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小厮转身出去了,杨元峰想了想,也转身去了大殿门口。
门口处,一个探子正翻身跳下马来,杨元峰和小厮忙迎上去,听了探子的禀报,两人眉头都皱了起来,看来,只能在这个破庙里歇一晚上了,他们都无所谓,好歹还有个大殿,就是露天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那些庆国的小姑娘们,淋了雨,要是夜里再休息不好受了寒,病上几个可就麻烦了。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伤寒(上)
杨元峰阴沉着脸,背着手,脚步急促的原地转着圈,突然停下来,小厮有些头晕的看着他,杨元峰瞪着小厮低低的吼道:
“我们一天不回到韩地,爷驻扎在上岭关外就一天不能动!本来依着我的计划,日夜行船,现在差不多已经进了金川府!爷就能……这会儿竟然还没出了桃仁码头!二十二日前,说什么也得进了金川府!不能误了爷的大事!”
小厮苦着一张脸看着他,还没开口,杨元峰又抢着说道:
“别跟我提什么一根头发的话!”
小厮咽了口口水,摊着双手说道:
“现在着急也没用不是?先别说那么远了,今天晚上得先安排下去,等前面的路能走了,你再赶行程吧。”
杨元峰不耐烦的挥挥手,
“老规矩,你去安排那帮丫头片子,我每个时辰派人探一次路,一旦通了,立刻就启程!”
说完,背着手大步出去了。小厮皱着眉头站了一会儿,小杨说得对,这行程是得赶紧了,不然就误了爷的大事了。
婆子们在后殿又生起了几堆火,烧热了地面,然后熄了火,扫干净,把被褥抱出来,铺成一排,外面的护卫拉来几辆车堵了后门,李青她们就睡在了后殿地上。
睡到半夜,李青被一阵狼嚎声惊醒,拉开压在她身上的王淑芬,往刘秀玉这边挪了挪,狼嚎声就在殿外,越来越近,中间渐渐开始夹杂着狼的惨叫声,李青支起耳朵仔细听着,应该是个小狼群,十几二十只的样子,依那些护卫的身手,大约也就够热热身,李青放松了心神,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继续睡。
却听到旁边有呻吟声,李青轻轻支起上半身,趁着火堆的光线往左右看去,低声呻吟的是睡在刘秀玉旁边的杨玉珠,嘴唇仿佛也有些干裂,李青心中一突,忙伸手过去摸她的额头,刘秀玉被她压了一下,打了个激灵,一下也醒了过来,李青示意她噤声,杨玉珠额头热得烫手,李青拉出她的手,按在了脉上,刘秀玉坐了起来,摸了摸杨玉珠的额头,唬了一跳,转头看着一声不发按着脉的李青,李青眉头渐渐皱起,这是重伤寒,昨天淋了雨,受了寒,可这会儿就烫成这样,也太快了些,也许是在船上时……就没好清爽,昨天受了湿寒,就激发了出来,这都是自己的错!李青心中自责不已。
放回杨玉珠的手,李青垂着眼帘,轻轻说道:
“她病得厉害,现在就得叫人来看看。”
刘秀玉忙点点头,转着头四下找当值的婆子,李青把她按回被窝:
“你睡回去,小心着了凉,我去吧。”
说着,起身抓起旁边放着的斗蓬披在身上,飞快的穿了鞋子,过去摇醒了当值的婆子,
“嬷嬷,有人病了,病得很重,额头烫手!得赶紧让大夫来看看!好象是伤寒,只怕还会过给别的人。”
婆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听了李青的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拼命的点着头说:
“我这就去禀报了大人!”
转身爬起来飞奔出去禀报。杨元峰和小厮面面相觑,真是怕什么有什么!小厮眉头皱起,问婆子道:
“是你发现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是谁病了?”
婆子怔了怔,她当值时竟睡着了,听了李青的话就奔了出来,倒忘了应该先去看看,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扑通”跪倒,不停的磕着头:
“奴婢该死!奴婢睡着了,是李青姑娘告诉奴婢的,奴婢不知道是哪位姑娘病了,奴婢该死!丁大爷饶了奴婢这回吧!”
丁一冷冷的看着她,
“若没事也还罢了,若有点什么不妥当,我就是想饶你,爷那儿也交待不过去!你先下去侍候着,如何处置,我和杨大人商量了再说。”
婆子趴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头,才惶恐的下去了。丁一看她进了帷幄,转过头看着面沉如水的杨元峰道:
“让钱大夫去看看吧,伤寒的药,我们带的不齐全,得赶紧赶到前面的镇子上才行。只要药齐全,倒不会有什么大碍。”
杨元峰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没好气的说道:
“钱大夫治治跌打损伤,治个小风寒还过得去,这伤寒哪是他能治的?前面是清泉镇,可不是平阳府!到哪儿去请能治伤寒的好大夫?这伤寒……要是伤了一个两个,爷那里怎么交待?”
