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青鲤
总是蓁蓁的一番心意,溶溶哪里还能推辞什么,端起汤盅用了起来。
因是谢元初用的东西,这燕窝用的是最好的金丝燕盏,配的是今日新挤的牛乳,隔水炖足了时辰,熬得又香又糯。
只是溶溶刚吃了一口,就全吐了出来。
“哪里又不舒服了吗?”蓁蓁吓了一跳,赶忙从溶溶手里接过燕窝,拿帕子替溶溶擦嘴。
“我闻不得这牛乳的腥味,对不起,糟蹋了你给我带的好东西。”溶溶愧疚地说,眼泪却无声地落下来。
前世有了身孕之后,她每日都会用这样的牛乳燕窝,便是临死之前,用的也是一盏燕窝。
如果当时她没有吃那碗燕窝,或许她就不会死,她的孩子也不会死!
蓁蓁没好气的说,“什么糟蹋不糟蹋的。”她是个手脚麻利之人,一句话的工夫,就从墙角取了簸箕笤帚将地上的狼藉打扫干净。
“我突然有些乏,想先躺下。”
“嗯,你躺着吧,今晚我睡你这屋,晚上有什么事,你只管喊我。反正我必须在十日之内把你的病养好。”
“为什么?”
“世子说,十日后他要去京郊的温泉庄子小住,到时候我得过去伺候。到时候若你还病着,我怎么放得下心?”
“温泉庄子?”溶溶顿时警觉起来,“世子夫人去吗?”
“世子出门是想去散心的,带着她,还能散得了心吗?世子说了,这次带我出去好好玩一玩。”蓁蓁的眉目间颇为自得,对十日后的温泉庄子之行显然是期待极了。
看着蓁蓁期盼的模样,溶溶的心情却颇为沉重。
谢元初对这两个丫鬟,一直都有收用之意,素日在侯府中,有侯爷和侯夫人还有一位爱吃醋的正室,他的言行举止有所约束,若是只带着蓁蓁一个人去了温泉庄子,恐怕……不会就是打的这主意吧?
她看得出来,蓁蓁是愿意的,但主子和丫鬟的事,并不是生米煮成熟饭就够了,前世的景溶就是教训。
但她若是直说,以蓁蓁对谢元初的满腔热情,定然听不进去。
姨娘的路不好走,可正如蓁蓁所言,她根本没法给蓁蓁指一条更好的路。
蓁蓁跟她不一样,很小就没了爹娘,在这个世上早就没了亲人,恐怕谢元初和原主就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但谢元初有能力照顾好蓁蓁,自己却没有。
若是阻止了蓁蓁做姨娘,她又办法让蓁蓁过上更好的日子吗?
顺其自然吧。
左右她与蓁蓁认识还不过一日,姑且谨慎些,多听少言。
“溶溶,你是不是不高兴啊?”蓁蓁见溶溶闷头不语,伸手攥住她的袖子,撒娇地摇了摇。
“没有。”溶溶巴不得离谢元初远一些。
“其实我也求世子把你带上了的,只是这次出门不是只有侯府,还有东宫的贵人。”
东宫的什么贵人?
溶溶猛然一怔,抬眼盯着蓁蓁,“东宫……太子殿下要去侯府的温泉庄子玩?”
“嗯,”蓁蓁点头道,“世子跟殿下那么要好,这回世子离京那么久,自是要好好叙旧。太子殿下带了小皇孙同行,皇孙年幼,世子怕你把病气过给了小皇孙,所以不带你去。”
太子……皇孙……
溶溶早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了东宫中虽无太子妃,却有一个四岁的小皇孙。
四岁……如果她没有一尸两命,她的孩子应当就是四岁。
那时候东宫除了她,似乎并无其他女人,那这个皇孙会是她的孩子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溶溶便觉得十分可笑,却完全抑制不住这种想法。
不可能,她记得当时腹痛难忍,孩子肯定是随她去了,可另一个声音都在响,你都活过来了,孩子未必就不能活吗?你是命如草芥,他有真龙血脉,不比你强许多倍吗?
溶溶始终记得混沌梦境中那一声声的娘亲,也正是这个记忆犹新的声音,让溶溶觉得孩子还活着,至少是像她一样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她必须见一见皇孙。
“蓁蓁,世子去温泉庄子是十日后,若是我这两日病就好了,世子能不能带我同去呢?”
