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温一笑
顾氏忙道“我的儿,你哪里知道,孙先生收学生出名的挑剔,他同时只教一两个学生,现已收了三个,再不能多了。”眼睛却望着悠然。
孟赟也望着怀中的悠然,他比孟赉只大两三岁,却像比孟赉老了十岁都不止,不知怎的,孟赟的目光让悠然心中有些酸楚,也许,这是血缘的力量?悠然不忍让孟赟这老实人失望,笑咪咪道“我回去跟父亲说,让父亲设法便是。”
这真是顺水人情,就算悠然不说,孟赉也必是在筹划此事,悠然估计着,孟赉要么设法把孟正宽送到国子监,要么设法求孙先生收下孟正宽。这两件事无论哪件都很不容易,孟赉想必是没有把握,还没有跟孟赟夫妇提及。
悠然对孟赉知之甚深,孟赉其实是很舍不得的孟赟回山县的,如果能让大房一家人留下,孟赉肯定乐意,只是孟赟政绩实在拿不出手,孟赉想不出办法而已。子侄子侄,古人对侄子是极其重视的,孟赉不会眼看自己的侄子缺乏明师指导以致举业难成,他定会有多少力使多少力,务必要让孟正宽有前程。
孟赟欢喜中带着些惭愧,顾氏和孟正宽全是喜出望外,孟正宽红着脸道“有劳妹妹了。”悠然跟孟正宽客气着,留意到顾氏眼中有多少满意,心中一动,莫非刚才她当着自己的面荤素不忌的说话,是因为知道自己和孟赉无话不说,想让自己把这些话带给孟赉?
悠然越想越觉得有理,孟赟这个人老实忠厚,若让他去寻自己弟弟提些过分要求,孟赟定是张不开口,想必顾氏先是想通过孟老太太均贫富,后是想通过孟赟均贫富,都不顺利,就把主意打到自己这送上门的小女孩身上了。
毕竟她做大嫂的,不好跟小叔子开口。
悠然想明白这一点,对顾氏更加鄙夷,从孟赟怀中挣脱出来,笑吟吟跟孟赟、顾氏告辞,“大伯伯,大伯母,不如我先去探探孙先生的口风去。”孟赟抚着悠然的头,歉意道“倒要让小五替伯伯操心。”悠然看着这张和孟赉颇为相似的面庞,笑道“伯伯说哪里话,这是侄女应当应份的。”
顾氏和正宽也说了些好听的话,悠然一概笑纳,跟孟赟和顾氏行了礼出门,背后尚传来蔚然不耐烦的声音“做什么跟她这么客气?是要二叔帮忙又不是要她帮忙,她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依稀听到顾氏喝止,孟赟怒骂,孟正宽劝解,悠然摇头笑笑,径自走了。
42邦之彦兮
莫利亦步亦趋的跟在悠然后面。有个武林高手在身边保护,悠然有身价百倍之感,俨然成了重要人物一样,看看这待遇,有专职保镖呢,还是容貌秀丽的美女保镖。
“莫利,听说莫怀姑娘武功深不可测,是不是真的呀。”悠然好奇的问道。张并送了两个丫头过来,莫利是位苗条秀丽的少女,十四五岁,话虽不多却很温柔可亲;另一位莫怀年长一些,有十六七岁了,和莫利长得很像,但是很骄傲的样子,悠然等闲不敢带她出来,她看上去实在不像个丫头呀,谁家有这么骄傲的丫头。
什么人会骄傲呢?有本事的人才会骄傲嘛,没本事的人靠阿谀奉承混饭吃,有本事的人靠本事混饭吃。悠然觉得,莫怀这么骄傲,功夫一定不同寻常。
莫利抿嘴笑道“姑娘说的极是,莫怀姐姐的功夫是我们这辈人中最高的。”莫利对于悠然相当无语,这位孟家五姑娘,懒起来真是懒到极致,就连给贴身丫头给名字都不肯花心思,一开始知道孟五姑娘的贴身大丫头名唤莫连,还以为是英雄花的意思,毕竟莫连是木棉花的别称;谁知竟是因为莫连父亲姓莫,母亲姓连,孟五姑娘就给起了名字叫莫连;莫陶也是一样,父亲姓莫,母亲姓陶;知道这个缘由之后莫利吓了一跳,生怕孟五姑娘要把自己叫莫利,莫利这名字多俗气!忙自告奋勇愿以莫愁为名,却被悠然一口否决,最终还是被叫了“莫利”。莫利为这个名字一直憋着口气,她死活也想不明白,莫愁这名字哪里吓人了?
