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 第5章

作者:天衣有风 标签: 穿越重生

  过了片刻,屋内两人似是谈论到了观点矛盾的地方,争论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才令楚玉惊醒,她看容止还在听,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朝林中一指,示意他那边说话。

  来到林中,两人对面站着,楚玉望着他,却并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容止先开了口,他轻叹了一声,道:“公主既然瞧见,我也不能再欺瞒,桓远并未患病,我称他卧病在床,实是在说谎。”

  他坦坦荡荡的承认,楚玉也在一愣之后将那个峨冠博带的俊美青年与桓远这个名字联络起来,这名字赫然便是,两个称病未到的男宠之一。

  楚玉低低的轻笑一声:“好大的架子啊。”她面上悄然无波,无喜无怒,容止一时间也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又叹一声低声道:“桓远有惊世之才,这等人物百年才得一见,性子傲一些是难免的,偏偏身世畸零坎坷,才造就如此行为,公主请不要太过责罚他。”

  他说得没头没尾,楚玉听得一头雾水,她今天才是第一次瞧见那桓远,对他的身世啊性格啊什么的简直全不知情,容止劝解的话,却是站在知根知底的角度上说的,两人所知不同,也造成理解不能合拍。

  楚玉自然不会追根究底的问怎么回事,只估摸着容止在为那桓远求情,便顺势微微笑道:“好,我不追究,这个人情算是卖给你了,但今后不要让我发现这样的事。”

  她心里面也有了大概的猜测,版本一,估计桓远本是一名良家帅哥,路上走着走着被公主瞧见,色心大发抢回府内,这帅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前途无量,可惜被公主看上后,似锦的前程都葬送在公主床上。

  版本二:这桓远和江淹原本是一对断袖楷模,然而奈何容貌生得太好,被山阴公主给硬生生的拆散,全部来伺候她了,情人被夺还得伺候情敌,不恨才怪。

  不管哪一种,桓远当然都是对山阴公主恨之入骨仇深似海,却又无可奈何,只有借助与人谈论诗词歌赋来排遣忧思,又或者偷偷幽会老情人,她举办的宴会,尽量是能不去就不去,最好一年到头每天装病。

  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对于桓远的这些猜测,虽然不能说是全错,但也几乎差不多了。

第012章 玩物的游戏

  目送楚玉出门,容止叹了口气,转身朝阁楼内走去,推开门便见桓远与江淹并肩坐在桌案后,可是走近之后,却可以看见,那桌案上摆放着的竹简,竟然是反着放的。

  见容止回来,桓远与江淹都站起来,躬身一揖,道:“多谢容公子为我二人示警。”其实楚玉最初所想虽然有些差错,但是距离竟然不是太远,桓远与江淹二人,却是在这府上,谈论着如何扳倒公主,获得各自的自由。

  容止的居所孤幽偏僻,兼之因为他喜好清静,山阴公主便撤去附近的守卫,甚至下令不得轻易叨扰,桓远江淹二人皆是才子,原本来容止这里,只为借阅典籍,可长久相处下来,却逐渐觉察出对方心中的不甘抑郁,两人心思相同心意相通,一拍即合,日后再来,却是密谋思反。

  虽然容貌俊美,可是因为不愿讨好公主,兼之桓远身份特殊,在公主府内极不自由,别说出府,就连要去什么地方,也要提前备报,容止这里,对他们而言反而是最安全的。

  最初这件事,两人是瞒着容止进行,交换的任何意见,都是只言片语,甚至是通过暗示委婉传递,可后来江淹觉察出容止已经发现他们正在密谋的事了,二人担忧容止向公主告发,便索性将计划向他盘托而出,并且邀请他加入反叛计划。

  那时容止神情散淡,只道:“你们要做什么,皆与我无关,我既不会将此事密报公主,也不会帮助你们,不论成功失败,结果自己承受,你们好自为之。”

  从那之后,两人每次商谈,容止都会主动离开坐在林中看书,表明不愿参与他们的事,放任自流,但是他却又在林中青石下布置机关,一旦有人到来,只需起身之间的动作,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递警讯。

  桓远以为,容止如此行为,已经证明了他的偏向。

  容止漫声道:“我前几日便说过,公主似是有些不同,今日在宴席上没有见到你,竟然寻到此地,不知她有什么打算,我从前如此说,今日也是如此。”

