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欣欣向荣
梅鹤鸣脸色真黑了,阴晴不定瞅了她老半天,忽然呵呵冷笑几声道:“宛娘你是计量着跟爷大闹一场,撕破脸,好让爷放了你,若打了这样的主意,趁早给爷歇歇,爷不妨告诉你,这辈子你都是爷手心里的人,想跑,打折你两条腿也得留下,不信,你只管给爷试试。”
梅鹤鸣这几句话说的极为阴狠,宛娘不禁有些胆寒,想起这男人谋害王青的手段,哪有半丝手软,本来跟他闹一场,也没指望从此就真放了自己,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梅鹤鸣见她眼里露出些许惧意,想起今儿这事儿毕竟自己有些理亏,心不禁软下来,扬声吩咐让备热水,自去了西边厢房沐浴。
进了厢房,脱了身上衣裳放在鼻子嗅了嗅,果然一阵刺鼻的脂粉味儿,掷在一旁,洗了澡,里外都换了个过子,才回到这边屋来,令摆饭。
宛娘吃了几口,便推在一边儿,素着一张小脸直进了里间,梅鹤鸣倒不禁笑了,这性子怎忽就变了个样儿,越发招人起来,哪还有心思吃,让人撤下去,也跟了进去。
见宛娘坐在窗下的贵妃塌上发呆,过去坐到她身边儿小声哄道:“你还恼什么,还不是这几日你身上不爽闹的,跟那几个勾死鬼吃了几盏酒燥火上来,就留下了那粉,头,不过就是取乐的物件,哪里比得宛娘,是爷的心尖子上的人儿。”说着来搂她,被宛娘一把推开,远远挪到另一边,小鼻子皱了皱,那意思还嫌他呢。
梅鹤鸣道:“可洗的干干净净了,你还嫌,怎忽然就变了性子,赶是吃了那药,身子还没调理,倒把性子调的变了,我这好话说的嘴皮子都快破了,宛娘还要怎的,且跟爷说了来,这样闷着自己,只管不搭理人,爷怎知宛娘的心思。”
宛娘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你真要我说?”梅鹤鸣见她松了口,哪还顾得旁的,忙一叠声的道:“心肝儿,只管说来,爷没个不应你的。”
宛娘眼珠转了转道:“这几日我身上不好,你莫来缠磨,自己别处安置了,既你非要我,旁的女人便不可动念,以往的我不管,你若在外头背着我干的事,没入眼,我也只当没瞧见,只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行事。”
梅鹤鸣好容易见她回转,就是这会儿要月亮,也恨不得搭了梯子摘下来,更何况这些事,没得不应的,忙道:“外头的那些怎及的上我的宛娘,日后只得宛娘一个,外头的应酬都推了,便是推不脱的,也避着那些粉头,不让沾了爷的身子,如此宛娘可放心了。”
宛娘原不过是趁机的拖刀计,这会儿也假意回转点点头道:“你应了便好,再有,我在家常日无事,未免寂寞……”梅鹤鸣以为她又要开什么成衣铺子,忙哄她:“这会儿都年根底下了,买卖账目却要料理,恐不得闲,你且耐着性子些,等过年一开春,我带你去南边走走,都道说这青州府富庶,又岂知那江南才是真正一个烟柳繁华的好地方,烟柳如丝,春风和煦,沿河而下,说不尽好景如画。”
宛娘垂下头目光闪了闪,心里暗暗计量,若出得这青州府,也好探探路,此时与他虚与委蛇,待他退去戒心,便是自己脱身之时,倒时便可海阔天空远遁而去,或得另一番自在天地。
☆、45章