“终于舍得说实话啦?”蓁蓁笑道,“就知道你是在吃醋。”
溶溶知道自己又被误会是想争宠了,但此刻并无辩解的必要,只能恳求道:“上回世子不在家,我就差点被荣康院那位折磨得没了命,全靠着你照顾才熬过来,若是世子和你都不在府上,我真的担心她又会过来找茬。”
经溶溶这么一说,蓁蓁也犯起了难,“是这个理,可你病得这样重,哪里是两三日就能好得起来的。”
“能好的能好的,我明儿就去外头找大夫诊脉开方。”
“那……”蓁蓁终于点了头,“我也是盼着你同我一起去的,你一定要尽快好。”
同蓁蓁说定之后,溶溶第二日就出府去京城的医馆请大夫把脉,果真是风寒,只是寒气过重,大夫开了药,溶溶照着方子捡了九日的草药,回到府里,将三日的药量用在一日。
前世在敬事房的时候她习过简单的医理,医术上说,是药三分毒,因此药量的控制是最为关键的。药用少了,病去不了;药用多了,虽能立马见效,却易伤及根本。
此时溶溶一心除病,顾不得什么根本。
如此迅猛用药,三日后,她果然气色如常了。谢元初见她当差无恙,也很高兴,不等蓁蓁去帮她说项,便主动说了去温泉庄子小住的事。
第7章
静宁侯府的温泉庄子位于京城南面,是离京城最近的温泉。那里本来是一座皇庄,因谢元初的太祖父立下大功,领了这座庄子为赏赐。天寒地冻的,能泡一泡温泉着实是享受。
溶溶心里有了奔头,脸上半点大病初愈的虚弱都没有,看起来精神极好,谢元初和蓁蓁遂都放了心。
很快就到了去温泉庄子的日子。蓁蓁和溶溶天还未亮就起了身,一个清点行囊搬到马车上去,一个准备路上的食盒。溶溶前世就对庖厨有兴趣,便去厨房忙活。
正指挥着众婆子,外头有人跑进来说:“溶溶姐姐,你家里人到了。”
溶溶一愣,这才缓过神来说的是原主的家人,原主的父母已经过世,如今家里还有一位祖母,一个哥哥、一个嫂子还有两个侄子一个养兄。当下便问:“来的是谁?”
“是你哥哥和嫂子。”
又是来要钱的吧。记忆中原主的父母都是勤快的农人,当初遭了天灾没收成才把女儿卖了,父母过世后,哥哥嫂嫂都是好吃懒做的,没本事挣钱养家,隔几月就要来侯府找原主打秋风要银子。
“侯府正忙着,我一会儿要同世子出门,实在不得空,劳烦婶子帮我带个信儿。”
传话的婆子“唉”了一声,又嘀咕着:“我瞧着你哥嫂似很急的。”
旁边正在做糕点的管事韩大娘见状,便给溶溶出主意,“你既走不开,让他们把你嫂子带到厨房来说会儿话吧。”
侯府之中,唯一会有外人进入的地方就是厨房,厨房后头直接连着个偏门,素日送肉送菜的都从这边进出。这会儿厨房里丫鬟多,溶溶大哥进来有所不便,把嫂子带过来说几句话倒无妨。
溶溶想想应下了。
早晚都会见,不如早些见了断绝他们吸血的念头。
传话婆子很快就来回话了,说溶溶嫂子已经在厨房外面了。溶溶拿帕子擦了手便去见嫂子。
原主的嫂子名叫翠荷,比溶溶大五六岁,因为生了两个孩子,腰身粗壮,但姿色在村妇中算是俏丽的。一见溶溶出来了,翠荷眼前一亮,搓着手就上前,“才几个月不见,小妹比上回看着更水灵了。”
因是陌生人,溶溶不喜她太过亲热,往后退了半步,客气的问:“哥哥嫂嫂特意进京是有急事吗?家里又缺银子了?”
“是,是有点缺。”翠荷没想到溶溶这么开门见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支吾了几声。
溶溶看在眼里,只做不知,“祖母病了?”
“没有,她老人家身子硬朗着呢!不过她就是觉得如今住的屋子太窄了,你说你在侯府里享着福,总不能让她老人家住草棚子。”
原主的记忆溶溶都有,因此翠荷这番说辞糊弄不了她。
“祖母住的草棚子?记得去年哥哥说家里屋子漏雨,我就出钱买木料盖房子,怎么祖母没得住?”