  淡淡的交代几句,他便要转身离去,桓远却大步赶上来拦在他面前,恳切道:“容公子留步,桓远有事相商。”

  容止停步,敛眸:“请说。”

  桓远犹豫了一下,片刻后才下定决心道:“我与江兄密谋,公子隐瞒不报,这份恩德桓远铭记在心……但是公子可否想过,公子虽从不参与,但是他日不论成功还是失败,公子只怕都逃不脱干系。”他说罢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笑意,“公子虽然受尽公主宠爱,但放纵甚至暗中提供便利方便我等反叛,只怕公主也不能容忍。”

  虽然这么做有些恩将仇报,可是为了争取容止的支持,他只能将心头愧疚暂且压下。容止在公主府内苑权力极大,地位极尊,几乎大小事务,只要他愿意,都可随意插手,不夸张的说,几乎可谓一手遮天,倘若有他相助,他的行事便可以更加的便利。

  桓远在说出话来时,早已准备好承接容止的怒气,可是等了片刻,却见容止十分随意的笑了笑。

  他神色原本柔和散淡,但是这一笑之下,却显出微微的犀利:“你在威胁我?”他的语意低柔宛转,可是隐约之间却有一种凛然的威势,令桓远心神为之一慑。

  桓远强压下心头升腾的不安,拱手温声道:“在下只是无奈出此下策,请容公子不要见怪。”

  容止展颜微微笑道:“我的立场始终如一,我实话告诉你,桓远,我之所以不将你与江淹的图谋告诉公主,是因为我认为你根本就无法动摇公主分毫,等待他日你事败,尽管将事情推到我身上,你倒是看看,我会不会因此受到责难。”他似笑非笑,神情散淡,语意却隐带尊贵之意,“我知情不报,只是懒得作为,并不是护着你们,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

  他这一番话连打带消,损人不带脏字却又讥诮无比,说得桓远无言以对,白皙的脸上泛起愤怒的红晕,却偏偏发作不得,只能将一口郁气积在胸口。

  咬了咬牙,桓远甩甩袖子,切齿道:“江兄,我们走。”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的穿过竹林梧桐,离开沐雪园,但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就在那阁楼顶层的飞檐之上,有两道目光一直看着他们。

  一直到桓远江淹的身影隐没在林木的遮蔽之中,楚玉才收回视线,她望着距离脚下七八米的地面,淡淡一笑道:“好了,他们走了,越捷飞,带我下去吧。”

  方才她虽然表面上做出了离开的假象,但是立即就杀了个回马枪,让越捷飞暗中的带她回来,听到桓远与容止的谈话,这才是她所想要获取的真正真相。刚才为了避免与出来的桓远二人撞个正着,越捷飞带她跃了上来,仿似短短片刻的腾云驾雾,让楚玉亲身体会到世界上是有轻功存在的,现在,她又要再“飞”一次。

  越捷飞揽上楚玉的腰,轻轻一带,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宛如一只大鸟般从飞檐上轻飘飘落下,半空中一个转折改变路线,斜插入竹林之中,落地之后他立即放开楚玉,动作极为规矩守礼,不过楚玉猜他大约是怕她忽然兽性大发把他给玷污了,才这么的小心翼翼。

  虽然频频遭到误解,但楚玉并不打算解释,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他人总会觉察出“公主”的改变。

  桓江二人走后,容止将两人放下的书册收拾起来,片刻后耳边听到微小的衣袂破空之声,他微微皱眉,快步来到窗边,却正瞧见越捷飞带着楚玉落在竹林之中。

  楚玉双脚站定,回头对上容止的目光,并不惊愕,也不慌忙,只非常自然的冲他粲然一笑,便转身朝园外走去。

  容止轻轻的摇摇头,暗道桓远二人只怕尚不知他们早已失败,多么苦心的策划落在公主眼里不过是玩物一点小小的反抗游戏,只是楚玉最近一些举止大出他意料之外,让他有些许困惑。

  ……只是少许而已。

第013章 江郎才未尽

  楚玉走出沐雪园,便朝自己居住的东上阁走去,她来时强记住路线,回去之后已经不需人指引。

  回到东上阁,楚玉命人取来府上所有男宠的卷宗记录,交待下去后她瞥见越捷飞站立一旁,脸上神情欲言又止,便笑道:“想问什么便问吧。”

  越捷飞想了想,道:“公主打算如何处置桓远与江淹?”

