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我要给祖母守孝”
林宏坚微微扬了扬下巴,飞快的答道,孙义暗暗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
“大少爷,咱们府里这些大礼节,都是依着皇家的规矩,这守孝,爷以日代月,二十七个月,也就是二十七天,大少爷和府里其它少爷、小姐们虽说要守三年,这三年也是以心丧为主,并不象平民百姓之家那样守着,这也是帝王家的无奈。大少爷还是想些别的说辞,不要惹恼爷才好。”
林宏坚固执的抿着嘴,半晌,才看着孙义问道:
“那你说怎么说才好?”
“大少爷,您不如先去找三爷说说这话,让三爷帮您去探探爷的意思,咱们要先知道爷的心思,事情才好办。”
孙义低声耐心的说道,林宏坚眼睛望着车窗外,眼泪又流了出来,微微抽泣着低声说道:
“要是娘还在……娘,还有祖母,都最疼我,现在连祖母也没了,我不知道父亲的心思,要是父亲恼了我,我也不知道。”
孙义从车厢格子里取了只帕子出来,递给林宏坚,低声劝解道:
“大少爷,别哭了,奴才也和你说过了,夫人,爷已经断了她的子嗣,大少爷只用心跟着爷学好军务政务,平白无故的,爷怎么会恼了你?”
林宏坚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孙义,固执的说道:
“孙叔,我不想回去山上了,那些老头子……我再也不去山上了,我要跟在父亲身边,你给我想办法,我再也不想去山上了”
孙义眼角微微抽动了下,垂着眼帘慢慢点了点头,
“大少爷,奴才毕竟只是个奴才,奴才只能想想办法,奴才尽力就是。”
林宏坚赶回王府那天,正好是文老太妃大殓成服的日子,整个平阳府仿佛都在忙碌着,王府和礼部的人更是忙乱成一团。
平王几乎是真的徒跣不食,守在文老太妃灵床前的几天里,郑嬷嬷嘱咐了司净,每天换着法子做些稀薄的粥送进去,林蕴波一遍遍劝着他,也就是偶尔吃上一口半口的。
林宏坚匆匆换上丧服,跪在平王身边,小心的看着憔悴消瘦的父亲,想劝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祭灵完毕,林蕴波带着礼部尚书袁义杰过来,和平王仔细禀报着,问着停灵和落葬的事宜,平王冷着脸听袁义杰仔细说了,紧紧抿着嘴思量了半晌,哑着声音吩咐道:
“灵停在北寺,五月落葬。”
袁义杰躬身答应着,又细细的说着丧礼的安排。
林宏坚跟在平王身后,怔怔的听着礼部的安排,正听得没有头绪,身后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林宏坚急忙回过头看去,小厮伴风对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出来。
林宏坚悄悄退后几步,出了灵堂,伴风低低的禀报道:
“少爷,是孙爷,着急着找你。”
林宏坚忙跟着伴风,转了几个弯,到了一处小小的亭子间里,孙义满脸阴云密布,正焦躁的来回走动着,见林宏坚过来,忙吩咐伴风小心在外面守着,一把拉了林宏坚进来,焦急的说道:
“大少爷,事情有些不好。”
林宏坚脸色变了变,紧盯着孙义问道:
“出了什么事了?”
