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 第84章

作者:天衣有风 标签: 穿越重生

  桓远抿了抿嘴唇,润着柔光的唇瓣绷出一个很优美的线条:“公主是否去意已决?”他没有像容止那样很华丽地祭出上中下三策,而是直接问她对今后的打算,从某种意义上说,容止惯于主导,而桓远则稍微倾向于配合。

  大约也是因为如此,桓远缺少了一点容止的俐落狠毒,也缺少一点强势的魄力。

  发觉自己竟然不自觉地比较起来了这二人,楚玉连忙打断思绪,她现在正在桓远身前,反而想着容止,这实在是一件对桓远很不尊重的事。

  “是的,我去意已决。”清了清嗓子,楚玉认真道,她对于公主府的权位和财富并无多少留恋,更何况前方还有已知的死亡在等着她,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却是桓远等人。

  她是一定要走的,只不过在走之前,她必须安排好其他人的后路,离开公主府后,如何安然混出城,如何逃避刘子业与何戢可能跟随来的追捕,应该前往何方,如何在他乡安顿下来,怎样经营今后的生计……

  这些问题楚玉原本以为可以慢慢考虑,毕竟两个月时间还早,而地道也没有挖出公主府外,然而她突如其来的决定令这一切都急迫起来,让楚玉回想起来,又微微的懊悔。

  可是懊悔归懊悔,楚玉并没有停手的意图,她实在等不及了,就算要在这里多滞留一些时日,也要等手环拿到手再说。

  桓远的嘴角微微翘起,他朝楚玉低了一下头,道:“在下倒是有法子,只是还得先请公主赎罪。”

  他什么都没说便先说赎罪,楚玉便知道他后面一定有什么玄机,这个时候,不管桓远有什么罪过,她也懒得去追究,只随意挥了挥手道:“你说吧。”

  桓远垂敛眼眸,低声道:“我瞒着公主做了一件事。先前公主使人往各地安顿家宅的时候,我暗里多派了数人,另在别处有安家。”

  虽然楚玉对他可以说是十分宽容和信任了,可是要说桓远就此死心塌地将前途完全赌在她的信任和宽容上,那也实在不可能,因此掌握到了实权后,桓远小心翼翼地做了一件事,便是假如有一日楚玉翻脸,那么他已经给自己留下来了完善的退路。

  从买通人手方便出逃,到出逃的路线,以及安家的地点,在悄无声息间,已经安排停当,这并非楚玉所亲自安排的,因而越捷飞无从得知,也在上回刘子业铲除她的狡兔三窟时,没能挖掘出桓远的后路。

  桓远低声说完全部,便不再言语,两人之间再一次陷入可怕的沉默。

  过了许久,楚玉才把手炉抱进怀里,反复摩挲着发凉的手指,轻声问:“为什么告诉我呢?”这件事她之前被瞒着,假如桓远不说,她今后也不会发现,他倘若想脱身,也可以自己独自一人离开,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告诉她这些。

  桓远有些茫然地摇摇头,他一直垂敛着眼眸,不去看楚玉,也不去想象她现在的表情。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此时全部交了出来,等于将自己的生命以献祭的姿态完全奉上,倘若楚玉因此要处置他,他完全反抗不了,完全抵挡不了。

  “为什么?”桓远喃喃地道,“也许是我想要信你吧?”

  他给自己留后路的安排,源自于对楚玉没办法完全信任,可是看到方才她认真苦恼的神态,她真切忧心的眼眸,他忽然间强烈不忍起来,竟然鬼使神差地,将自己苦心的安排和盘托出,说完之后,他也竟然没有后悔。

  楚玉放下手炉。

  发觉她的动作,桓远终于忍不住抬起来眼帘,但是楚玉却将脸别向一旁,她的声音里有着细弱的颤抖:“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对于楚玉而言,桓远留后路的做法根本就无可厚非,她脑海里并不存在主从之间需要完全服从坦诚的概念,可是桓远最后的坦白,这分量却重得让她不能忽视。

  不仅仅是因为正好解除了她的燃眉之急,她知道桓远这一坦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完全地袒露在她面前,她随时可以伤害他,他却不能反抗抵挡。

  不同于年纪小的流桑,也不同于没那么多心思的阿蛮,更不同于不在乎是否依附他人卑微存活的柳色,桓远的骄傲楚玉是见识过的,她也知道,他有多么的渴望自由,他曾经受过侮辱和伤害,他思路严密个性谨慎,不容易轻信人,也绝少这样毫无防备。

  但是他现在退让到了这么一步。

  在这个世上,在这个人身上,彻底的信任有多么可贵。

  楚玉从来不认为,别人为她付出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当有人真心地对待她,她也会感受到并记在心里。桓远这份心意沉重得难以想象,让楚玉的鼻子钻进一种酸疼的刺痛。

  居然因为这个差点儿哭出来,楚玉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更多的则是震撼。

  积累下来,她已经亏欠他太多了。

  既然有桓远的后路支持,楚玉也便放心许多,她纵然是立即消失,其他人也可托付给桓远。

  只是如此一来,她欠下的更多,并且永远都偿还不了。

  接着便迎来了第二日。

  鸿门宴。

第191章 暴风的荒原(五)