  楚玉微微蹙眉,她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打算,听方才容止所言,似乎对山阴公主十分的有信心,认定桓远二人不能把她怎么样,但可惜她不是正牌的公主,遇到这个情况,实在是有点不知所措。

  想了想,她抿一下嘴唇,笑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那两人根本不需要太过计较,我先瞧瞧情况。”

  卷宗即刻被送来,这些男宠的资料是以锦帛卷轴记录的,卷起来后盛装在丝绢袋子里的,淡青色的绢丝上书写着所记载的男宠的姓名,随意打开一封,便能看见该人的资料。

  虽然是繁体古文,但是楚玉父亲是研究古代文学的,她幼时曾受过一阵子家学熏陶,虽然不能说是很有研究,但是看懂这些叙述性的文字还不算太过吃力。

  楚玉首先打开了写着江淹名字的袋子,卷轴上记载,江淹原本是少年丧父,甚有才名,曾经做过小官,后来被人诬陷受贿入狱,他在狱中上书陈情。可是那陈情书却几经辗转,落入山阴公主手中,山阴公主见那陈情书写得辞气飞扬精美绝伦,字里行间不卑不亢,便动了心思,设法将他从牢狱之中弄出来。

  可怜江淹以为自己出了牢笼,却不料却又立刻进入另一个更为华丽的监狱,在山阴公主的后宫,有志不能抒,有才无用武之地。

  江淹,江淹……楚玉皱着眉头反复在齿间咀嚼这个名字,她怎么感觉这名字有点眼熟呢?努力的思考了许久,楚玉猛地一拍桌案,叫道:“想起来了,江郎才尽!”

  江郎才尽是一个成语,用来比喻一个本来很有才华的人才情减退,但是这个成语的典故来源,也就是这位江郎,正是公主府上的江淹!据说此人年轻时才华横溢,可是中年之后,文采逐渐衰退,就有了这一典故,称之为“江郎才尽”。

  江淹的诗文也许不像李白杜甫那样脍炙人口是个人都能背上两句,可他的那句“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却也是极为著名,武侠小说《神雕侠侣》中杨过自创的黯然销魂掌,名字的出处便是这句话。

  总算想起了江郎的名字,楚玉忍不住有一种荒谬的错位感,这位历史上曾经留下名姓,成为典故的才子,此时正在山阴公主……准确的说,是正在她的后宫,而她前世所看的典籍记载之中,江淹并没有被迫成为男宠这一段遭遇,也许这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但是所处时代是这样的接近,还同是少年丧父家境贫寒,身世遭遇相近到这个程度,很难说服她认为这是两个人,至于记载……历史是由人记录篡改的,只要掌握住权力,爱怎么改就怎么改……

  楚玉看着江淹的资料,许久都不能确定,但不管这个江淹究竟是不是历史上那个,她都打定主意要将他放出公主府,今后让他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又阅览了别人的资料,楚玉发现后宫男宠们的身世来历各不相同,复杂得足以书写一部百态恩怨史,根据不同人的情况,楚玉在心中分类,初步制定出处理的办法,最后翻到了桓远的卷轴,袋子边缘的花纹绣得格外精致,楚玉试图打开袋子,却发现与别的丝袋不同,这只袋子是封起来的。

  有什么秘密?

  楚玉一下子来了兴趣。

  楚玉从袖中取出发簪——她嫌发髻麻烦,没有绾发,只将长发用一条丝绢束起来,但是却在袖子里收纳了一支银簪,楚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照理说她不需要防身武器,可是带着尖锐的东西才感觉比较安心——用发簪的末端挑开缝合袋子的麻线,片刻后,桓远的资料便在楚玉面前一览无余。

  展开卷轴时,楚玉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但看清卷轴上以朱笔书写的前几行字时,她的笑意在嘴角凝结住。

  这是!

  桓远?

  原来……

  竟然……

  果然……

  这么说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放下卷轴,忽然间就有一点头疼。

  江淹很好处理,随便写封信把他推荐给一位皇亲贵族或者什么官员就行了,但是这个桓远,却有点难办啊。

  用力揉散皱起来的眉头,楚玉片刻后又振奋起来:不就是几个面首吗?山阴公主搞得定,她也搞得定。

  楚玉重新将锦帛卷起来,斜眼瞥向一旁的越捷飞,沉声道:“越捷飞,你要记住,今天在这房里看到的事,一件都不准外传。”她虽非真正的公主,但是扮起威严来,也有几分气度模样,越捷飞心中一凛,连忙口称不敢。

  楚玉定了定神,犹豫一下,还是将手伸向了最后一份卷轴:容止。

  一个桓远就已经如此的有来头,那么地位在府上无比特殊的容止呢?他会是什么人,又是因为什么原因,通过什么途径来到公主府上的?为何在与桓远相对时,他言辞之间会如此维护山阴公主?又为什么,山阴公主会对他百般宠爱?