“大少爷,咱们刚一进门,文大爷家管事就紧跟着进来找我了,说是在城门口守着等了咱们好几天了,咱们走时,我怕文大爷有什么不妥当,就在门房间里安排了人,有什么事让他们赶紧报了文大*奶去,万一文大爷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张罗的人,四天前,”
孙义顿了顿,脸上闪出丝惊恐和愤怒,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才接着说道:
“文大爷竟然在庄子里**致死了人家新娶进门的媳妇,文大*奶晕了头,竟一头闯进来找老祖宗求情来了,老祖宗听了,一口气没上来,这才没的。”
林宏坚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得微微颤抖起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出话来,
“孙叔,这可……这是……都怪我,不不……不,这事不怪我”
孙义看着颤抖成一团的林宏坚,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扶着他坐下,低声说道:
“你也别急,我刚找人打听过了,夫人当天就把在场的丫头婆子看管了起来,必定是知道这事了,夫人知道了这事,必定早就告诉了爷去,爷理完了丧事,只怕就得穷究这事,咱们知道得还算早,这事,我细想过了,文大爷,大少爷就不要再顾他了,最要紧的,是把大少爷自己洗干净摘出来才行。”
“怎么摘出来?这事,不能怪我”
林宏坚低声叫了起来,孙义皱了皱眉头,按着林宏坚,低声说道:
“怪不怪大少爷,得爷说了算,大少爷得早些在爷面前递些话进去,想法子从爷那里脱开了这事才行。”
林宏坚点着头,急切的求援般看着孙义,孙义拧着眉头,低声交待道:
“文大爷到如今这步田地,跟夫人的管教大有关系,去庄子也是夫人不想在平阳府看到他,才让丁一打发他去的,这才出了这一连串的事,你也不必多说,只略提一提,是夫人一心想彻底打残了文家。”
林宏坚满眼不解的抬头看着孙义,疑惑的问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
孙义窒了窒,看着林宏坚,苦笑起来,只好耐心的解释道:
“大少爷,老祖宗和夫人,说起来都是从文家嫁进王府的,文家,从里到外,都是大少爷真真正正的外家,是大少爷天然的援力,夫人想打压文家,就是要打压大少爷,爷必定会多想一想的,夫人有夫人的打算,可爷有爷的打算。”
林宏坚恍然若悟的重重点了点头,孙义松了口气,拉了他起来,细细的和他说了文大爷事情的点滴经过,又交待了几句,才让伴风侍候着他回去了灵堂。
林宏坚满腹心事的跪在平王身边,小心的左右转头看了看,见是个空档,忙小心翼翼的往平王身边移了移,微微有些紧张的说道:
“父亲憔悴了很多,儿子心里难受得很。”
平王眼睛微微闭了闭,转过头,温和的看着林宏坚,低声说道:
“为父没事,不用担心,你一路赶过来,也累了,等会儿下去好好歇一歇去。”
林宏坚脸上泛起兴奋的潮红来,父亲对他,几乎一直紧绷着脸,说话也极少,象这样温言细语的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仿佛还是头一次,林宏坚微微有些晕眩,忙低声答应着:
“谢父亲关心,儿子,儿子也很好。”
顿了顿,林宏怪看着平王,接着说道:
“父亲,这事,也不能全怪舅舅,舅舅也是被人……急了才……”
平王眼睛里闪过丝诧异,脸上神色丝毫不动,看了看林宏坚,等着他往下说,林宏坚见平王面容平和着,心底微微松了松,接着说道:
“舅舅虽说没什么大才干,可总也是王府贵戚,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哪里吃过什么苦的?这一年多,真不知道舅舅是怎么苦熬过来的,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平阳府家里,又非让他去庄子里呆着,舅舅……唉,才出了这样的事。”
平王眼神凌厉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林宏坚,声音温和的说道:
“嗯,你是刚知道的?”
“是,刚刚舅舅府上的管事过来说了,当时舅舅被人绑了,要一命抵一命,文大*奶也是急红了眼,这平阳府,除了祖母,她还能找谁去?如今舅舅和文大*奶悔恨得只恨不得跟着祖母去了才好。”
“为什么要一命抵一命?”
