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青鲤
“父王,那等我长大选妃的时候,是不是也要父王和太子妃做主?”
“等元宝长大,想娶谁为妃就娶谁为妃,父王都听你的。”
元宝咯咯一笑:“父王不许反悔!等我长大了,我要娶溶溶姑姑为妃,到时候她就不用做妾了!”
太子没料到儿子在这里等着他呢,只能扶额一笑,挥手让底下人熄灯就寝。
……
天罡断骨膏名副其实,连着上了十日的药之后,溶溶下地行走无虞了。不过琉璃说,这才好了个面子,里子并没好全,需要用足一个月的药,否则一旦再受寒腿伤就会立即复发。
这十天着实过得风轻云淡,清闲安逸。
已经定了好要赎身,因此溶溶没有再去逞强做什么表面功夫,只偶尔提点一下落梅怎么做事,其余时间,都依照琉璃的吩咐在耳房里静养。
白天落梅和蓁蓁会轮流过来照顾她,给她送饭,晚上则是琉璃过来给她上药。除了那夜给的药丸,琉璃不时会带一些补品过来看溶溶,她打的全是小皇孙的招牌,毕竟说着是救命之恩,溶溶全都照单全收。
如今她虽还住着侯府的耳房,可周遭的人一挪屋,便如独门独院一般清净,屋子里烧的是红萝炭,吃的厨房开的小灶,日子过得比从前在宫里还舒坦。
溶溶心无旁骛,想着尽快把伤养好,然而在侯府之中却因为溶溶养伤的事暗流涌动。
“溶溶,你可知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在拐角处遇到谁了?”蓁蓁一进耳房便将房门关上,走到溶溶榻前低声说道。
“谁?”溶溶倒比较自在,她如今虽还住在侯府,但纯粹是为了琉璃过来给自己上药方便。琉璃是东宫的人,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还让人家跑到槐花巷去。
蓁蓁压低了声音,“欣荣。”
溶溶不在意的噢了一声,蓁蓁见她这般模样,旋即摇了摇头,“我瞧着她贼眉鼠眼的,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管她什么主意,左右我的卖身契不在王宜兰手里,她又能拿我怎么办?”
蓁蓁点了点头,一时有些讷讷。
溶溶见状,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迟疑了一会儿后,蓁蓁才装作不经意的说:“就是府里都在传,说你马上就要做世子的姨娘了。”
“这又是哪儿来的闲话?”溶溶知道这是蓁蓁的心病,坐直了身子拉蓁蓁的手让她坐下,“还说什么了?”
“也就这些了。溶溶,我不是吃醋,我知道世子他格外关照你是因为皇孙殿下的缘故,不过我觉得既然府里这么传起来了,必然是有人故意在传这话,你可不能不当心。”
溶溶有些意外,对蓁蓁的想法深以为然。
侯府规矩很严,非常忌讳下人私底下议论主子,这种话能传到蓁蓁耳朵里,说明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如今还没有人出面来惩戒传话的人,的确可能是有人故意在传这话。
“我知道了,不过如今侯夫人和世子都允许我养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们想抓我的错处也没那么容易。”
“嗯,先吃东西吧。”蓁蓁站起身,扶着溶溶坐到桌子边上,将食盒里的菜一道一道端上来。
食盒里都是家常菜,菜色并不多,只一道手撕莲白,一道蒸小鲫鱼,不过与平时相比还多了一盅浓香四溢的大骨汤。这是韩大娘每天早上就起来给溶溶熬,骨头是韩大叔天不亮从京城早市买回来的,没有花侯府买菜的银子。
琉璃让溶溶清淡饮食,因此溶溶的菜都是韩大娘亲自做的,即使是蒸鱼也只加了一点酱油和葱花调味,溶溶的嘴巴早就淡得没味了,只是为了养伤,她得忍着吃。
飞快用过饭之后,溶溶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蓁蓁道。
这么晚了,琉璃应该到了。
溶溶知道琉璃其实每日都来得早,只不过她房里有人的时候,不管多晚,琉璃都是在外面一直等着,溶溶想到这些,总觉得有些歉疚,见蓁蓁似乎还想跟自己说话,推说有些累了,要去榻上躺着。
蓁蓁并不知道琉璃每天来给溶溶上药的事,溶溶说乏了,自是不疑有他,收了碗筷就出了耳房。
溶溶躺在榻上,等了一会儿,琉璃却依旧没有进来。往日溶溶屋里的人前脚一走,琉璃后脚是悄无声息的买进来。
也不知今日怎么了。
溶溶叹了口气,或许东宫另有要事安排她吧。偏生那天罡断骨膏,溶溶自己又没法上,那日琉璃说得明明白白,天罡断骨膏不能断,必须连上一个月的药,一旦中断就前功尽弃。难道这两条腿真的要废了吗?心烦意乱的,溶溶一时也睡不着。
不知在榻上翻来覆去了多久,耳房的门终于动了一下。
溶溶惊喜地从被窝里做直起来,一抬眼,整个人宛如冰雕似的冻住了。
耳房中只点了一支白烛,因此房中光线晦暗不明。那人站在门口,半边脸隐在阴影中,只露出一个方正刚硬的下巴。
“太、太子殿下。”溶溶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然而不管怎么揉,眼前这个英挺高大的男人还是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殿下、殿下怎么来了?”溶溶稍微缓过一点神,慌忙挣扎着下地行礼。
“免礼,躺着罢。”
相对于溶溶的失魂落魄,太子的目光没有半点波澜。他今日穿的玄色常服,咋看之下十分寻常,只有离得近了才看得清衣服上面用玄色丝线绣的团龙云纹。
溶溶当然没有躺下去,只是眼看着太子走到榻前,她也无法再下地行跪拜之礼,只能在榻上躺着,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殿下,到底为何来……”
“琉璃说你的腿脚伤势不明。天罡断骨膏是大相国寺的弘安师父做的药,他老人家已经仙逝,如今这世上懂得断骨医道的人,只有我。”
太子说得平淡,溶溶却听得心惊胆战。太子他,这是来给自己上药的?