梅鹤鸣打叠起千万的好话儿,足哄宛娘到起更无果,当夜只得在厢房里胡乱安置了一宿,真个冷被寒衾,翻来覆去,整宿都没睡踏实。
次日一大早就过来宛娘这边,谁知宛娘却把里间的门紧紧闭了,梅鹤鸣又吃了个闭门羹,觑着隔扇门上糊的明纱,隐约可见里头帐幔低垂,暖香轻透,越发连个声儿都没有。
吴婆子亲捧了茶进来,小声回道:“昨儿夜里爷一走,奶奶就收拾着睡了,把这扇门闭了,屋里半个人不让留,通通赶了出来,倒不知这一天功夫,这性子怎就变个样儿。”
梅鹤鸣略沉吟半晌,问她:“昨儿谁跟奶奶出去的,叫去外头爷有话询。”一时小云进来,梅鹤鸣坐在当间的太师椅上问她:“昨儿奶奶都去了何处?可遇上过什么人,你一一据实禀来,若有半句虚言,仔细你的小命。”
小云一听,唬的不行,忙跪下道:“奶奶昨儿只在小花园里转了转,瞧墙边一枝梅花开的甚好,便在那边粉墙的廊凳上坐了一会儿,并未遇过什么人,也不曾搭话。”正说着,忽听里头有响动。
梅鹤鸣站起来,挥挥手让小云下去,自己进了里头,只见里间的门这才开了,梅鹤鸣迈步进去,宛娘已经起身穿妥衣裳,坐在妆台边上让吴婆子梳头发。
梅鹤鸣走过去,觑着她的神情温声儿道:“昨儿宛娘可好狠的心肠,把爷关在门外巴巴冻了半日,晚间又不让进屋,白等爷在西厢里安置了,想那西厢平日哪有人睡,冷清清没个人气,爷这一宿通没合眼,至天明过来,宛娘把门还闭了,便是昨儿爷做的有些差,宛娘也该大人大量才是,这是要恼爷几日呢,殊不知,这嫉可非妇人之德,乃是七出之罪。”
宛娘一听,忽然冷笑一声道:“嫉非妇人之德七出之罪,跟宛娘有何干系,宛娘既不是你什么正经妇人,也犯不上你的七出之罪,公子赶是忘了,我是王家人,跟你梅府挨不上边。”
梅鹤鸣还道说昨儿她服软回转了,这事便揭过去,倒不成想,宛娘这儿跟他置着气呢,说的话竟是没个好声气,性子上来脸色陡变,定定端详她半晌道:“宛娘这是有意跟爷为难了,合着,昨儿爷说的话全喂了狗,你倒是半句没听入耳去,莫仗着爷宠你,就越发使唤起性子,说下大天来,不过一个唱的粉头罢了,什么大不了,莫说爷没梳拢她,便是梳拢了纳到这儿来,宛娘敢拦住爷不成。”
吴婆子一见这势头不好,还说昨儿个好了,怎的一大早又成了这样,有心劝却又不敢上前,心里不禁暗暗埋怨宛娘,怎就非得闹个没完,如今谁家不是这么过,慢说宛娘还不是公子的正经妻妾,便是正经妻妾,难道拦得住男人在外吃酒应酬找粉头,便是爷再纳了十七八个,谁又能管的了,这不是有好日子不过,非上赶着寻别扭吗。
宛娘哪会不知梅鹤鸣什么人,昨儿个说了那些话哄骗与她,打量他那几句甜言蜜语便收服了她,真当她是那等愚蠢夫妇人了,这会儿才算把实在嘴脸露出来。
宛娘蹭一下站起来道:“谁又犯得着去拦你,只别拘缠着我一个良家妇人,自去寻你的乐子吧,你便是把青州城里所有的粉头都梳拢了,纳进来,与我什么相干。”
宛娘这几句话说的句句刺心,竟是一句都不让,什么回转,心里这是还惦着走呢,说不准还想着那个王青,巴不得自己放了她,她好回去寻了那王青过她的安稳小日子去,真真白日做梦。
梅鹤鸣大恼起来,一把抓住宛娘的手臂,咬牙切齿的道:“你莫不是还惦着那王青?”宛娘哪里听得王青二字,想王青那样一个老实憨厚的汉子,却落得如今连生死都不知的下场,不都是梅鹤鸣使的手段,这厮明明应了她,放了王青家去,自己这才又跟了他,不想他说一套做一套,白白的哄了她一场,背地里把那王青不知怎样加害了,这会儿还来提王青,宛娘直觉一股火气从胸间窜上来直直冲上头去。
