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衣渡江
要说暇玉自小耳濡目染,心里也装着几个治头疼脑热的方子,但风寒又分好几种,她不知道丈夫是哪种成因,不敢乱下药。等大夫开了方子,她吩咐人去抓药,自己则守在丈夫身边,道:“等抓药回来,煎好,你喝了,睡一觉,再醒来就好多了。”
锦麟不停的大口吸气,有气无力的怨恨道:“没想到我还有这一天……”
暇玉把他额头上的手巾翻了一个面,笑道:“病了就养着嚒,趁机偷个懒,省得进宫陪皇上听詹事府那帮老头子讲经。”
“……我还记得以前读书那会,想生病偷懒,结果每日却精神焕发,没病没灾……”锦麟脑子里混沌一片,喃道:“……上一次大病,还是去抓庆王的路上,在长沙府歇了两天……没喝药,干挺着,就好了……”
去抓庆王,那不是和她刚成婚三天,他就出差在外那次么。原来在长沙府地界,还生过病,可回来也没见他说啊。暇玉道:“你都没告诉我。”
那会他俩经常一言不合,锦麟就甩脸走人。他处处强势,怎么可能跟她说在路上生病的事。
锦麟嘴中说着在长沙府的事,说着说着,眼皮越来越沉,慢慢的睡意袭来,不久就没了声音。暇玉见他睡了,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过了一会,抓药的小厮回来,暇玉便亲自去厨房,叫人拿了药锅把草药泡了,然后拿火慢煎。
煎熬中药着实费了些时间,等暇玉端着药回来,锦麟已经睡了一觉醒了。他远远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草药味,知道是药来了,拧着眉毛谎报军情:“暇玉,我觉得好多了,再睡一觉,不喝这些……咳,咳……也能好。”
“……”他那点小心思,暇玉哪能瞧不出来:“这药不苦。”为了印证这一点,自己端起来抿了一小口,眉头都不皱一下。她吩咐丫鬟把老爷扶起来,端着药碗走过去,笑容可掬的递到锦麟面前:“来!”
锦麟别开脸,微微摇头:“我不是因为怕苦,而是觉得反正不吃药也能好……何必……”嗓子胀痛,说话艰涩。
“何必浪费?”
“对!”锦麟道。
“……”这个理由太蹩脚了。暇玉把他的手拽出来,让他托着药碗,道:“不吃药的话,小病变大病,烧的厉害了,就糟糕了。不能仗着身体底子好,就可劲糟践自己吧。我沏了蜂蜜水,一口气把药喝了,咱们再喝点蜂蜜水。啊?”
锦麟看着那棕色的浓浓药汁,不说话。他对很多苦难都能忍,惟独对味道敏感,不合他胃口的味道一概极度反感。当年进宫与太子和汉王在冬至日里吃羊肉,留了腥膻在口,极为难受。眼下瞧那药汁,只有一阵阵反胃的感觉。
暇玉耐心的劝道:“一共只有三副药,只喝六次,喝完了,病就好了。能去看毓琨和毓瑶,不好吗?”
一听竟还要喝六次,锦麟死的心都有了,面如死灰:“有三天时间,干靠着,这病也能好。”
暇玉支招:“我给你捏着鼻子,你一口气仰脖就喝了。现在这药是温的,过一会凉了就不好了。”
“……”
见这位爷还是不表态,暇玉便无奈的道:“这的不苦,还能比往自己胳膊上划一刀,难捱吗?别怕啊。”锦麟听罢,怒哼道:“谁怕了?”说完,端起那药碗,仰脖就喝。可刚喝了两口,脸色就变了,捂着嘴巴,恶心的眼泪都出来了,使劲一伸脖,才把嘴里的药汁生生给咽掉了。
而那碗里,还剩了几大口。
暇玉给他鼓气:“别喘气,别想那味道,快点,把剩下的也喝了。”
锦麟默默不语,好一会才对暇玉道:“你把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暇玉不解:“做什么?”
“看你舌头是什么材料做的,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以前整天喝。”
“习惯了。”暇玉道:“开头难,等你喝到第三副,就没这么厉害的感觉了,真的,相信我。”
“……”锦麟瞅着剩下的药汁,不说话。忽然间就听他道了一声:“没力气,端不住了。”竟手一斜,就要把药碗弄洒。幸好暇玉眼疾手快,在在空中扶了一把,把那药碗给救了下来。她的耐心被锦麟磨掉了不少,咬着下唇,就去捏他的鼻子:“快点给我一口气喝净了!男子汉大丈夫不怕刀伤怕中药!”