因为预备着琉璃要过来上药,她早就褪了衣裙,铺盖里头只剩了一条亵裤,她身份低微,不能像侯府主子们一样穿绸缎亵衣,若是普通布料,穿在身上又有些扎。于是只能买最薄的布料子来做,扎是不扎了,却有些透。
正在她愁肠百结的时候,太子已经掀开了她身上搭着的棉被。
溶溶只觉得周身发烫,像是被人揭开了老底公开处刑。她从来没有那么嫌弃过自己的亵裤,只在心里暗地下决心,往后决不再买白色的料子来做。本该被亵裤遮得严严实实的地方露出一片隐隐约约的阴影,溶溶只觉得,前世敬事房里给嫔妃们准备的诸多衫子衣裙,全加在一起都没有她这一条亵裤更加羞耻。
好在太子漠然的目光径直落在溶溶的膝盖上,压根没往亵裤那边瞧。
他表情冷淡地将被窝里的两个汤婆子拨开,“往后不能再用了。”
不用?
溶溶顿时一愣,太子似乎吸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否则腿伤永远也好不了。”说完,他的眉梢微微一跳。他是太子,向来都是发号施令,从来无需向人解释什么,偏生这女人一双如水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非逼着自己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意识到太子的不快,溶溶迅速低了头,不敢再多言。
“若是冷,房间里再添几个炉子。”太子说着,便拿起了枕头边放着的瓷瓶,从里面倒出药膏来,指尖一蘸就往溶溶的膝盖上点去。
“啊……”他的手劲儿很大,一指点下去,溶溶顿时痛呼出声,然而太子手上并没有半刻的停止,反而飞快地点起来。
他上药的法子跟琉璃完全不同,琉璃是用掌心温柔的揉着捏着,他却是用指尖轻点。虽然看着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但他手劲儿极大,只是那么一点,便有雷霆万钧之势。
溶溶咬牙忍着疼,硬逼着自己不喊出声,然而有时忍得住,有时忍不住,她的痛呼声断断续续从耳房里传出来。
她只顾忍着疼,万万没料到这声音叫有心人听了去。
……
“你没听错?”
荣康院里,王宜兰秀眉深蹙,紧紧盯着跪在自己跟前的谭婆子。这谭婆子今年四十多岁,早些年死了男人,没儿没女的,一辈子都在侯府的厨房打杂,如今正在韩大娘手底下负责洗菜切菜的活计。
今晚侯夫人今日拿了根百年老山参过来炖鸡汤,熬了一天,最终只得了一小碗,她用了一盅,侯爷用了一盅,三姑娘用了半盅,韩大娘白天打理时偷摸留了点参须,等到晚上厨房里人少了这才拿这根参须和鸡腿一块儿炖,百年山参药劲儿大,只是一根参须就能闻到浓浓的人参味,韩大娘只好让跟自己关系亲近的谭婆子偷偷给溶溶送过去。
韩大娘倒是个实心人,溶溶和蓁蓁举荐了落梅去谢元初书房做事,还用心教导,她也投桃报李,天天想着让溶溶吃得好些。
谭婆子端着食盒本想如同往常一般去找蓁蓁或是落梅送过去,谁曾想今日落梅休假早早出了府,蓁蓁正在谢元初书房里伺候着,她只好自己往溶溶的耳房这边走。谁曾想,谭婆子还没走到耳房那院子里面,就听到溶溶从耳房里传来的痛呼声。她想离得近些听得分明些,谁知道一块小石子打到她的膝盖上,再想往前就又是一块小石子。她吓得提了食盒就往厨房跑。
跑着跑着就遇上了厨房的另一个婆子,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谭婆子当时惊吓过度,一个嘴上没把门就把溶溶屋里传出来的声音讲出来了,正要讲到小石子的事时,那婆子二话不说就把她拎到王宜兰跟前来了。
被王宜兰这么一问,谭婆子一张脸扭得跟苦瓜似的。
方才她是受惊吓过度,所以逮着个人就什么都说了,哪知道这天天一处吃酒赌钱的老姐妹居然是世子夫人的人,两下就把她交代到这儿了。她一个洗菜的婆子,便是什么话都对世子夫人说了,也重用不到哪里去。她早就听说溶溶是要被世子抬姨娘的人,那屋子里的声音指不定就是世子跟溶溶搞出来的,再说那扔小石子的把戏,可不就是世子身边的新竹最爱玩的吗?韩大娘才憋着劲儿讨好溶溶,今儿唱的这一出非得把世子和得宠姨娘一起得罪了不可。左右她是栽了,王宜兰问了,她不敢撒谎,只能闷着头说:“反正听着是怪怪,像是很痛,又像是很舒坦。”