  虽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并且事先在心中排演了许多次,但是真到了下药黑人的当口,楚玉还是止不住地紧张。

  望着已经来到房屋门口的天如镜和越捷飞两人,她胸口的心跳已经急遽得快要穿透她的身体,手指藏在袖子下微微颤抖,但是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无比冷淡的模样。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免得异样表现得太明显让两人发现蹊跷,随后才淡淡瞥二人一眼,目光冷淡地一扫而过便收回来。

  楚玉今天招待客人,用的是一间僻静的空置院子,幽深僻静,显得很是冷清,然而屋内摆设却大不相同,显出一派富丽之相。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才一进门,越捷飞便感到屋内带着温软香味的热气迎面而来,冲散外面初冬的冷意,但是看着楚玉冷凝的神情,他心里又有些捉摸不定。

  越捷飞自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在他做出了背叛的举动后,楚玉还会对他和颜悦色,可是楚玉邀请他们来,却不知道是有什么用意。

  幼蓝引领着二人来到楚玉宴客的房间,这屋子比寻常待客的大厅小一些,就是一间单独的屋子,除了正门外没有其他出口。

  天如镜只在门口一顿,便抬步踏入,而越捷飞看到屋内只有楚玉一人,也微微松了口气,倘若花错或者容止在,他大概会考虑一下要不要进屋。

  屋子里分散摆放着二尺宽四尺长的黑漆矮几,楚玉坐在上首方,左右两侧则容二人相对坐下。

  楚玉冷漠地向二人打了声招呼:“两位请坐。”随后便自顾自地拿起放在身旁的书卷,佯作怠慢地看起书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假如她在这个时候对二人的到来表现得十分欢迎和热切,反而会引起越捷飞和天如镜的怀疑,尽量冷淡,才是她应该展现出来的正常面貌。

  幼蓝领着几个侍女里里外外忙碌,将酒菜送进来,整齐地摆在三人面前的长几上,雪白的瓷叠衬着乌黑的桌面,菜肴精致,颜色鲜亮缤纷,站看上去甚是好看。

  等幼蓝等人最后换上新的熏香,躬身退出去了,楚玉才放下书册,看了一会同样沉默的二人,冰冷的神情稍稍软化,叹了口气道:“为什么,我们之间变得如此生疏冷落呢?”

  她话起了个头,越捷飞也想起来从前跟着楚玉的日子,虽然每天提心吊胆的担心会被公主看上,可是事实上公主并未染指于他,相反待他还甚是宽厚,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天如镜好好的一定要密告公主,一反常态地参与政事,逼得陛下与公主离心。

  他不知道天如镜和楚玉有什么内里纠葛,可是之前他们相处得不是还不错么?甚至天如镜失踪了,楚玉还特地亲自出城去寻找?

  心里想着,越捷飞不由自主地看向天如镜,却见他的小师弟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溢满了浓郁的暖香,香气之中那种懒洋洋的意味几乎要从呼吸渗透到心跳,那种醉人的余味令人不由自主地安定松弛下来。

  楚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藉由倒酒的动作稳定自己的手,即便是在熏香的舒缓之下,她依旧难以压制疯狂的心跳。

  很近了,很近了。

  她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天如镜紫色衣袖下的手腕,刹那间变得火热期盼,但是她随即装作喝酒,掩盖住跃跃欲试的神情。

  尽管菜肴做得像花一样精致,但是楚玉并没有吃几口,她慢慢地自斟自饮,也慢慢地跟二人说一些从前的事情,她的声音里充满着落寞和惋惜,听得越捷飞也不由得恍神起来。

  “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在东山上喝酒?”楚玉说着忽然想起王意之,心脏陡然一沉。当初一起喝酒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而当初一起喝酒的心情,也再找不回来,她垂下眼帘,“那时候真的很好。”

  美酒,星光,一同放声大笑,肆无忌弹地歌唱。

  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有的人远走他乡,有的人不能相信,有的人彻底决裂。

  而她很快也将离去。

  从前繁荣的土地变成了荒芜的平原,荒原之中不会剩下一个人,只有无穷无尽的暴风呼号着席卷。

  越捷飞听着楚玉的话语,已经有了些绝望的颓意,他忍不住开口安慰道:“公主不必如此,你与陛下不过是一时不合,等过阵子,陛下气消了,自然便不会再怪你了。”听着楚玉的话,他觉得很不祥,她这个口气,简直就好像是即将死去的人一般。

  楚玉古怪一笑,瞟了眼天如镜:原来他没有将她必死的未来告诉越捷飞。

  如此也好。

  笑着摇了摇头,楚玉先自己满上一杯,随即从座位上起身,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壶来到二人身前,给他们分别斟了一杯酒,柔声道:“最后一次吧,我最后敬你们三杯。”随手放下酒壶,楚玉回到座上,斯文地端起酒杯,目光先后望过二人,“第一杯,我敬越捷飞,我谢你从前一直保护我,不遗余力。”

