到太子低沉的声音飘进耳朵。
“滚到书房来。”
福全心头一跳,赶紧收敛了笑意跟在太子身后往书房走去。一关上门,福全独自对着太子那张冰封阴沉的脸,顿时发毛。
“殿下。”福全哑着嗓子喊道,随时准备着书桌上那个茶壶砸到脑门上来。
“今儿这些话是不是你挑唆元宝说的?”
福全的脸顿时皱到了一处,“冤枉啊,殿下。元宝殿下年纪虽小,可他是殿下的儿子,最是有主见的一个人,哪里会受老奴的教唆?殿下这话,实在是太冤枉了。”
“哼,”太子冷笑,“这几日朝中事多,可你别以为你的小动作能瞒过我。老实交代,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这事……那日元宝殿下想办法让老奴带他去找溶溶姑娘。老奴知道这太不合规矩,所以老奴回绝了元宝殿下,只是元宝殿下实在是一再央求,老奴才说这事需要太子殿下允许才行,元宝殿下向老奴求助,老奴不得不从啊!”福全舔着个笑,小心翼翼地窥着太子的目光,发现太子的表情虽然冷峻,目光却根本没在看自己,顿时安下心来。
不允许任何人因为元宝的年纪小而敷衍元宝,这是太子对东宫所有人下的死命令,东宫之中所有人,都把元宝认认真真当主子侍奉,在东宫,除了太子,元宝同样可以发号施令。
太子的确在想别的事,“元宝真的很想把那个女人接进东宫?”
“是,这种事情老奴哪里能教唆得来?”福全这会儿真是掏心窝子在说话,“元宝殿下的性情,难不成殿下会不知道吗?从他出生到现在还是他头一回开口说要谁。”别说是要什么人,就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元宝都从来没开口要过。
太子的心口微微一跳,其实也不是元宝第一次开口,在元宝刚学会说话的时候,他开口问太子要过娘亲。
砰——
太子握拳打在了书桌上,指尖捏得发白。
“殿下?”
“陪我去一趟静宁侯府。”
……
太子的车驾到达静宁侯府的时候,谢元初还没有回府。静宁侯在军中有公务,也不在府上。王宜兰只好赶到佛堂,请婆婆翟氏出面。
翟氏与皇后从前是手帕交,太子和谢元初在大相国寺学习的时候,皇后不便出宫探望,翟氏每月都去,与太子有长辈之谊。
因为有谢元初提前给她嘱咐的话,听到太子来访,她并不惊讶,坦然更衣前去迎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