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青鲤
溶溶回了神,本能地点了点头,旋即否认道:“我……我只是觉得这刺客……太厉害了些。”
太子的武功那么高强,居然能把他的伤成这样,这刺客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可惜溶溶一直低着头专注在擦他洇出鲜血的那几处裂口,没有看到太子白皙俊逸的脸迅速黑了。
“厉害什么,还不是被我活捉了。”他说得极为轻蔑,鼻子还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仗着手里那把剑还算锋利,若有下一回,连我的身都近不了。”
溶溶没有吭声,她的注意力压根没往这边想,一颗心突突突跳得厉害。
她耳边全是那日碰见谢元初时,谢元初对她说的话,那刺客直奔元宝而去,太子是为了护住元宝受伤的。
当时因为元宝没有受伤,她没多想。
此时见到太子的剑伤,顿时后怕得不行。
那刺客居然如此厉害,太子铜墙铁壁一般的手臂都被伤成这样,若是他的剑锋扫到了元宝,元宝岂不是当场就被分成两半了?
失了这一次的机会,哪怕儿子将来再还魂,她也再也不可能找得到了!
她差一点就永远失去儿子了。
溶溶的眼泪簌簌而下,怎么都止不住。
太子一直淡淡地,此时见她哭成这般模样,哪里还能安然坐着。可惜他右手伤得太重,今日又把伤口搞裂了不敢再动,只能伸出左手,将溶溶从绣墩上捞起来,揽在了怀里。
“别哭了,往后不会再有这般事了。”
他的肩膀一向是宽厚温暖的,溶溶倚在他的怀里,眼泪顺着脸颊滴到他的肩膀上。他用香料最不喜厚重,只是在烘烤衣服时让宫人加入一点,因此,只有离他特别近的时候,才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溶溶正悲恸着,淡淡的龙涎香味道钻进鼻子,立马让她清醒了许多。
她顿时一窒,急忙拿手推开他,整个人从他身上弹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奴婢失态,请殿下赎罪。”
“什么罪?”
“奴婢……奴婢……”
太子微微一笑,“把药上完。”
他居然对自己笑了?重生后在温泉庄子重逢的时候,溶溶就见过他对元宝的微笑,而现在,元宝没有在玉华宫,他居然对自己笑了?不会不会……不行不行……溶溶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重新坐回到绣墩上,将他手臂上的血迹擦干,认真地敷上药膏。
赶紧把药敷上就好了。溶溶在心底默默念叨。
太子并不知道溶溶此刻的心情,但见溶溶目不斜视地替自己上药,眼角还挂着泪痕,心中微微一动。
“书稿在福全那里,一会儿见着他问他要便是。”
“多谢殿下。”
“这点小事,不必谢。那日在庄子上,你照顾我着实辛苦。溶溶……”他的喉咙似乎有些发紧,每一个音都低得吓人,”……往后你留在东宫,旁的事不用管,我自会护着你。”
自会护着你……
溶溶忽然眼睛一热。
从前景溶盼了那么久的话,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可笑!这世上真有这么可笑的事吗?
“怎么不说话了?”太子询问。
溶溶心下微颤。
他想听什么?想听自己感激涕零,哭着叩谢天恩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殿下这话着实让奴婢不解,殿下是皇太子,未来的储君,当然会庇护自己的子民。殿下这么说,岂不是多此一举么?”
第51章
太子的目光深深盯着她,语气加重了几分,“你觉得仅此而已?”
溶溶被他的目光灼烧得有点疼,别过脸,低头往他手臂上撒药。
觉得又如何,不觉得又何如?
有时候不是溶溶想不想,而是现实如此,她和他,注定仅此而已。
既然他非娶梁慕尘不可,她夹在他和梁慕尘中间,宛若一个跳梁小丑。更何况,以她的身份,就算没有梁慕尘,也会有谢元蕤或者其他贵女来配。安茹那日在御花园的提醒说得很对,东宫会有她的位置,从前是司寝、司帐,如今可能比以前强点,能捞个宝林、采女。
要是没在宫外度过那几个月的舒心日子,没准儿她会动心。现在想想,真没意思。
她宁肯窝在自己的一方小院里,写写话本子,做做火腿,睡到太阳晒屁股。
溶溶替他上好药,继续为他打缠绷带,一边打一边道:“殿下指的是什么?奴婢不太明白。”
太子的眉心重重拧了一下,目光在刹那间变得冰冷,与先前轻声说话的模样判若两人。
“下去。”
短短两个字,每一个字却都像冰块一般朝溶溶砸过来。
手臂上的绷带只缠好了一半,溶溶就着缠好的部分飞快打了个结,便退了下去。
……
元宝回到玉华宫的时候,玉华宫静谧得吓人。
“姑姑呢?”元宝问。之前几日,每天他从皇宫回来的时候,姑姑都会从玉华宫里跑出来,或抱着或牵着把他迎进去。元宝很喜欢姑姑这样接他,今日他下了步撵,左看右看都没有见到溶溶的身影。
王安忙上前道:“殿下,千岁爷回来了。”
“我知道的,早上在御书房,父王过来跟我说话了。”元宝许久没见父王,今儿在御书房,差点当着刘钰、刘琳的面哭鼻子了。正说着,元宝忽然狡黠一笑,“父王这会儿跟姑姑在一块儿吗?”
王安的笑容有点尴尬,“千岁爷在玉华宫,溶溶姑娘……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嗯?”元宝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怎么回事?”