“怕中药怎么了?皇上还不怕飞禽呢!”说来奇怪,皇上怕带羽毛的活物,所以现在宫里连个鸟都不养。
“皇上怕什么和咱们没关系!”暇玉捏住他的鼻子,道:“一闭眼就喝净了。”
锦麟苦着脸,不为所动。这时就听门口传来大儿子的声音:“娘,爹怎么了?我听嬷嬷说,爹是病了么。”
暇玉放开丈夫的鼻子,坐到一旁,笑道:“你爹就是着凉了,不是大病。”
锦麟如临大敌:“还不把他抱走,都愣着做什么?”
暇玉不理他,而是起身把儿子领过来,抱着他放在自己膝盖上,一并着看着锦麟。毓泽探头闻了一下,皱着眉毛道:“好难闻啊,爹,苦吗?”
暇玉低头跟儿子说:“不苦,你来之前,你爹大半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喝了。现在还剩几口,就要喝了。”朝锦麟温笑道:“是吧?”
“……”锦麟算是知道妻子想什么了,朝她瞪了一眼,然后哼笑一声,把那药碗端起来,面色平静的一饮而尽。防止那药味翻涌上来,在儿子面前失态,狠狠咬住唇内的肉,把恶心劲而压了下去。
暇玉笑容灿烂的对大儿子道:“好了,你爹喝完药要休息了,不打扰他,叫他休息啊。”让嬷嬷把儿子领下去了。她则抛给丈夫一个‘得意’的微笑:“幸好儿子来,否则你这碗药说不定要吃到什么时候。”
锦麟无语的瞥了眼妻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做声响的躺回床上,闭目休息了。开始还不时睁眼偶尔瞧妻子,渐渐的疲惫了,昏睡了过去。暇玉一直陪护在身边,但锦麟底子好,又服了药,这一夜只是睡,没出状况。
第二天早上起来,暇玉给他试了下额头的温度,烧已经退了。而锦麟自己感觉也不错,虽然嘴中无味,但胃口还不错,用了早饭,自我感觉良好的笑道:“我已经好了,不用吃劳什子的药了。”
暇玉递给他一个饱含笑意的眼神:“不行,咱们得巩固住。药已煎上了,一会就该吃了。”
锦麟在吃药与否上再次进行纠缠,暇玉不听他唠叨,一边点头一边往外走:“我去看看药,一会端来给你喝。”
出了门,想起穿越前生病时,总是吃一个桃罐头,感冒就好了。
她叫人挑了几个果肉硬实的桃子,亲自进了厨房,把桃子切成几瓣,又熬了一锅冰糖水,准备把桃子扔进去用糖水煮了,做成糖水黄桃给锦麟吃。她前几次下厨,效果都不理想,这一次她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把糖水黄桃做好。
正想着,就听厨房里有人惊呼:“爷,您怎么来了?”暇玉一看,可不是锦麟正背着手往屋内迈步,他一进来就带来一阵兵荒马乱,本来早上厨房里的人不多,可他来了,大家战战兢兢的竟都慌了手脚。
暇玉便往外推他:“你病才好些,快点回去躺着。”
锦麟探望那小锅灶,笑道:“你亲自下厨,又给我做什么了?”