平王声音平和中透出丝丝凉意来,林宏坚怔了怔,下意识的答道:
“说是舅舅强要了一个庄户人家的媳妇,那媳妇一时想不开,抹了脖子了。”
平王手指轻轻抖动着,突然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指着戊生吩咐道:
“叫丁一来”
戊生奔了出去,林宏坚犹豫着跟着站了起来,心底闪过丝不安,微微有些惶惑不安的看了看平王,又转头看着急奔出去的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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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丁一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丁一
平王慢慢转过身,眯着眼睛盯着林宏坚看了半天,才悠悠的、伤感的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落的说道:
“你今年十二岁了吧?说起来也不算小了,看来要给你找个师傅好好读读书才行。”
林宏坚满眼迷惑的看着平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平王低着头,思忖了半晌,才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林宏坚交待道:
“以后,凡事多听多看,少说话,也……不要随便出手,你还……小了点,多跟夫人学学,夫人做的事,说的话,你都要用心看,用心听,仔细想,然后再掰开、揉碎了,再好好品一品,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歇着吧。”
林宏坚畏缩了下,张了张嘴,却没敢说话,小心翼翼的告了退,满脸莫名其妙的出门回去院子歇着了。
文老太妃的棺椁在王府停了七天,择了吉时,雪海银山般往玉山上的寒谷寺北寺移去。
出了王府,这一路上的种种就由礼部安排了,李青疲倦不堪的靠在车里的大靠枕上,半闭着眼睛养着神,绿蒿从随身带着的保暖提蓝里小心的取了只盖盅出来,双手捧着递给李青,
“夫人,汤快要凉了。”
李青点了点头,慢慢坐直了身子,从绿蒿手里接过红果汤,一口喝了,用手里的棉帕子按着嘴角,苦着脸说道:
“这个果子,做成汤也能酸得死人”
绿蒿抿嘴笑了起来,
“夫人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劳累,姑姑交待了,这汤要熬得浓些,熬得浓了,自然就要酸一些,夫人就当吃药好了。”
“我的药,哪有这么难吃的?”
李青微笑着反驳道,绿蒿松了口气,眼睛弯了起来,笑着仔细收好了盖盅,转头看着李青的脸色,笑盈盈的建议道:
“要不我侍候着夫人把外面的大衣服先去了,夫人好好躺着歇一歇,下一个路祭的时候,我再叫醒夫人。”
“不用,这么几十里的路程,九十九个路祭,哪里有歇着的功夫,我就这么歪着歇一歇就好。”
绿蒿点了点头,取了条素白粗棉布薄被来,给李青盖在了腿上。
直到日暮将落,白茫茫的队伍才进了北寺,安顿好文老太妃的灵柩,上了祭,已经是戌正时分了,李青扶着绿蒿的手出了奉安殿,冰冷的夜风吹来,李青轻轻打了个寒噤,绿蒿忙伸手替她裹着白棉布斗篷,李青抓着斗篷,把自己裹得紧了些,温和的低声吩咐道:
“我没事,咱们回去吧。”
几个婆子在前面提着灯笼,婆子和小丫头们前后簇拥着李青,沿着甬路,往玉山庄子走去。
平王慢腾腾的踱到奉安殿门口,看着荆钗粗服,一身雪白孝衣的李青,脚步虚浮的半靠在丫头身上借着些力,缓缓的渐行渐远,这些天一直塞满着痛楚的心里突然茫然而空洞起来。
丁一脚步放得重了些,从后面走上来,躬着身子,恭敬的低声叫道:
“爷?”
平王阴冷着脸,转头看着丁一,丁一急忙接着禀报道:
“禀爷,夫人刚才吩咐了,让奴才先侍候着爷歇息一会儿,夫人回去庄子收拾了东西,就过来陪着爷守灵。”
平王面色微微缓了缓,丁一小心翼翼的探看着平王的脸色,低低的接着说道:
“郑嬷嬷说,夫人连着几天夜里都睡不安稳,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米也没进过,说是吃不下,这些天全靠红果汤吊着,爷……”
丁一紧张的瞄了眼平王,半垂着眼帘,声音平和的接着说道:
“老祖宗已经奉安了,爷今晚不如回去庄子歇着吧,这几天,爷这样不吃不睡的,要是累垮了身子,韩地就……爷,国事为重。”
丁一的声音忧虑着低沉下去,平王半垂着眼帘,慢慢点了点头,转过身,背着手往庄子方向缓缓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