气的身子都有些抖,用力挣开他,盯着他道:“梅鹤鸣初你应了我什么?王青如今在何处?你面上应我放了王青,背地里却遣人去害他,这会儿还敢来替王青,你自己坐下的事都忘了不成,你这个言而无信口是心非的小人。”
梅鹤鸣没想到宛娘知道了这事,为了个王青这是发作起来要跟他大吵大闹呢,那一双明眸里目光射出来又冷又厉,又恨又厌,哪还有半分情份,竟是恨透了他一般。
梅鹤鸣直被宛娘气了个七窍生烟,长着么大,何曾有个人敢这样对他,更何况还是个妇人,亏了自己还巴巴的哄她疼她宠她,这些日子里的心竟是都费了,把这妇人越发宠的连半点儿规矩都没了,不吃些教训,还当他梅鹤鸣是个性子软,任她胡闹的。
念头至此,一伸手抓住宛娘的胳膊,拉拽几步,用力一甩,甩到床榻之上,大喝一声:“都给我滚出去。”吴婆子吓得忙带着丫头下去了,心惊肉跳的在外头立着,想进来又着实惧怕梅鹤鸣的脾气,急的没法儿。
再说宛娘被梅鹤鸣的力气甩到床上,脑袋磕到床侧的柜子上,一阵发蒙,可见这厮真疯了,还没回过神来,梅鹤鸣已经扑过来,就扯她身上的衣裳,撕拉一声,外头的衣裳被他扯成两半,丢在一边,摸着就来脱她的裤子……
宛娘忽想起昨儿晚上,他在书房里跟那个伴琴的情景,这当她是粉头一样对待了,宛剧烈挣扎起来,两手疯了一样胡乱抓挠厮打,被梅鹤鸣抓住手腕抬起按在头顶,宛娘两手被他制住,身子却如活鱼一样扭跳起来。
梅鹤鸣怒火遮心,伸手扯住她的绢儿裤撕开,里头却是光溜,溜两条**,撩起自己下摆,亮出胯,下物,事,便要逞凶。
宛娘疯了,一股气拼上来,手被他捆住,还有腿呢,抬腿,伸脚,狠狠就是一脚踢过去,正踢中梅鹤鸣的子孙袋上。
梅鹤鸣不想宛娘真敢如此,没防备被她踢了个正着,闷哼一声,疼的弯下腰去,宛娘知道今儿这一番,自己恐也没了活路,与其让这厮惩狠,不如自己了断,倒还干净,一骨碌爬起来冲下床去,直直冲那边墙就撞了过去,想着撞死拉倒了,也省得在这儿受罪,咚一下,眼前一黑便不知道事了。
梅鹤鸣缓过劲儿来的时候,宛娘已经软趴趴躺卧地上,额角的鲜血顺着流下来,流了满脸,映着惨白一张小脸怵目惊心,这是真不想要命了,不然,哪能撞到如此大力。
梅鹤鸣忙过去,抱起她,探了探鼻息还有,扬声叫人,吴婆子进来一瞧,吓的魂儿都快没了,怎就弄成这样了。
梅鹤鸣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让人请郎中,打温水进来。”吴婆子忙几步奔出去,让小厮去请大夫,又让丫头打了温水,绞了帕子,递上来。
梅鹤鸣用干净帕子按住宛娘额头伤处,接了湿帕子来给宛娘拭净脸上血渍,让吴婆子拿了套衣裳来换了。
刚收拾妥当,郎中也到了,便是梅鹤鸣不想让郎中见着宛娘,如今这伤在脸上也没法儿,只拢着帐子让郎中瞧了一眼,仍放下帐子。
那郎中正是昨儿开了千金方的那个,心里也惊疑不定,昨儿还好好的,怎的今儿一早就这样了,瞧着伤处像是撞的。
一时诊了脉,梅鹤鸣吩咐吴婆子守着宛娘,自己跟郎中出来到了明间问他:“如何?”郎中道:“伤处不轻,又失了血,恐要吃些补血的方剂好生将养些时日才成,性命倒无碍,只伤在额头,怕要留疤的。”
梅鹤鸣皱了皱眉道:“不拘什么补血补气的,你只管开来,你铺子有的便抓来,你那里没有的,开出单子来,我使人去京城寻。”