翠荷一下就被溶溶问得傻了脸。去年是买了木料不假,但总共盖了两间,一间他们夫妻住着,一间两个儿子住着,薛家祖母带着捡来的孙子还是住从前的草棚。
“哪能呢,是我和你大哥不懂行,叫人坑了,买的木料不好味道不好闻,所以祖母又回去住老房子了,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不是……”翠荷还算机灵,立马编了个借口。
若是原主,自然被她糊弄过去,溶溶却没这么好骗,她淡淡道:“既然哥哥嫂嫂不忍心,不如你们跟祖母换换,先去草棚将就一下,等我赎身出了侯府,再筹措银钱替你们想办法。”
“你要赎身?”翠荷正盘算着如何从小姑子这里套出钱来,猛然听到赎身二字,登时大吃一惊。
“不错。”
“你……你不做姨娘了?”原主很信任哥嫂,曾经很得意地向他们炫耀过谢元初对自己的宠爱,因此哥嫂都以为她留在侯府做姨娘是板上钉钉的事。
溶溶看了看,厨房里的人都没朝这边望过来,这才继续开口,“这些话嫂子千万不能再说,回村里也不能瞎说,我只是侯府的丫鬟,不是什么姨娘。”
“可……你……是不是你那主子玩了你不认账?”
“闭嘴!”溶溶厉声喝止,“这里是侯府,你可知这些话叫旁人听去了,你我都没法活着走出去。”
翠荷被溶溶一下,这才老实了,只是脸上依旧焦急:“要不,你出去跟你哥说说?”
“没什么可说的,嫂子替我传话便是。再说了,当初卖我的时候,爹娘签的就是活契,哥哥拍着胸口说将来要给我赎身,怎么着,哥哥拿着卖我银子娶了你进门,你们不想认账了?”
“我……”翠荷一时语塞,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罢了,我料你们也不会拿钱替我赎身,总之你回去告诉哥哥,我正缺钱呢,再来找我也没用。”
厨房那边终于把谢元初要出门的食盒装好了,韩大娘吆喝了一声,溶溶便头也不转了进了厨房,自有人将翠荷领出府外。
溶溶这边忙完,回到书房时,谢元初正好起床,她忙进去伺候更衣,刚把外裳穿好,有人挑开厚厚的帘幕闯了进来。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锦绣夹袄,明眸皓齿十分可人。
“大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少女气呼呼地走进来,眉头都皱到了一块,极为不满地等着谢元初。
谢元初摊着手,由着溶溶给他系腰带,淡淡的说,“元蕤,该说的话,你嫂子应该都跟你说了,不必再来问我了。”
“那好,你告诉我,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还是大哥的意思?”
太子?
猛然听到人提起太子,溶溶的手狠狠一抖,谢元初被她扯得吃痛,垂眸看她一眼,溶溶忙低下头,心里却掀起了惊天波澜。
侯府有三个嫡女,大姑娘谢元萝、二姑娘谢元芳均已出嫁,谢元蕤是幼女,正是待字闺中的年纪。
只是谢元蕤为何跟太子……难道……这几日的工夫,溶溶旁敲侧击向蓁蓁打探消息,已经知道当年太子不知为何与陈家嫡女取消了婚约,至今未娶,更多的事蓁蓁也不知道了,谢元初虽与太子是好友,但在府中极少谈及太子的私事。
看谢元蕤这口气,难不成是想做太子妃?她虽比太子小五六岁,却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论家世,侯府嫡女足以主位东宫,怎么看都是佳偶,也不知谢元初为何反对。
谢元初很不满谢元蕤的闹腾,皱眉道:“我的意思也好,太子的意思也罢,有什么区别?你只需要知道,这事不成便是了。”
谢元蕤哪里肯依,此时她眼眶微红,揪着谢元初的袖口分辨道:“凭什么你说不成就是不成?皇后娘娘都跟娘都暗示了几次了。大哥,你为什么要阻拦我?”
“我是为了你才阻拦你。”谢元初见溶溶半天都没把腰带系好,索性推开了她的手。
溶溶有一点心神恍惚。
上辈子景溶遇到太子的时候,太子即将大婚,没想到这一世成了薛溶溶,太子仍然将要大婚。难不成不管她成为谁,都躲不过避不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