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溃败着的庆军没了编制、没有管束,饥饿穷困着,惊恐张狂着,往庆国腹地溃败而入,如疯狂的蝗虫冲进了待收的良田,成群结队的烧杀劫掠着,由兵卒转眼就成了强盗。
李青坐在书房地图前的扶手椅上,看着地图上插得越来越多的写着编号的小旗,绿蒿将手里拿着的五十一号小旗小心的插到荆南道玉水县,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李青说道:
“兵部衙门上午刚放完五十县的万响鞭炮,这五十一县的战报就送进来了,孙大人拿到战报就后悔了,早知道这五十县就该放个五千响的,等满百县的时候,再用万响的,这会儿万响的鞭炮放也放过了,到百县的时候,是放两万响呢?还是用十万响的去?”
李青仰头看着地图上密密码码的小旗,脸色渐渐阴郁起来,绿蒿见李青眉头慢慢拧了起来,不敢再说话,悄悄退后半步,小心的看着李青。
平王的大军深入庆国腹地越来越远,战线也越拉越长,平王绝不是鲁莽没有算计的人,战事上她不必担心,她只忧心着这几乎一片焦土的五十一县
至少半年一年内,对韩地来说,这五十一县是个极大的负担,如今已经是六月初,死亡的军卒、百姓的尸骨还曝在野外,腐烂着却没有人手去掩埋,庆余堂、王家积存了几年的药粉、药末都已经送了过去,撒在了这几十个县里,可若不及时清理腐尸、清洁水源,瘟疫只怕还是会生发、漫延出来。
她已经没有药、没有人可用,再过几天,又要开镰收麦,李青垂下头,仔细思量了半晌,走到桌子前,斟酌着写了封信,仔细封好,吩咐绿蒿送了出去。
平王的大军终于停止了疯狂的推进,二十几个日夜里,吃睡都在马上的骑兵们终于下了马,开始休整。
黑衣卫带着平王的旨意,张贴进了五十一个县里县外,随着大军入驻各县的官吏立即雇了声音洪亮、口齿清楚的人,敲着锣高喊着,往各个村落传达着平王的意旨:王爷保护百姓身家田产平安,请百姓安心收割,收成每亩纳粮一斗,三天内无人开镰的田地,视为无主田地,王爷派人收割,田地和收成均收归官府。
洛城里,吴家率先响应着,吴家家主亲自带着府里所有的男丁,当天就出了城,亲自到田里带着人收割。
河北道和半个荆南道的百姓,顾不得悲伤,从战争的恐惧中立即转进了收获的繁忙,没有哪个县、哪个乡、哪处地方能雇到短工或者长工,随着商队过来的精壮男丁都在官府手里,忙着掩埋腐尸,清洁水源,收割着无主的田地。
可三天内不开镰,就没有了收成,没有粮食,那是要饿死的
河北道和荆南道的麦田里,头一次出现了那么多的女人,挥镰收割或切割着麦穗,收割着生存的希望。
月静骑着马,一路狂奔进了平阳府,在王府门口下了马,将缰绳扔给门口侍立着的家丁,大步奔进了进去。
月静奔进外书房院门,不等门口侍候着的小厮说话,一把推开了他,往正屋奔了进去,小厮被她推得原地转了个圈,怔怔的看着她奔了进去,张了张嘴,想了想,又垂手站回了院门口。
月静不等正屋门口侍立着的婆子通传,掀起帘子就冲进了正屋。
李青端坐在南窗下的炕上,正仔细的听户部吴未俊等人禀报着,被冲进来的月静惊得一怔,吴未俊等人也急忙住了声,一起转头看着月静。
月静也不理会众人,冲到炕前,拉着李青的手用力摇着,满脸焦躁悲伤的叫道:
“青青,我没有办法我看不下去了师太不让我来,方丈也不让我来,可我实在忍不下心啊你就算是帮帮我,就算是帮我了,那些人,那些孩子,你一定要管管他们,青青”
月静说着,放声大哭起来,李青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痛哭失声的月静,转头示意着,吴未俊等人会意,急忙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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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百二十三章 慈悲
第三百二十三章 慈悲
李青拉着月静坐到炕上,用帕子给她拭着眼泪,温和的哄着她:
“你先别哭,就算我要管,你也得仔细跟我说明白了,到底要我管什么事才行啊。”
月静抽泣着一把扯过李青手里的帕子,胡乱擦着眼泪,转过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李青说道:
“就是那些孩子,太可怜了”
月静说着,又哭了起来,李青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月静,月静哭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忙用手里的帕子擦了两把眼泪,看着李青解释道:
“青青,就是那些逃难逃过来的孩子,有的还生着病,有些是爹娘没了,有些是被爹娘偷偷放在寺里的,寺里如今也放不下了,又没有人手照顾他们,寺里的人都出去了,也没那么多吃的,孩子小,吃不下粗粮,青青,他们要死了”
李青听明白了些,垂下了眼帘,月静拉着李青的手不停的摇着,
“青青,只有你能帮他们,你拨些银子,再找些人过来,好好照顾他们。”
李青苦笑着挣开月静的手,轻轻拍了拍月静的肩膀问道:
“师太怎么说的?”