“真厉害!她会飞来飞去吧?”悠然又想起张并在林中施展轻功的情形,真神奇,地球引力仿佛不存在了。
莫利愣了一下,“敢问姑娘,是怎样飞来飞去?”悠然努力比划着,“就是,像只大鸟一样,从这里飞向那里,从这棵树飞向那棵树。”
莫利弄明白了悠然的意思后失笑,“姑娘,那是极高深的功正宇坐在下面默书,悠然冲孙先生盈盈一礼,孙先生示意她起来,又命她看着孟正宇默书,自回去午歇了。
孟正宇颇不服气,“你们几个他都不管不问的,就对付我一个。为什么就我要背书?”
悠然声音清朗,“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孟正宇看她倒背如流,愣了愣,咬牙道“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背!我今天就要背会!”
悠然笑看孟正宇愤愤然要去背书,吩咐小厮木生几句“中午晌按点儿让宇哥儿吃饭,好生服侍”,木生连连点头应“是”,悠然方去了孙先生处,闲话起来。
“国子监监生分四种吧,大哥哥是举监,还有荫监、贡监、捐监,不知如今援例入监,可行否?”悠然对国子监的了解还真不太多。
“监生名额不足,或国家才用不足,才有捐监,现下却是没有。”孙先生摇头道。
43高,高处苦
能拿钱捐,那就只剩下贡监一项了,其他两项孟正宽都不够资格.悠然心下正盘算着,却听孙先生慢吞吞道“其实要我再收一个学生,也不是不可以。”悠然惊喜的抬头,正对上孙先生探究的眼神,孙先生带着一丝玩味,缓缓道“只是要他先写篇时文我看,若资质太差,我是不收的。”
悠然点头答应了,心中高兴,脸色就和悦,讨好卖乖的陪孙先生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的胡扯。话说,悠然一直觉得自己涉猎甚广,跟着孙先生读书后长篇大论说上几回话,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孙先生真不是盖的,知识可真称得上渊博,他本不是死读书的人,年轻时更是游学走遍辽东、川陕、大同,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孙先生眼界十分开阔。
其实依悠然的意思,她很愿意让孟正宽入国子监读书,这样,万一孟正宽实在考不出来,还可以直接做官。本朝最初监生直接做官的数不胜数,有不少还做到地方和中央的大员。后来监生直接做官的少了,但是零零星星的也还有。
谁知道孟正宽资质怎样呢,万一像孟大伯一样,咳咳,一样忠厚,可怎么办,孟赉只有这么一个侄子,不可能不提携他。唉,只盼他像孟正宣一般会读书才好。
晚上,悠然跑到孟赉书房,看孟赉神色如常,放下心来,得意洋洋得把孟正宇能背全《大学》和孟正宽写的时文已经拿给孙先生看的事学给孟赉听,悠然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对社会对家庭有用的人,不由挺起小胸脯,一副“你看我能干吧”“快来夸我吧”的表情,把孟赉逗得喜笑颜开,狠狠夸了悠然一顿.做父亲的这么捧场,做女儿的也格外会凑趣儿,父女二人言来语去,十分开怀。
“乖女儿,家里多了这些人,叔叔伯伯跟前一定要恭敬,姐妹间要好好相处。”孟赉交待道,“爹知道你有分寸,只是素日娇惯,又有些洁癖。”