郎中忙道:“那倒不用公子费事,本也不是什么大病,补血将养便是了。”跟着人去前头开方抓药。
梅鹤鸣进屋里瞧了一遭,虽说刚才气恼上来,发狠的要教训她,可这会儿见宛娘合着躺着床上,一张小脸惨白白的,心里不免又有些疼上来,真真也不知那一世的活冤家,让他给碰上了。
只宛娘成日在这后宅里呆着,也没个耳报神,怎会知道王青的事儿,想起什么,脸色一阴,迈步出了后宅,到了前头厅里让人备下了板子,拿了小云过来审问。
小云一进来,就被常福一个踉跄推跪在地上,见旁侧凶煞煞的一个小厮举着偌大的板子,直吓的浑身哆嗦成了一个。
梅鹤鸣沉声问她:“你跟爷实话说来,昨儿奶奶到底遇上人没有?”“没有,没有,奴婢怎敢诓骗主子。”小云忙一叠声的分辨:“只奶奶稀罕那过墙的梅花,让奴婢去大厨房的院里折了一枝来,也不过片刻,奴婢便回了,并不曾瞧见奶奶遇上什么人。”
梅鹤鸣冷声道:“让你半步不离主子,即便折什么梅花,待回来再让人单去岂不妥当,把奶奶一个人留在花园里,你当的好差事,给我拉下去,剥了衣裳,狠狠打十板子,让她记住今儿的教训,免得来日又犯了。”
处置了小云,梅鹤鸣起身要回后宅瞧宛娘,一站起来才觉胯,下仍有些疼痛,可见宛娘这一脚踢的着实狠辣,险些被她踢废了子孙袋,倒真是要豁出小命去了。
思及刚头,宛娘乱踢乱咬跟他撕扯到一处的光景,竟任般泼辣厉害,那还有半点温婉贤淑的样儿,若以后回回这么跟他闹,可也不是个事,自己又舍不得这个狠心降服她,便是收拾了她一回,下回呢,却要寻个人来劝她回转,一心跟着自己了才是个长久之计。
☆、46章
宛娘这一撞,真是撞的晕眩眩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睁开眼已是掌灯时分,入目仍是古香古色的幔帐金钩,不免遗憾,还说这一下就穿回去了,只觉额头一阵钻心的疼,不禁□了一声。
吴婆子听见声气儿,忙拢起床帐,近前见宛娘已醒过来,忙遣身边丫头去前头给爷回话,自己伸手扶宛娘靠坐起来道:“奶奶可怎如此想不开,什么事也抵不住命金贵不是?”
宛娘那一撞也是秉着一鼓作气,若是如今,再让她来这么一下,她还真没那样置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人总是惜命的,宛娘也不例外,况且,她还想着挣脱梅鹤鸣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呢,哪会真自杀,只不过当时激怒攻心,踢了他一脚,想到梅鹤鸣阴狠的性情,不定要把自己怎样了,也没深思,这会儿想起来确实冲动了些,可见人总有失去理智的时刻。
想到梅鹤鸣年不禁有些后怕上来,那一脚她踢得狠,毫不留情,也不知是不是被她踢残了,吴婆子见她眸光闪烁,露出些许惧意,想是怕爷的手段,忙道:“依着老奴说,这可是奶奶的不是更多些,昨儿夜里爷打叠起耐心说了那许多好话,还说哄的奶奶回转,不想这才一夜功夫 便闹将起来,闹便闹,要说也不甚打紧,关上门谁又知道底细,只前边那事儿万万不可提及,到了如今这会儿,奶奶怎还不知爷的性子,万事皆可宽,只奶奶一心一意的,日后不定多少福气等着奶奶呢,便是今儿一早闹了这么一场,也没见爷真恼了,巴巴的抱着奶奶急着叫郎中来,听老奴一句话,日后且回转了,跟爷好生过日子是正经……”