“师太说,你必定也是没有办法,若有办法,你肯定不会不帮他们的。”
李青满脸苦笑的看着月静,
“你先别吵,让我想一想。”
月静忙住了手,微微屏着气,满眼渴望的盯着李青,李青低着头,仔细盘算着半晌,抬头看着月静,笑着说道:
“静儿,你先回去,今天晚上我就找些人过来商量商量这事,商量出来法子了,就让人去告诉你,好不好?”
月静迟疑了下,想了想,点了点头,李青微微松了口气,接着说道:
“你回去跟月如说,让她安排几个人,跟你一起,把现在寺里的孩子一共有多少,都是多大岁数,男孩女孩,有残疾的有多少,都点点清楚了,记在纸上,让人给我送过来。”
月静咧着嘴笑了起来,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
“点好了,我骑马送过来,我骑马最快”
李青笑着看着她,点着头应承道:
“好那你赶紧回去吧。”
月静点着头,笑着跳起来,和李青挥挥手,出了屋,一溜烟冲出王府,骑上马赶回玉山了。
李青看着她出了屋,叫了绿蒿过来吩咐道:
“你让人去大爷和三爷府上,请王夫人和苏夫人过来,就说我晚上想请她们过来吃饭。”
绿蒿曲膝答应了,转身出门安排了下去。
李青从外书房回到春熙院时,王夫人和苏夫人已经等候在春熙院门口迎着李青了,李青下了两轮小车,笑盈盈拉着两人起来,边并肩往院子里走着,边笑着说道:
“也不瞒两位说,今天让你们来,是有事相求的。”
“夫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这个求字,我哪里当得起”
王夫人爽朗的笑着说道,苏夫人也抿嘴笑了起来,
“夫人说这个求字,是想把人吓坏了的?”
三人说笑着进了正屋,李青让着两人到东厢炕上先坐着喝茶,自己进去洗漱换了衣服,出来请了两人,一起进了西厢。
司净带着丫头婆子在西厢摆了饭,三人分主次坐了,吃了饭,重又回到东厢坐着喝茶,李青靠到大靠枕上,笑着陪着礼:
“坐了一天了,我实在是乏得很了,且容我歪着说话。”
王夫人接过水萍手里的小靠垫,仔细的垫在李青背后,扶着她躺好了,苏夫人接过小丫头捧着的茶递了过来,笑着说道:
“夫人怎么舒服就怎么着,我和大嫂子可都不是外人,再说,如今咱们韩地上上下下,可都靠夫人主持着呢。”
王夫人也笑了起来,关切的看着李青的脸色,
“夫人这身子比前两年可是好得太多了,我一直担心着夫人的身子,怕你病倒了……”
王夫人猛然顿了回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李青看着她笑了起来,
“别说你担心我累病了,我自己也担心着呢,打仗打的可是咱们后方,这供给上一时也晚不得,奚地又是刚收入版图,唉,还好,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撑下来了?”