暇玉想留点神秘感,便挡着,不让他看:“没做什么,你快点回去罢。”锦麟赖着不想走,笑嘻嘻的一个劲的问,终于惹的暇玉没办法,道:“你若想待的话,就待吧,一会药煎好了,你就地喝了算了。”
锦麟听了这话,在这里留守的心思登时去了一半。暇玉便再次往外推他,废了些口舌才把人给劝走了。
等那边的药煎好了,她这边的糖水黄桃也做的差不多了。为了防止上次鱼胆事件再次发生,她夹了一口来尝,甘甜爽口,才满心欢喜的连带着汤药一并给锦麟端过去了。
锦麟一见药碗来了,立即露出一种‘不如你杀了我吧’的表情。暇玉连哄带劝,又威胁把毓泽叫过来,才让锦麟把汤药给喝了。
他这碗药喝的极是费劲,等他喝完了,时间已过了很久,正好把冰糖桃子晾凉了。
暇玉挨着他坐好,把自己做的糖水黄桃端来,对他笑道:“正好你嘴里苦,吃吃这个。”
锦麟刚才起就等着妻子的‘小恩惠’,此时见了这礼物的面貌,心中十分欢喜,但故意轻描淡写的舀了一勺,随口道:“还当你是在做什么,原来是这个……”
桃子原本的清香和糖水融合,绵软甜香,清香爽口,比单吃桃子本身还要香甜。这暇玉是尝过的,她推他:“你尝尝。”锦麟却动也不动,眼睛偷偷瞄向她。暇玉心领神会,亲自舀了一瓣桃肉,连汤带水的喂到他嘴边。锦麟张口吃到嘴里,一边嚼一边笑眯眯的看妻子。
直甜到了心里。
暇玉笑着问道:“是不是味道还可以,刚才嘴里的苦滋味都散了吧。”
锦麟故意拿腔拿调的道:“……还凑合吧,马马虎虎。”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暇玉对他颇为了解,他偶尔会犯点‘喜欢偏不说’的毛病。她低头莞尔,他不说,但她却知道他喜欢。
话说锦麟吃着她做的糖水黄桃,心中嘀咕着,虽然现在好的差不多了,可是称病再在家待上几天也是可以的,嗯……应该没什么问题。正想着,就听妻子在一旁道:“不行,你若是好了,还是去都指挥使司老实坐衙吧。”
“什么?”锦麟斜眼看她:“你说什么呢,怪怪的。”
“你是不是在想,要一直称病赖在家里?”
锦麟被戳穿心事,心里一抖,嘴上道:“真是胡说,我闲得慌么,病好了还在家待着。”
暇玉挑挑眉,淡说道:“哦,原来你没那么想,我错怪你了。”错怪你才奇怪,前科累累的惯犯,以前没事都要赖一赖,这次真的生病了,不借机耍赖才怪。
锦麟等的就是她的低姿态,把手里的碗往旁边一搁,抓住暇玉就往床上拽:“我是个病人,你错怪我了,就这么算了?”暇玉知道他要做什么,挣扎道:“你不要命了?病还没好,就寻思上这个了?”
这屋内候着的丫鬟,一见这个,各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退了出去。
锦麟道:“我寻思好久了,怎么着也有个百八十天了。”以强硬的态度说完这句话,转而语调一降,复又可怜兮兮的道:“我要不是忍的辛苦,能生病吗?”
暇玉想不通他生病和忍的辛苦之间的关系。这时锦麟猛地想通了,又往一旁趴去,无奈的道:“……算了,你身体要紧。”
你身体才要紧吧!暇玉道:“我没事,主要是你……”
锦麟腾地来了精神,坐了起来:“你没关系的话,我自然不在话下。”
还是担心啊,昨天他都病成那样了:“你病没好,身体还虚弱着呢。”
“虚?”他邪笑道:“就让你看看爷到底虚不虚。”
第九十三章
“就让你看看爷虚不虚!”锦麟在行动力上从没落过下成,说这话的时候,已着手去解暇玉的衣裳了。暇玉拿他没办法,轻叹一声:“你可得悠着点。”
“我,你还不知道吗?什么时候坏过事。”锦麟笑道。怕把病传染给妻子,想吻而不敢吻,把她慢慢的翻过身,扶住她的腰,准备从身后攻陷她。忍了这么久,此时兴奋的不能自已,只觉得一股热气从五脏六腑直中脑门,整个人好像被关在了一口的大钟里,外面被人用铁锤猛地敲了一声,脑海里嗡嗡作响。他眨了眨眼睛,微微晃了晃头,视线的事物才由重影变的清晰了。
暇玉半边不见他动作,便知道发生状况了,回眸去看他,见他皱眉不语,便道:“晕?”