正说着,忽听外头丫头请安的声音,接着便是脚步声传来,吴婆子忙要迎过去,不想被宛娘一把抓住胳膊,吴婆子讶异的瞧她,只见小脸有些白,抓住自己胳膊的手颤了几下,知她这是怕的,若搁以前,吴婆子也怕,爷哪是个好脾性,府里那些妻妾坏了规矩,爷真恼恨起来,马鞭子抽几下,甚或打几个嘴巴,也都是常事,可就宛娘,自打跟了爷,哪动过一个指头,便是出了王青那事,爷何曾怎样,不过就是疾言厉色连吓带哄的圈在身边儿,竟是疼宠的心尖子一样,哪会真把那些狠辣手段使唤在她身上。
吴婆子待要回身劝她几句,梅鹤鸣已经进来,宛娘看见他,快速缩到吴婆子身后,埋着头不看他,那个样儿竟是真吓着了一般。
梅鹤鸣苦笑不得,挥挥手道:“你们几个下去。”吴婆子哪还敢待着,忙挣开宛娘的手,带着丫头出去了。
梅鹤鸣侧身坐在床榻边上,温声道:“怎生了这么个烈性,说起来可有什么闹的,不过都是小事罢了,哪值当就如此,再说,宛娘踢我那一脚可没留情,不是我从小练武,宛娘这后半生可就守活寡了,爷还没怎么着呢,你倒把爷吓了一跳,急的什么似的,忙让请郎中来,这会儿你还怕爷什么,便是爷有多少手段,何曾舍得在宛娘身上使过一分,莫如此闷着,让爷底细瞧瞧,额头的伤可好了些,疼不疼……”
梅鹤鸣刚要碰她,宛娘快速闪避开去,竟是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任梅鹤鸣在床榻边坐了足有一个时辰,好话说了个遍,通不理会,只屈膝坐在床上,小脑袋埋在腿间,连看都不看他,他一碰她,她就躲。
梅鹤鸣真是没法儿,白等还是吴婆子进来劝道:“奶奶撞了这一下子,想是受了惊吓,缓两日便好了。”梅鹤鸣如今是真有些怕了宛娘的性子,这烈性子真起来跟他闹个鱼死网破,他哪里舍得啊,真真冤家,心里又急又气又舍不得,想这都一日光景她茶饭未进,药也没吃,这会儿还使着性子跟自己别扭,回头坏了身子可怎么好,且容她一容吧!
念头至此,叹口气站了起来:“那你好生吃饭吃药,回头爷再来瞧你。”站起来出去了,吴婆子见爷走了,又苦口婆心的劝了宛娘半日,宛娘只是不说话,倒是配合着吃饭吃药,服侍她躺下,在案头的香炉里添了些安息香,不大会儿睡熟了儿,梅鹤鸣才进来,拨开床帐仔细瞧她额头的伤处。
吴婆子轻道:“睡前已换过药,这一下真撞的不轻,想来要留疤的,好好的倒破了相,何苦来的。”梅鹤鸣手指轻轻碰了碰:“不打紧,我记得宫里有种秘药,专能除疤,我这就遣人去寻,不过多费几个银子罢了。”在屋里盘桓至二更,才起身去了西厢安置。
进了腊月,正是年根底下,铺子买卖要拢账对账,外头庄子上的孝敬也要送过来点收,还要打点了各处年礼,分送出去,京城梅府的是大头,虽说梅家世族显赫,梅鹤鸣的两个哥哥,乃至叔伯具都在朝为官,若正经靠着那一年到头的俸禄,可不要穷死了,便有些田产庄子也只够日常开销,若是有个什么婚丧嫁娶的大事,便要倒蹬出库底子来了,正是外人瞧着热闹,不过是个虚富贵,这也是当初梅鹤鸣要经商做买卖的因由,若想长远,只知道当官不成,还得有个钱袋子,如今梅府的钱袋子可不就是他这儿吗。
这些年梅鹤鸣置办了年礼,哪次不是几车几车的送进京里去,才让梅府里的大小主子门过个从容容的年节,故此,越到年底越发忙了个不得闲。
往年一进腊月,梅鹤鸣便把外头的应酬都推了,只在府里专一处置这些事,前儿梅府的大管家就来讨示下,问哪日回府,说外头庄子铺子里的账房管事可都陆续到了,如今正在府里候着呢。