悠然不以为意“我这叫什么洁癖啊,像米芾那样,洗手不用盆,让佣人拿铜壶倒水洗,洗完不用帕子擦,两手互拍直待手干,人家那才叫洁癖。”米芾先生是名人,字写得好,画画得好,人狂得有趣,有什么怪癖世人都能接受,孟悠然何许人也,居然敢有洁癖,只不过不喜欢和人离得太近而已。
孟赉溺爱悠然已经成了习惯,笑道“就知道我闺女是个好的,爹不过是白嘱咐你。”
悠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孟赉实话实说,“听大伯的意思,来之前他们是打算留在京中。”
孟赉脸色有些凝重,“其实爹也想让你大伯留在京中,只是如今这形势,实难设法。”
这还真是兄弟,想法真一致。
悠然建议“政绩不好怎么升迁啊,咱家根基尚浅,又不是可以一手遮天的人家。不如大伯再做三年县令,爹给寻个有能为的师爷,帮着把山县治理好是正经。”山县这穷缺,倒是不会有人来抢,这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实缺,谁抽着谁倒霉。
孟赉点头,“我儿说的甚是有理。爹正给寻着,好师爷却是难请,有能为的人谁愿去那么偏远穷困之地?慢慢寻吧,横竖这个难不倒爹。倒是山县匪患不只一日,山县只有一个百户所,卫所剿匪不力,才是让人为难。”
悠然也觉犯难,文官武官泾渭分明,卫所这帮武官,平日没有交往啊。吉安侯府倒是军中高官要职,可是吉安侯府铁定不会管。
孟赉看着悠然皱起一张小脸,觉得好笑,“放心吧,有办法,要说张大人这侄子倒真是古道热肠,爹不过是帮他寻了个师爷,他不只送了两个会功夫的丫头酬谢,还答应疏通卫所,以后卫所定会和你大伯伯同进退。张并此人,年纪不大,却老成持重,爹信他,应能办妥此事。”
“他怎么知道的呀?”悠然有些惊喜,却又有些奇怪,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你许伯伯,就是爹荐过去的师爷,跟爹喝过茶,爹随口提了一句,之后就传来这个消息。”孟赉颇有些得意的说。
“原来如此,真是好巧,西洋传教士说帮别人的人最终会帮到自己,真是这样啊。”悠然感叹。
“帮别人的人最终会帮到自己?这话有些意思。”孟赉若有所思。
孟赉父女一心为孟大伯安排布置,此时孟大伯处,却是一片混乱。
孟大伯和孟大伯母,两人破天荒的吵起了架。要知道,孟大伯母平日十分温顺,从不和自己丈夫红脸,孟大伯性情宽厚,从不苛求妻子,两人做了二十多年夫妻,一直是客客气气相敬如宾。
“宽哥儿要留下读书,这还好说,没的再回山县,倒把孩子学业耽搁了,把蔚姐儿留下做甚?二弟家已是有这几个女儿,再多养个侄女,你当二弟有三头六臂?”妻子突然固执起来,孟大伯实在不适应,也想发脾气。
“二爷虽没有三头六臂,却已是从三品大员,提携侄子侄女有什么?”顾氏十分冷静,“他再怎么得意,也不能忘本,不能忘了父母恩情,不能忘了同胞兄长。亲大哥在个偏远小县受苦他不管,侄子侄女还能不管吗?”
孟大伯像不认识妻子似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是怎么了?你只看到咱们有难处,怎么不想想二弟难道就没有难处?这些年来三房全靠二弟,说起来把我愧的要不得。我做大哥的不能照顾弟弟遗孀遗孤,全推给二弟了!这是我做大哥的没出息也就罢了,连老太太也是长住二房,虽然咱们把老太太的养老田收的租送过来了,那才有多少?哪里够的?二弟不知贴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