  楚玉给越捷飞倒酒的时候,他受了点惊吓,似乎不习惯楚玉做这样的事,但是还是没有阻拦,听闻楚玉的话,他神情有些难过,跟着举起杯来:“公主何必言谢?那是我职责所在。”

  楚玉抬了抬眉毛,举杯快速一饮而尽:“那是你的事,本公主还是要谢你。”纵然是职责所在,也不能否认越捷飞那么多次为了她刀光剑影出生入死。

  越捷飞先浅尝一口,接着也学楚玉的样子,仰头尽饮,却见楚玉的目光投往他对面的天如镜,天如镜看着酒杯,好像在呆呆的出神,越捷飞轻咳了一声,天如镜才怔怔地回过神来,慢慢举杯喝光液体。

  他不会看出来什么问题了吧?

  楚玉有些忐忑地想。

  不过她第一杯酒完全没有加料,就算天如镜疑心,也没办法发现什么。

  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临时退缩也不是办法。

  楚玉咬了咬牙,这时候反而完全镇定下来,之前疯狂的心跳,颤抖的手脚好像全都是幻觉一般,她露出忧伤的微笑,继续起身,端起自己的酒壶,照例是先给自己斟满了酒,然后才走到越捷飞桌案前。

  弯下身子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楚玉宽大的袖子罩住了酒壶,也就在那一刹那,她扶在壶盖上的手微微使力,转了个很小的角度,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给越捷飞倒酒。

  这只酒壶,是她陈述要求,让容止亲手加工出来的,乃是曾经在电视和小说中看过的鸳鸯壶,酒壶内分作完全隔绝的两半,一半酒没有问题,另外一半则混了迷药。

  转动机关,便可控制从壶嘴中倒出来的是哪一半的酒。

  虽然已经做足了表面功夫,让越捷飞二人以为她这次邀请是来跟他们叙旧的,而且容止提供的迷药味道也不重,混在酒中完全尝不出来,但楚玉还是怕他们小心防备,便故意用自己用过的酒壶给他们倒酒,并且自己先行喝酒,以表示酒中无毒,降低他们的警惕性。

  不仅如此,她第一轮斟上的酒还是完全没有加料的,更是为了解除对方的戒心。

  十分冷静地给二人斟满酒,楚玉又一次返回座上举杯:“这第二杯酒。”她转向天如镜,真诚笑道,“虽然你害了我,但我还是要谢你,谢你告诉了我一些事。”

  随后又是满杯尽饮。

  这酒是什么味道的,楚玉一点都没尝出来,她现在的心思全在天如镜手腕上,不管吃什么喝什么,吃菜味如嚼蜡,喝酒也好像喝着白开水一般。

  第三杯酒,楚玉也是依样画葫芦,虽然容止跟她保证只要一杯酒的药量便足以放倒一个人,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楚玉还是自作主张地加了一倍。

  “这第三杯,我敬你们二人。”楚玉平静地端起酒杯,面无表情道:“从今之后,恩断义绝,各不相干。”

  越捷飞一怔,面上随即浮现毫不掩饰的难过之意,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地拿起酒杯。

  天如镜倒是比他干脆,举杯,喝光,然后,身子一歪倒在地毯上。

  天如镜倒下的时候,越捷飞也终于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他头脑昏沉,四肢无力,见天如镜失去意识,他也刹那间明白过来。

  他一把摔开酒杯,极力维持清醒,勉强想要拔剑,可他的手才摸上剑柄,后脑上却忽然一痛,痛苦的晕眩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让他再也支持不住,意识陷入一片漆黑。

  楚玉站在越捷飞身旁,面无表情地丢开手中的酒壶,也不管壶中液体溢出来浸湿地毯,她弯腰摸了摸越捷飞还有气,才缓缓松了口气。

  怕越捷飞学过武体质强健提早醒来,楚玉扯出早已准备好的麻绳把他绑成肉粽,料理停当,她才一步步走向一直倒伏在对面的天如镜。

第192章 有仇的报仇

  才走了三四步,楚玉猛地想起一事,连忙退开,她拿起从越捷飞腰上缴获的长剑,连鞘缓慢探去,在天如镜肩膀上碰了碰,看看没反应,又用力捅了一下。

  还是没反应。

  楚玉丢开剑,这才亲自走过去,天如镜侧躺在绵软的地毯上,几缕黑发从细腻的羊脂玉发冠中散落出来,轻柔地拂在他秀丽的脸容之上。

  楚玉半蹲在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翻过他身子正面,让他仰面躺着,接着便细细地打量起来。

  天如镜双目紧闭,眼帘敛住清冷无情的眸子,羽扇般的睫毛好似微微颤动了一下,楚玉吓了一跳,以为他要醒来,惊得后退了几步,过了片刻功夫,她看到天如镜并无动静,才又重新靠了过来。

  天如镜静静地躺着,倘若不是胸口的起伏和鼻端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简直就好像已经死去了一般。

  这回,终于可以完全确定,她得手了,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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