这档口,梅鹤鸣哪舍得离了宛娘,便让人把前头角门的一个院子收拾出来,让管家把那些人都叫到这边来回事。
管家虽说心里纳罕,可也不敢违了主子,回去让人来了这边,如此这般,梅鹤鸣白天在前头处置年底事务,在前头吃了晚饭,入了夜仍旧回后边儿,瞧宛娘一趟,自去西厢里安置,倒顺着宛娘的性子来,如此到过了十来日光景,吴婆子瞧着暗暗着急,虽说如今爷好性儿,可男人家,有几个耐住性子的,更何况是爷,平常日子,便是一两夜身边没人伺候的都少,如今夜夜独寝,哪是个常事。
便私下里劝宛娘:“如今身自既好了,也别僵着了,今儿晚上爷回来,跟爷说上两句话,什么就都过去了,不然,等过了腊月二十,爷可就要操持着动身回京了。”
宛娘一听倒是愣了一下:“回京?”吴婆子道:“可不是吗?这可是老太太定下的规矩,别管谁,这年都得回京里头过,尤其咱们爷,那可是老太太心尖子上的孙子,哪能不回去呢,虽说正经的奶奶去了,府里可也有勾魂的,爷在奶奶这里冷了心肠,回去被那些浪蹄子勾住一挑唆,可不坏了。”
宛娘目光闪了闪,想了半日,她倒不是担心梅鹤鸣被别人勾住不回来了,她是想,若能让梅鹤鸣带着自己回京,也看看究竟外头是个什么样儿,如今她连青州府都没出过呢,便是有机会让她跑,估摸都跑不了,想挣出梅鹤鸣这厮的手,就得事事计量好了,才有机会。思及此,心里不禁动了动。
梅鹤鸣今儿却回的晚了些,倒不是事儿多,却是耽搁在了陈子丰身上,陈子丰是落了晚来的,赶上饭时,梅鹤鸣便让厨房好生置办了几个菜,温了一壶酒,两人吃起来。
陈子丰今儿也不是来吃酒的,是应了明月楼老鸨儿的求,来探梅鹤鸣的口风,本来陈子丰也犯不着管这事儿,可架不住,伴香吹枕边风儿。
昨个夜里跟那几个在明月楼吃了半日花酒,晚间便在留在伴香房里歇了,那伴香打叠起万种风情伺候了他的一宿,天明儿了,才软着声儿求他:“好歹去梅府里走一趟,问问我妹子的事,这上不上下不下的,可算怎么回事呢。”
陈子丰几个也纳闷呢,那日席上瞧着成了好事,怎的过后又说没成,惦记着这些,才过来梅鹤鸣这里。
陈子丰偷眼打量打量梅鹤鸣,瞧眼色竟像吃闷酒,皱着眉一股劲儿的吃了几盅下去,就差唉声叹气了,便试着问道:“如今正是年根底下,可见叔叔是忙很了,也没时候去外头逛逛,倒怨不得人惦记呢。”
梅鹤鸣瞥了他一眼,倒笑了:“少跟我面前弄鬼,是不是撑不住你那相好的枕边风,来我这里打探消息来了。”
陈子丰一听嘿嘿笑道:“叔叔真是活生生的诸葛孔明,一算一个准,也不瞒叔叔,听明月楼的鸨儿说,前儿来了个走南北货的客商,瞧中了伴琴,说要梳拢了她,虑着叔叔那日说要那伴琴,老鸨不敢就应,托我来讨叔叔个话儿。”
梅鹤鸣听了想起那日一番事,可不都是因伴琴起的,哪还有好言语,哼一声道:“她明月楼的人,谁乐意梳拢便梳拢,巴巴的问我做什么?”陈子丰一听就知道这事黄了,便不再提及,只陪着梅鹤鸣吃了会子酒,便告辞去了。
因宛娘哪里吃了闭门羹,梅鹤鸣心里憋闷,便多吃了几盏酒下肚,进了后宅的时候,脚下便有些虚浮,不想一进了院门,就见廊前红灯下,外间窗上明明白白映出一个窈窕身影来,不禁大喜。
☆、47章