王夫人舒了口气,笑了起来,
“这个话,我在家连想都不敢想,夫人可要爱惜着自己。”
李青温和的看着王夫人,点了点头,
“今天请两位来,是想请两位出面,牵着头做件善事。”
苏夫人忙放下手里的杯子,满眼兴趣的看着李青,王夫人郑重的看着李青说道:
“夫人请讲。”
“是这样,今天北寺的月静师父到我这里来,说起寺里收容的那些孤儿,你们也知道,北寺里的医僧,大多被我调了出去,寺里人手本来就紧张,现在,就几乎没几个人能用的了,再加上,寒谷寺的规矩,向来是没有余粮银钱的,收容了这些孤儿,如今就天天困难起来了。”
李青顿了顿,苏夫人眼睛亮着正要说话,王夫人拉住了她,笑着说道:
“夫人叫了咱们来,必是有了想法,咱们只管仔细听着,照夫人说的去做就是了。”
苏夫人忙点了点头,笑着看着李青,李青微笑起来,接着说道:
“除了北寺收容的三四百孤儿孤儿,别的地方的,我也让人略略统计了下,各个关卡、城镇流落的数倍于这些,我想让人把这些孤儿都集中起来,暂时收容到玉山脚下的那几个书院里去,这事,我如今也没法子去管,想托给两位去做。”
王夫人和苏夫人仔细听着李青的话,慢慢点了点头,李青面容微微放松了些,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这事不易,一来,银钱上,要两位自己筹集,我指条路给你们,这是慈善事,必是要一直投银子进去的,平阳府和韩地的富贵人家可不少,那些夫人太太们,可都是有钱的二来,这些孤儿的教导上,也要费些心思,读书是其次,学门手艺最重要,分男女、分年纪,略大一些的,让书院的那些书生教着略认几个字就行,男孩子学门手艺,女孩子学些针线厨艺,那些极小的,再找些老嬷嬷过去,让年纪大些的孩子跟着一起照料着,这些孩子,要让他们学会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王夫人慢慢点了点头,
“夫人这样,才是真正为他们好。”
李青笑了起来,
“我能想到的,先就这些,这中间的种种细务,你和弟妹商量着办才好,那些手艺师傅,我让人找了送过去,女孩子的针线厨艺,你们直接去天衣坊和半闲堂挑师傅就是。”
王夫人和苏夫人笑着答应着,李青想了想,接着说道:
“凡事都有例外可变通处,若真有那读书上特别有天份的,就让他专心读书就是。”
苏夫人笑着拍了拍手,
“我正要说这个呢,就是女孩子,若真是有天份的,也要让她好好读书去。”
李青歪头看着她,叹了口气,
“女孩子还是认几个字算了,人生识字烦恼始,学得太多,也不见的就是好事。”
苏夫人扬着眉梢正要争辩,李青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只随你,若这女孩子有天份,又极要学的,随你就是。”
苏夫人笑着点着头,两人陪着李青略说了几句话,见她满脸的疲倦,就起身告辞了,李青下了炕,将两人送到正院门口,看着灯笼渐渐走远了,才进了书房。
京城皇城,永安殿里,早已称帝的二皇子满脸疲倦的面南背北坐着,杨丞相和几位内阁大学士坐在圆凳上,杨丞相忧心重重的看着二皇子,低声说道:
“皇上,如今咱们两面受敌,实在难以支撑,臣窃以为,联大皇子抗韩,才是良策。”
二皇子恼怒的拧着眉头,想斥责却没张开口,杨丞相小心的看着二皇子,暗暗舒了口气,接着说道:
“皇上,大皇子虽说谋逆,罪不容诛,可他毕竟是皇室血脉,纵有不是,也是家事,可韩地,那个平王却是外贼,如今强敌压境,总还是以退外敌为先,退了外敌,再理家务。”
二皇子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才迟疑着说道:
“丞相说得有道理,可这谋逆之人哪有朕的这份心胸见识?”
“皇上,臣以为,总是要试一试才好,大皇子如今也是两面受敌,受平王之创,远大于我方,只怕也有联手咱们,共抗韩地的心思,不如让臣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