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青鲤
“怎么才这几道菜?”皇后皱了皱眉,往日元宝在坤宁宫用膳,光是冷盘就要上六道呢。
元宝瞧出了皇后的意思,嘿嘿一笑:“溶溶姑姑要陪我玩,只来得及做这几道菜了。”
皇后抬眼看向溶溶:“素日元宝的吃食都是你做的?”
“并不尽然,今儿这些菜只有八宝鸭子是我的做的,其余的都是御厨们准备,我不过废些口舌。”
“你用心了,”皇后颔首,朝安茹使了眼色,“赏。”
安茹上前递了荷包,溶溶忙接下。
之前积攒的银子都拿去给蓁蓁赎身,正是缺银子的时候,皇后娘娘真是雪中送炭。
“多谢娘娘恩典。”
皇后一来,自然用不着溶溶陪元宝玩了,皇后娘娘出身国公府,亦是精通琴棋书画的,玩起双陆、六博自然不在话下,料想太子玩这些也是皇后娘娘教的吧。溶溶给祖孙俩上了茶点,瞧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默默退了出来。
先前准备的吃食只是给元宝和她吃的,现在皇后来了,光那几个菜自然是不够的,她赶紧去厨房另做了几个菜,时间不富裕,只能做家常菜,随手做了仔姜兔丁、清蒸鲈鱼、手撕包菜。
忙碌一番过后,等到玉华宫传膳时,食案上总算摆的满满当当了。
皇后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只见荤素、冷热布置得到,满意地点点头:“确实能干。”
元宝听到皇后夸奖溶溶,心里也欢喜得紧,给皇后夹了他最喜欢吃的宫保鸡丁。
“皇祖母,这个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人都喜欢尝个鲜,皇后吃惯了宫中御厨的手艺,吃到溶溶的家常做法,倒是新鲜,当下又吃了几口。
溶溶见皇后连用了几口肉,便上前替皇后倒了一杯水解腻。
皇后端起来尝了一口,顿时惊奇道:“这是什么?”
“回娘娘话,这是茉莉汤。”
“确实有股子茉莉的香气,这香气若有似无,恰到好处,是怎么做的?”
“先抹一点蜜在碗里,早上摘些茉莉花放到碗中,再把碗盖住,等到要喝的时候,将里头的花去掉,点汤饮用即可。”溶溶回道,“若有茉莉花蜜,直接点汤就好,这是我想的笨法子。”
皇后摇了摇头,“这可不是笨法子,本宫用过茉莉花蜜,香气不如你这汤,甜味却更重,喝着腻歪。”
“薛姑娘当真七巧玲珑心,竟能想出这样的妙法。”安茹亦在旁边赞道。
“可不是么,我现在只想吃姑姑做的饭。”
皇后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元宝的脸蛋,笑道:“小馋猫。难不成到皇祖母那里还饿着你了?”
“当然不是,我只要跟皇祖母一起用膳,吃什么我都开心。”
“哈哈。”皇后被哄得开心。
用过午膳,皇后示意溶溶带着元宝去午睡,带元宝入睡,便见安茹站在寝殿门口。
是皇后要找自己说话吗?
溶溶心里怦怦直跳。
太子即将大婚,皇后会把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轰出东宫吗?元宝还这么小,溶溶不想走。
溶溶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安茹往正殿走去。
第63章
皇后正在饮溶溶做的茉莉汤,这汤香而不腻,完全合她的口。
往日在坤宁宫,便是吃到可口的东西,不过用三四口,绝不会贪多,偏生今日这茉莉汤清爽可口,喝了还想喝。刚用膳时喝了一碗,这会儿又喝了一碗。
安茹上前道:“娘娘,薛姑娘来了。”
溶溶心中局促不安。她与皇后并无交集,皇后召她前来,定然是谈与太子有关的事。她不怕皇后警告自己远离太子,她只怕皇后将她撵出东宫,再也见不到元宝。
“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这才放下手里的汤碗,擦过嘴后,“元宝睡下了?”
“已经睡着了。”
皇后颔首,目光稳稳落在溶溶身上,上下打量着,心中暗自点头。
这薛溶溶当真的生得极好,一张俏脸宜嗔宜喜,一双美目似墨非墨,再加上略显苍白的脸庞,说一句病如西子俏三分也不为过。梁慕尘已是顶级的美人,与薛溶溶相比,还是落了下乘。
难怪刘祯有了她,再看不上别的人。皇后在心底叹口气,若非刘祯那般中意她,又何须如此麻烦。
“坐下回话吧。”
“多谢娘娘。”
安茹给溶溶搬了一个绣墩过来,溶溶依言坐下,旋即有人给她上了茶。
溶溶来东宫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有人给她上茶。
她一时受宠若惊,她明白,皇后这是没拿她当奴婢看待。可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的,皇后为何要将她当客看待?
须臾,皇后先开了口:“本宫听说,你从前是在静宁侯府当差。”
“是。”
溶溶双手交叠搁在腿上,下巴微微向下,从皇后的角度看过去,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乖巧模样。
“你在元初身边是做贴身婢女的?”
皇后这个问题问得直白,溶溶答得也坦荡,“是,蒙主子看中,在世子的书房里当差。”
“侯府是个不错的地方,你为何离开?”皇后又问。
“民女家中尚有祖母需要奉养,因此赎身离府。”
皇后的目光一直审视着溶溶,“既然家中有祖母需要奉养,又为何来到东宫?”