梅鹤鸣忙不迭脚下生风,便迈了进去,到了明间,吴婆子迎出来小声道:“今儿倒是回转了些,爷一早去了前头,奶奶便起身了,瞧着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早起就着碧粳粥吃了半个玉麦饼,小菜也进了些,在外间,就着亮儿,绣了半日花儿,晌午吃了一碗饭,醋溜鲜鲤鱼挑了半条肉尽吃了,胃口倒还好,歇了会儿子午觉,便让寻出鞋样子来做鞋,想是晌午吃的不少,刚刚推说没胃口,这会儿还没让摆饭呢。”
梅鹤鸣听了,皱皱眉道:“如今这都什么时辰了,多少也得吃些,空着肚子,回头半夜里又闹胃疼。”说着,脱了外头的长斗篷递给吴婆子,撩帘儿进了里头。
见自己进来,宛娘仍是不抬头,只垂首在哪儿一针一线的纳鞋底儿,梅鹤鸣心里知道,这是还跟他别扭着呢,不过终归缓了些,不一味避着他了,自己不妨再哄她一哄,想来便真回转了。
想着走过去挨在宛娘身边儿上坐了,侧头瞧了眼她手中的活计,轻道:“这大晚上的就歇会儿子是正经,什么要紧活计,非这样赶着做,白日多少功夫没有,在灯下做活儿伤眼睛。”说着,伸手过去夺了她手中的活计,放到一边的针线簸箩里,伸手握着宛娘的手。
宛娘挣了几挣,无奈梅鹤鸣手劲儿甚大,又哪里挣的开,隔了这十几日才得亲近,梅鹤鸣自然越发稀罕上来,握着她的小手摩挲半晌,问道:“怎不吃晚上饭,爷在前头也没吃,倒吃了一肚子酒下去,不若宛娘陪着爷再吃些。”也不等宛娘应他,吩咐叫摆饭上来。
打叠起性子白等哄着宛娘吃了半碗饭,才让人撤下去,也不就去安置,让屋里的人都下去,想着说几句私话儿,屋里没了人,梅鹤鸣越发凑近些,并肩贴股的,手也不甚规矩起来,搂上宛娘的腰,往怀里带了带,低下头就要亲嘴,被宛娘轻轻一闪避开。
梅鹤鸣不禁道:“这可都恼了十数日,这会儿怎还没恼过去,再若如此,爷可真要憋闷死了,今儿那明月楼的老鸨儿,让人捎了信来,让我好一顿骂厥了出去,从今儿往后,这些粉头唱的,休想近爷的身,只宛娘一个,爷便消受不起了儿,宛娘,好宛娘,你倒是跟爷说一句话来,这样闷着,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宛娘忽抬起头来道:“打量我真不知你们男人的心思,只当我们都是蠢妇人,不过说出千百的好话来哄骗,哪有什么真心。”
梅鹤鸣愣了愣,心里暗道,想是这十几日想通了不成,听这话里的意思,倒是颇有些情意的,更是欢喜上来,这会儿真是恨不得诅咒发誓都不吝惜了,越发在她耳边道:“爷自来说话算话,恨不得这颗心都挖出来让宛娘瞧个真切,哪里舍得哄骗宛娘,宛娘若不信,待我堵上个誓来,若我梅鹤鸣此生负了宛娘,便,便……”便了两个字,一时想不起下头发个多狠的誓来。
低头却见宛娘瞪着一双明眸,直直望着自己,一张小脸粉白粉白那么标致,眼里却仿佛有些讽刺之意,那意思是打量他说的都是谎了,这一副小摸样儿,真令人恨不得搂在怀里恣意怜爱一番,哪还顾得旁事,一咬牙道:“若负了宛娘,让爷不得好死,如此宛娘可信了。”
不想宛娘目光略闪了闪道:“你誓倒是赌的狠,却也难知你心里的底细,还要瞧着以后才知真假。”那个模样儿说多刁钻就多刁钻,梅鹤鸣是觉,宛娘这性子如今真是千变万化,让人捉摸不定了,安静的时候温婉贤淑,性子烈了,跟他豁出小命的闹,前几日摆出个怕他不行的样儿,这会儿却又十足刁钻,亦嗔亦恼,小嘴儿里说出的话,让人恨不得又爱不得,真个把梅鹤鸣弄的不知怎样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