  指尖触碰到柔软的丝绢,楚玉脑海中便浮现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澄澈平和的,带着微微的笑意宛然。命令自己不要多想,她快速的将卷轴从袋中抽出,展开一看,却是大大的愕然。

  本以为看过桓远的资料,她已经不会这么吃惊了,但是容止却又让她惊讶了一次,原来这锦帛之上,干干净净一片,什么都没有。

  姓名,籍贯,年岁,只言片语的描述,甚至一个字都没有。

  这诡异的空白化作一张绵密而无形的网,将她的不安和猜疑网在一起,缓缓的浮上心头。

  这是怎么回事?忘记记录了吗?还是……什么都没有?

  楚玉满心疑惑的合上卷轴,令人将这些资料重新归位,这次调查可以说是一半成功一半失败,通过这些文字记载,她知道了很多事,可是同时的,她又有了更多的疑问。

第014章 一箭三雕计

  楚玉坐在灯旁,手上横拿着一只银制蝴蝶发簪,放在眼前仔仔细细的看,发簪的尾端非常尖锐,锐利得扎心。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天起,她便用这支银簪在床沿边上画正字,每划上一道,到了现在,已经足足有两个正字。

  看了好一会儿,楚玉才慢慢的转动手腕,将发簪尾端,送到灯中的火焰上。片刻后她取出发簪,又仔细的看了一下,将尖端浸入清水之中,拿起擦干。

  如此往复几次。

  发簪尖利的尾端闪烁着流利冰凉的光芒,楚玉有些迟疑,拿在左手上对着右手比划了几分钟,最后才选准一个角度,飞快的向下一划。

  锐利的银色尖端划破细嫩的掌缘肌肤,殷红的鲜血迅速的从一寸多长的口子里涌了出来,楚玉果断用丝帕压住伤口,扬声道:“来人啊!本公主受伤了!”

  随后自然是侍女闻声赶来,叫来府上的医官一阵忙碌,楚玉任凭他们摆弄自己受伤的手,面上虽有痛楚之色,眼神却带着丝丝笑意。

  虽然口音问题因为换了身体神奇的得到了解决,但是楚玉这两天私下尝试过,她的笔迹却没有因此而解决,楚玉前世童年时虽然练过书法,但是已经被时间荒废许久,写出来的字不成模样,倘若遇到需要写字的场合,只怕会留下破绽。

  这个笔迹与平时的言行举止是不一样的,举言行的异样可以随口否认死不认账,但是笔迹却是留在纸上,实打实的证据。

  楚玉明白自己一旦开始处理事务,免不了会遇到动笔书写的机会,她心思灵敏果决,不等他人有起疑的机会,便自伤右手,以微小代价免除巨大风险,如此一来,便有了名正言顺的让他人代笔的理由。

  她做事也是极为小心的,先将发簪尾端清洁,再行下手,以免污染伤口,簪子顺着掌心肌肉纹理来划,表面上看起来伤势严重,但是愈合起来却很快,留疤也不会太严重。

  自残这样的事楚玉原本很不喜欢,她原本也可以借故多假装玩乐一阵子,找来山阴公主手迹慢慢临摹,但是知道了桓远这档子事,时间便拖不得,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山阴公主,她甚至不知道,除了江淹之外,还有谁参与和桓远的计划。桓远所能够鼓动的,大约就只有府内的男宠了,虽然楚玉笑言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是多人拧在一起,还是让人不能掉以轻心。

  既然不能胸有成竹的把握大局,唯有雷厉风行施展手段。

  伤口才包裹好,楚玉便命人叫来容止。

  望着手上一层层厚厚的白色丝绢,楚玉遣退左右,仅留容止一人共处一室,开门见山的便道:“我打算把江淹送出公主府,你怎么看?”其实容止并不是太好的选择,但是楚玉听他话语之中有对山阴公主的维护之意,估摸着容止应该是站在她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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