溶溶心中一紧。
来了!
“民女的祖母前些日子身患恶疾,民女在京中遍寻名医,却无人敢医治。生死之际,万幸遇到了元宝殿下,遣了宫中御医,治好了民女祖母的恶疾。民女无甚可报答殿下,因为殿下喜欢吃民女做的菜,这才留在东宫为殿下做菜,以报答殿下天恩。”
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你留在东宫,只是为了给元宝做饭?”
溶溶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裙摆。
“民女的确如此打算,几时元宝殿下吃腻了我的菜,便是民女离开东宫的时候。”
皇后笑了一下,端起安茹刚给她斟上的茉莉汤小啜了一口:“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说话都喜欢绕圈子,这里没有旁人,只有本宫和你,你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溶溶垂眸:“娘娘明鉴,民女对千岁爷并无妄念。”
“这就对了。”皇后轻笑,“你不必害怕,像你这样懂规矩又伶俐的小姑娘,本宫很喜欢。若后宫那群庸脂俗粉能像你这般乖巧,本宫也不必活得这么累。”
溶溶将头垂得更低。
“你对刘祯有想法,本宫不会怪罪于你。”皇后说着,脸上显露出自得之色,“这几年本宫见了那么多高门贵女,一个个看着骄矜自持的,倘若她们之中谁如你一般住进了玉华宫,都绝不会想要离开。”
溶溶沉默。
皇后没有要溶溶立即表态的意思,而是笑着继续说下去:“上回在御花园,你可瞧见威远侯府的梁慕尘了?”
“见过了,千岁爷跟梁小姐对弈之时,民女曾去送过糕点。”
皇后颔首。
溶溶说话很坦荡,并不刻意掩盖什么,令她非常满意,她最烦那些个自作聪明的人。
“慕尘是皇上为刘祯选中的妻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皇后虽是问话,可并非要溶溶回答,自己便不紧不慢的说,“皇上定下来的人选,不管是本宫还是刘祯,都绝无更改的可能。”
“民女明白,梁小姐出身高贵、才貌双全,可堪为太子妃。”溶溶早就知道太子和梁慕尘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然而此刻皇后说起,她的心又被揪了起来。
“你当真如此觉得?”皇后凤眼一挑,目光别有深意。
溶溶点头。
“本宫倒不这么觉得。”皇后笑道,“本宫是个母亲,也盼着刘祯能高兴。若要他高兴,最适合留在他身边的女人,不是梁慕尘,而是你。”
溶溶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
“娘娘……民女……无此妄念。”
“你不必如此紧张,本宫堂堂皇后,若要治你的罪,何须套话?”
的确如此。
从前在敬事房的时候,耳濡目染听说了许多皇后娘娘的铁腕手段,皇后娘娘这样的身份,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何须诳她。
溶溶无奈地垂下头。
皇后微微一叹:“本宫知道的,刘祯是认定你了,不止是他,元宝也认定你了。本宫满意梁慕尘,可本宫心里清楚,刘祯从来没把梁慕尘放在眼里。你如今尚且年轻,不知道为人母亲的感受。本宫何尝不想让刘祯娶一位心仪的女子,可他毕竟是太子,在你们眼中,太子距离九五之尊,只差一步,但你知道,有多少人没有跨过这一步么?”
皇后的声音并无她素日的气势,此时她的声音轻柔,仿佛只是一位同溶溶说体己话的长辈。
可就是这又轻又柔的声音,落在溶溶耳朵里,像细细密密的针一样扎过来,扎得生疼。
“本宫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出嫁之后便是宁王府的正妃,后来又是太子妃,再到现在的皇后。人人都夸我天生凤命,只有皇帝知道,本宫是如何一步一步,从王妃到太子妃再到皇后的。本宫这一生,从来不敢犯错,错一步,便到不了今日。本宫与刘祯,如今看似风光无限,可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想把我们拉下马。”
皇后的话,溶溶并不能感同身受。
她只知道,伴君如伴虎,在宫里当差,一不小心就会掉了脑袋。她从来没想过宫里的贵人也需要如此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但听得皇后如此说,又觉得了然。
敬事房的差事,宫里头尚且有那么多人争抢,何况是皇后的位置,太子的位置!
她是伴在虎旁的小白兔,固然心惊胆战,可森林中不止有一头虎,虎的处境恐怕比白兔更加危机四伏。
“威远侯府历代为我朝驻守北疆,守护国门。威远侯府的嫡支虽然断了,但梁慕尘一家也是威远侯府的血脉,就冲这一个,西北军就会敬着他们,西北军都在看着朝廷会如何善待威远侯府。刘祯的手中,如今只有一支千牛卫,这远远不够。若能得到西北军的支持,方可言大局已定。”
溶溶越听越觉得心惊,猛然从绣墩上站起来,跪在皇后跟前。
“娘娘,民女浅薄,实在听不懂娘娘所言之事。”
“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好,本宫必须说与你听。”皇后叹道,“你不必害怕,本宫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帮本宫一个忙。”
“娘娘有命,民女不敢不从。”
皇后又是一叹,“刘祯这个人,说他聪明,那是聪明绝顶,说他痴傻,那也是无人能及。你可知道元宝亲娘的事?”
溶溶点了点头,“民女听说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