“没有!”锦麟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背影。”
值得怀疑。暇玉转身坐回来,捂紧汗巾子:“我改变主意了。什么时候你把这几副汤药都吃完了,好利索了再说。”
“我都说了我没事!”锦麟不从,态度强硬起来,去扯妻子的衣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暇玉见他扑来,按住前衣襟就要穿鞋跑出去。可锦麟终究快一步,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裹在怀里,往床上倒去。然后锦麟就见满视线的金星乱飞乱舞,立即便闹不动了,松开妻子揉着太阳穴,倒抽冷气。
暇玉爬起来,下地亲自透湿了手巾拿回来,见锦麟还在呲牙皱眉,给他敷上冷手巾,哭笑不得的道:“你啊你,真不知道叫人说你什么好,刚好一点,非得逞能。”
锦麟仰面躺着,按着额头上的手巾,悠悠的道:“是你吃的胖了,被我怀里一起往床上跌,砸的我头晕目眩。”
“……”暇玉决定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锦麟冷敷了一会,好受点了,十分严肃的对暇玉道:“你把衣裳脱了,我看你胖没胖?”见暇玉不动,又撑起上半身,伸手去摸她胸口:“心虚了?那就是胖了!”暇玉被他折腾的有了火气,单膝跪在床上,拽着被子就去蒙他的脸:“都说要你好好休息了,你能不能老实点?!嗯?嗯?嗯?”锦麟一边抵挡一边笑:“谋杀亲夫!”
两人正闹得欢,就听儿子充满疑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爹?娘?”
暇玉赶紧放下被子,束手坐到一边,朝长子道:“下学了?”这不到时候啊。
“我跟先生说,爹病了,无心读书,想来探病。先生就让我来了。”
暇玉立即向丈夫投出一记‘你看儿子多关心你,你却还不保重身体,瞎胡闹。’的责备眼神。锦麟听了,笑着朝儿子招手:“过来,到爹这来。真是爹的好儿子。”
毓泽不知父亲的病,什么时候能好。眉宇间都是忧愁,没了平日里蹦跶的劲头,乖乖的走到父亲床边,垂着小手,嘟着粉嫩的小嘴道:“爹,你好些了吗?”
锦麟摸着儿子的发顶,道:“已经好了。难为毓泽一片孝心了。”看到放在一旁的糖水黄桃,让人取了一个新的汤匙来,把儿子抱在怀里,喂他吃剩下黄桃。锦麟笑问:“好吃吗?”毓泽喜欢吃甜的,这时便点头,乖乖的回答:“好吃。”
“是你娘做的。”
毓泽便露出一副‘娘好厉害的’的崇拜眼神。
暇玉心中感慨,自己这儿子实在是太懂事,太讨人喜欢了。
“啊!”这时毓泽一瘪嘴,然后苦着脸,慢慢的张开嘴,把两根手指伸进口中在摸什么。
锦麟道:“怎么了?”
暇玉凑过去,往儿子嘴里看:“……应该是……开始掉牙了。”
果然,毓泽拿着一颗白白的小牙,举到爹娘眼前,道:“掉了。”
见是下牙,暇玉笑道:“你去漱漱口,然后把它扔到屋顶上去。这样再生出来的牙就能长的更好了。”听到可以把牙扔到屋顶上,毓泽来了劲头,跳下床就往屋外跑,不幸被母亲硬给拽住了,叫丫鬟取了温水给他漱了口。
然后暇玉牵着儿子的小手到了屋外。快到晌午,太阳火辣辣的晒的人脸疼,暇玉指着正房的屋顶,道:“往上扔。”
毓泽忽然一种亲自处理人生大事的感觉,既激动又紧张,抡圆胳膊一甩,就抛了上去。待扔完了,他不甘心的道:“是扔上去了吗?”暇玉当然是点头了。毓泽踮起脚:“我觉得没有……娘,派人上去看看吧。没人愿意上去,我亲自也行。”
暇玉从这话中听出了另一种危险的信号,就是这孩子大了,有想登高闹腾的倾向了。很多淘气的小孩趁大人不注意,爬树登高摔断了腿。暇玉瞄了眼儿子,道:“你不能上去!那多危险啊,掉下来摔断胳膊腿,你连路都走不了了,一辈子就完了。”让人把儿子领进屋,然后叮嘱陪着儿子的丫鬟和婆子,千万看牢,不许小少爷登高爬树,有这苗头就向她汇报。
她转身又去看了那对粉粉嫩嫩,胖嘟嘟的双胞胎。她记得穿越前看过一篇报道,说生产后女性会分泌一种物质,弱化甚至美化分娩的痛苦。现在想想,大概是真的吧,她只记得生产时很辛苦,但看着这连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什么都抛在脑后去了,都是做母亲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