王安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跟师父正抄着手在廊下聊天呢,溶溶突然走过来说千岁爷要师父进去伺候。王安正想打听,溶溶就一溜儿往外跑了。看着……挺像是受了欺负。
这些话王安不能乱说,只能委婉回道:“头先只有溶溶姑娘在伺候千岁爷,奴才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是溶溶姑娘出来的时候,似乎心情不太好,千岁爷……好像火气也挺大。”
元宝泛起了难,溶溶姑姑是姑娘,他应该先去看看,可是他不知道溶溶姑姑跑到哪里去了,算了,还是先进殿去瞧瞧父王吧。
“王安,你出去看看溶溶姑姑在哪里,若是她还在气头上,就别扰了她,若是她没生气了,就跟她说我晚上想吃水晶包子。”溶溶姑姑喜欢做菜,也许坐一会儿菜气就跟着消了。
“是。”
元宝吩咐完王安,这才往玉华宫里跑去。
太子没在正殿,没在茶室,也没在寝殿,元宝转了一圈,终于在自己的玩乐房外面看见了福全。
“福公公。”元宝走了过去。
福全一见到元宝,顿时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把将元宝抱住,几乎老泪纵横:“殿下可算回来了。”
“父王在里面?”
“嗯。”福全将门拉开一点,元宝探头一望,便看见太子坐在里面玩孔明锁。
父王和他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玩孔明锁。不过,平时玩孔明锁都是两只手一起玩,今日不知道为什么,父王是单手在玩,还是用那只受了伤的手掌,是父王又想出了什么新奇的玩法吗?
元宝脱掉鞋袜,光着脚跑进去,像一个小炮弹一般撞到太子的背上。
“父王。”元宝软绵绵地喊道。
太子僵直的脊背动了动,整个人稍稍软和了一些,柔声道:“回来了?”
元宝趴在太子的背上,看着太子不停摆弄孔明锁的左手:“父王,你的手还疼吗?”
“不疼了,太医说再有一个月,疤就长好了。”太子放下孔明锁,反手将元宝拉到前面来,“你试试,能不能拆开。”
孔明锁相传是三国时期诸葛孔明发明的一种玩具,不需要钉子和绳子,仅仅依靠自身的形状和结构,拼插在一起组合成一个稳固的整体。元宝平时玩的是六根柱子的六方锁,这种是最简单最常见的。因着太子的喜爱,东宫里几乎收藏了所有种类的孔明锁,有四季锁、正方锁、连环锁、十二方锁、十八插钩锁。而太子手头玩的,是最复杂的二十四锁。元宝一看到那拼插完整的二十四根木柱,顿时惊呆了,上次他一个人试过十二方锁,根本拼不到一块儿。
不过孔明锁易拆难装,他虽然拼不了二十四锁,但拆开应该没问题。他拿起那个已经拼插完成的孔明锁,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想好怎么拆了,这才动手。
“父王,你今天不开心吗?”元宝一边拆锁,一边问。
太子的眼睛微微一眯,“谁跟你说的?”
“你要是开心,就不会一个人在这里玩孔明锁了。”元宝说着,拿鼻子哼了一声。拆锁的难度的确比拼起来简单多了,元宝把最关键的两块抽掉之后,刚才还严丝合缝的孔明锁哗啦一声全散落到地上。
“父王,我拆完了。”
太子没想到元宝只抽掉了两根柱子就把锁拆了,看着胖嘟嘟的儿子,方才还没有温度的眼睛立即浮现出对儿子的赞赏。
“懂得釜底抽薪,很好。”
元宝得了父王的夸赞,心里自是美的,趁机道:“父王,你是在生溶溶姑姑的气吗?”
生气,他当然生气,但说不好是因为什么生气。
生她的气,自然也有,但更多的似乎是生自己的气。
“父王,你会赶溶溶姑姑走吗?”
太子闻言,摸了摸元宝的脑袋:“父王不会赶她,可父王觉得,她可能自己想离开。”
“不会的,”元宝闻言,脸上全是笑,“昨天溶溶姑姑跟我说了,想陪着一齐长大,要看着我慢慢长高。”
“她这么同你说的?”太子有些疑惑。
元宝点了点头,望着一脸冷峻的太子,犯起了愁:“父王,难道溶溶姑姑跟你说她要走吗?”
“没有。”
元宝放了心,“我就说嘛,这几日溶溶姑姑在东宫可开心了,每天的早膳和晚膳都亲手做给我吃,我玩蹴鞠她也在旁边看,每天晚上用过晚膳,我们还要绕着东宫的花园走一圈。我走不动的时候,溶溶姑姑就会抱我。”
太子的表情不太好:“看样子,我不在东宫这阵子,你们过得很开心。”
“是呀,”元宝这个是呀刚出口,立刻就察觉到了父王的脸色,嘻嘻笑道,“不过父王回来,我比前几天还高兴。”
太子唇角微扬,忍不住捏了捏儿子的脸蛋。
“父王,今晚你陪我睡,好吗?”
这么久没见儿子了,他当然想跟元宝一起睡了,不过……
“那她呢?”
“也一起呀,我睡中间,姑姑睡里面,父王睡外面。”
“她不会答应的。”方才他那般低声下气同她说话,她都装傻充愣当没听到,要三个人一起睡,她怎么可能答应。
元宝却信心满满,虽然上一回姑姑没有答应,但他相信这一回姑姑一定会答应。这几日溶溶姑姑对他特别特别好,元宝甚至觉得,姑姑待他比肃王妃待刘琳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