小厮意味深长的笑着,嘿嘿,只要有里面那位姑奶奶在,伤寒算什么大病?!不过,那位姑奶奶的身份,爷不说,他可是打死也不敢露半个字出来。只笑着劝杨元峰道:
“你只管放心,爷让我来,就是为了把里面那些姑奶奶们平安的带回平阳府!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只管放下心来,真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这会儿,最要紧的是药要齐全,我们得赶紧赶到清泉镇才行。”
杨元峰疑惑的看着丁一,军里哪次发伤寒不是死伤过半?这小子凭什么底气这样足?还一力承担?只要药齐全就行?爷让他带回的是那个姑奶奶,不是那些姑奶奶,难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心这样狠了?爷号称阎王,也没这样过!难道是爷另有交待?杨元峰心中闪过那张羞得通红的脸、那个瘦削的后背……目光渐渐冷了起来,盯着丁一,慢慢的从牙缝里挤着话:
“你打着什么主意?还是明白告诉我的好!”
丁一愕然的看着面冷如霜的杨元峰,知道他想左了,想解释却又没法解释,张口结舌了半天方连成了句:
“你个小杨,我什么时候是那种恶人啦?唉,你就不要管那么多,我告诉你,里面的人,我保证哪个都是一根头发也不少,都好好的带回平阳府!”
杨元峰惊讶中带着更多的疑惑,丁一推推他,
“这也已经寅初时分了,前面路也通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杨元峰点点头,出去安排车辆了,丁一叫了钱大夫去诊治。
婆子进来,叫醒了大家,传了杨大人的话,大家忙乱着起身收拾。
李青和刘秀玉帮杨玉珠收拾好,一个婆子扯了块布挡着,钱大夫在外面诊了脉,丁一拉着他走开了几步,把耳朵送过去,示意他可以说话了,钱大夫贴着他的耳朵,低低的说道:
“丁大爷,好象是伤寒。小人学艺不精,实在诊不确切。”
丁一看着他,揉着下巴,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方咬着耳朵说道:
“你去让她们自己说症状,问她们以前得过这病没有,记不记得药方?”
钱大夫哭笑不得看着丁一,这丁大爷,怎么总让病人自己说症状,说药方,病人要是能自己看病,还要他们这些大夫做什么?虽有腹诽,想想自己也是治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听了钱大夫的话,刘秀玉眉头扬了起来,上次也是这么问的,难道韩地的大夫看病都是问病人吃什么药的?李青皱皱眉头,心里隐隐闪过一丝不安来,上次这个钱大夫开出的方子,李青就知道他医术不精,那方子照着书抄下来,也不知道依着体质不同、依着病情不同调整一二,现在诊不清伤寒也不意外,为什么不建议到前面的镇上找大夫,而是问她们吃什么药?难道……可是,这不可能啊!李青心底闪过丝惶惑,呆呆的看着烧得满脸通红的杨玉珠,不能不治,不能不救,可是……
“姑娘,我们带的药只怕都不对症,大人吩咐,得尽快赶到前面的镇子上。”
外面传来一个恭敬的男声,李青收了心神,和刘秀玉对视了一眼,冲婆子点点头。
片刻,一行人收拾了,准备上车,李青低低的对刘秀玉说道:
“我和杨姐姐一辆车吧,路上也好照顾些。”
这一天下来,刘秀玉对李青的防范已经几乎没有了,忙点点头:
“妹妹小心些。”
婆子扶了杨玉珠上了车,李青便欲跟了上去,旁边一个婆子忙奔过来,拦了李青陪笑道:
“姑娘,大人吩咐,还是照原来的车子坐着。”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伤寒(下)
李青微微一怔,看着那婆子,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婆子又福了福,笑着说道:
“大人吩咐奴婢和杨姑娘一辆车,一路上服侍着杨姑娘,姑娘请放心。”
李青听了,立即退后两步,微笑着曲膝福了一福,郑重谢道:
“那烦劳嬷嬷了,请嬷嬷这一路上每隔一刻钟给她灌些温水,尽量多让她喝些水,额头上用帕子沾了温水搭上去。路上能睡着最好,如果呕了,请嬷嬷立即禀了大人,请大夫诊治。”
婆子得了丁一的吩咐,恭敬的一一答应着,满口应承道:
“都依姑娘吩咐的做,姑娘但请放心。”
李青看着言听计从的婆子,抬起头,眯眼看着车队最前面骑在马上的杨元峰,和跟在他后面,也骑在马上的小厮,还有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钱大夫,心底一阵阵发凉,继而生出无数愤怒的火苗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身份的?如果李云生不送她入官,他是不是也会设法让李云生送她入官?她救了他,他竟这样图谋她!陷她为奴!李青狠狠的挫着牙,除了她的身份,杨元峰和那个小厮还知道什么?她的安排呢?连庆呢?还有桃仁码头的客栈里,桑枝究竟是混进来的?还是干脆是他们放进来的?还有那几个保镖,无论如何不能用了!