第26章
欣荣眼见这谭婆子是几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心里顿时火大,只她瞧着王宜兰愁眉深锁,便有心替主子分忧,喝道:“来人,扶谭妈妈去后面吃茶。”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人,欣荣才凑到王宜兰跟前,“夫人,您说这薛溶溶屋里的人是谁呢?会是……”
王宜兰当然知道最有可能跟那个贱人在屋里苟且的人是谁,但她的自信心不允许她让欣荣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咬牙道:“把晚上蒸的那碟子杏仁栗子糕给世子送去。”
那碟子杏仁栗子糕原本是打算孝敬翟氏的,现在嘛……
还是主子英明,送碟糕点过去,既不会惹世子厌烦,也不会打草惊蛇。欣荣心领神会,当即遣了小丫头往谢元初的书房送东西。
主仆二人焦灼地等待了半柱香后,小丫头就拎着空食盒回来复命了。
“夫人,世子正在书房里练字,看到夫人送的杏仁栗子糕很喜欢,说正饿着呢!”
“知道了,下去吧。”欣荣挥了挥手,心底嘀咕开了,转过身就换了副神色,“夫人,您看这事是不是有些蹊跷啊,这死丫头屋里的人居然不是世子。”
听到不是谢元初,王宜兰到底还是欢喜的,甚至有一点得意。她挑了挑眉,横着眼睛看向欣荣,“不是世子难道不好吗?”
身为女人,哪个希望自己的男人身边有女人,便是知道谢元初不心悦自己,但自己也是他唯一的女人。先前以为谢元初在薛溶溶那里跟她厮混的时候,王宜兰的心别提多难受了。
也是听说了谢元初还在书房,才觉得缓过劲儿来。
“好事,当然是好事。”欣荣不笨,愣了一下旋即立马明白了王宜兰的意思,笑道,“世子爷行事素来规矩,薛溶溶一日没抬姨娘,世子爷一日不会碰她。不过今日这事该如何处置呢?”
“还能如何处置?”王宜兰一脸的轻松,眼神中尽是快意,“偷人都偷到侯府来了,如今是我当这家,这些伤风败俗的事情绝对不能姑息。欣荣。”
“在。”
“叫上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带上绳子抹布随我一同过去看看这对奸夫银妇。”
欣荣点了点头,又道:“那奸夫不知什么来路,要不要叫上府里的侍卫?”
王宜兰想了想,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那就叫吧,动静闹大一些也好,省得他天天把一些下作玩意儿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
欣荣当然明白王宜兰的心思,在一旁听得直点头,动作麻利地安排起了人手,不过片刻功夫就把人召集起了,气势汹汹地朝薛溶溶的耳房去了。
……
荣康院这边的人马前脚浩浩荡荡地出了院子,琉璃后脚就进了谢元初的书房。
躲在溶溶的耳房外朝谭婆子扔小石子的人正是琉璃。她在暗处瞧着谭婆子惊慌失措的跑开,有些不放心,悄悄跟了上去,正巧碰见谭婆子被人带进了荣康院。等到荣康院这边的人马出动,她立即到了谢元初的书房。
此时谢元初早已把书房里的丫鬟遣散,只留了新竹伺候。
“什么事啊值得我们琉璃姑娘大驾光临?”谢元初并未放下手中练字的笔,反而拿着笔饱蘸了浓墨准备再写一张。
琉璃上前道:“殿下在薛姑娘房中,世子夫人想是有所误会,带了许多人往薛姑娘那边去了。我怕引起更大的误会因此没有出面阻止,还请世子前去同世子夫人说一下。”
王宜兰去了?
谢元初抿唇。这事他不意外,先前王宜兰派人过来送杏仁栗子糕的时候他就料到了。
不过王宜兰的动作比他想象得更快。
“去就去了吧,殿下什么身份,还能被这点阵仗吓到?”
看着谢元初轻描淡写的模样,琉璃自是不满,“世子若是不管,我这等粗笨之人去了,只怕会伤了世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