刘秀玉在旁边拉了拉她,
“上车了,你发什么呆啊。”
李青忙回过头,勉强笑笑,转身上了车,窝在车厢里,闭上眼睛,只觉得心里零乱如麻。
路上虽然还是有些泥泞,但已经不太影响马车的行进了,巳正时分,他们已经进了清泉镇,打前站的护卫已包了家客栈,婆子们把杨玉珠抱下车,刘秀玉在路上就已经开始两颊发红,呼吸粗重起来,李青叫了个婆子先把刘秀玉扶下了车,刚跳下车,就有婆子过来禀报又有谁发了热,李青站在车旁,看着禀报的婆子,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为首的婆子见状,忙上前福了一福,笑着说道:
“大人吩咐了,让奴婢们一切听李姑娘安排。”
李青恼怒的眯起了眼睛,看看围在她旁边的婆子,个个满脸疲惫,还有脸色不是苍白就是发红的女孩子们,只得压了火气,吩咐婆子把发热的姑娘们安排在一处。
进了内院,客栈早准备了热水,李青让婆子给发热的女孩子们擦洗干净。
李青洗沐完,转到隔壁,屋子里已堆满了一包包的药材,婆子们还在不停的往里拿着,李青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着满屋的药和忙碌的婆子,愤怒之余倒有些好笑起来。
婆子见她过来,忙笑着迎上去:
“姑娘,大人吩咐送了这些药过来,姑娘看看哪些合用。”
边说边小心的看着李青,李青点点头,上前翻着药包,吩咐婆子去取只大篓子过来,婆子奇怪的看了看李青,脚下却没有怠慢,飞快的奔出去,很快就取了个半人高的竹篓子回来,李青翻着药包,不时的取出些药材扔进篓子里,不大会儿,篓子里就几乎扔满了药,李青吩咐婆子:
“把这里的药拿了去给你们大人,让他派人看着煎上三遍,然后把三次的药汁混了,除了发热的,每人一碗喝了,剩下的药渣边熬边加水,熬上两个时辰,拿熬出的水让大家洗澡洗衣服。”
两个婆子答应着抬了下去,李青走到炕边上,依次给躺在炕上的五个女孩子仔细的把起脉来,一刻钟的功夫,把好了脉,吩咐婆子去取了几只红泥火炉和熬药的瓦钵过来,李青取了只瓦钵放在桌子上,边翻药包边取出些药放到瓦钵里,一盅茶的功夫,取好了药,吩咐婆子把瓦钵放到火炉上,加了凉水熬上,又取了个小瓦钵继续放着药,不大会儿功夫,一排四五个瓦钵就都熬上了药。
二个时辰后,李青吩咐婆子又给杨玉珠几个又服了一次药,几个人高热虽然没有退,呼吸却平稳了许多。李青心中微松,明天再煎上一剂药就差不多了。放松了心神,李青只觉疲倦一下子冲了上来,吩咐婆子两个时辰后再给杨玉珠她们吃一次药,就回房睡下了。
醒来已经差不是申末时分了,李青刚睁开眼睛,炕前矮凳上坐着的婆子忙站起来,上前侍候李青坐起来,笑着说道:
“姑娘醒了,大人来过两趟,听说姑娘睡了,没敢惊动,让奴婢等姑娘醒了就禀报姑娘:依着姑娘的吩咐,药已经喝了,也熬了水洗了澡,请姑娘放心。”
李青点点头,穿了外衣,问道:
“杨姑娘她们怎么样了?”
“还是发着烧,不过,人都清醒过来了,依姑娘的吩咐,让客栈熬了清鸡汤,几位姑娘都喝了些,看着精神头好了不少!姑娘的药真是管用!连钱大夫都说姑娘是神什么技呢。”
李青看着笑容中带着些疲惫的婆子,声音柔和的谢道:
“多亏嬷嬷们照顾得好,嬷嬷辛苦了。”
婆子忙摆着手,
“姑娘这样讲,真要折煞奴婢了,姑娘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们哪还有活路?!姑娘这也是救了奴婢的命!”
婆子说着,便想跪倒磕头,李青忙拉住她,笑着道:
“嬷嬷不要这样!我饿了,嬷嬷还是赶紧给我找些吃的吧。”
婆子笑起来,
“奴婢真是糊涂了,大人说姑娘辛苦了,让人熬了红果汤,只等姑娘醒了吃,饭也早就准备着了,奴婢这就去端了来!”
说完,匆匆出去了。
李青转到隔壁,侍候的婆子忙上前见礼,低低的禀报道:
“几位姑娘都睡着了。”
李青点点头,轻轻的走过去,挨个仔细的又诊了脉,脉象平伏,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李青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身出了门,吩咐婆子还是每两个时辰给她们吃一次药,就回房吃饭去了。
李青吃了饭,婆子收了东西下去,片刻上来禀道:
“姑娘,大人到院门口给姑娘请安来了,大人还想请姑娘把刚才那方子抄了给他。”
李青把手中的杯重重的放到桌子上,从早上压到现在的愤怒一下子涌了上来,还想要方子,哼!
“你去告诉他,我那方子一字千金,要方子可以,拿银子来买!那方子四十九个字,便宜了给他,就算一万两黄金吧。拿了银票子过来换方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